众人只感觉眼前有一个黑影闪过，下一秒，望乐已经站在了一边，本来应该倒在桌子上的水杯被他握在手里，他的身上没有沾上一滴水，要不是桌子上洒出来了一点水，很难证明刚才杯子确实倒在了桌子上。

经理和服务员都怔了一下，经理先回过神来，边递纸巾边讨好般说，“真不愧是为人民服务的好警察，就是眼疾手快，”经理又转而看向服务员，“你在做什么，几杯水都拿不稳？还不赶快道歉！”说完经理又对着望乐赔笑。

叫小丽的服务员赶紧从望乐指节分明的手中接过水杯，低着头连声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

望乐：“没事儿。”

小丽忍不住抬起头，就看到了望乐漂亮的笑容，一瞬间小丽感觉脸有些发烫，她立刻将视线移开了。

经理压着怒火在旁边对小丽说道：“你在办公室等着我！”

“等一下。”小丽拿着托盘正匆忙地想离开，望乐叫住了她，将赵家曼的照片举到了她的面前，“你认识这个女孩吗？”

小丽又抬起头看了一眼望乐，他的眼中是一眼能够望到底的清澈，小丽愣了一下，经理抢先在旁边命令道，“对对对，把你知道的都跟警官好好地说一说，”说完又笑着看向望乐，“平时他们和客人直接接触比较多，我其实也了解得不是很多，正好可以问问他们几个，他们肯定好好配合。”

经理说着又向一边招了招手，“小军、欣欣，还有那边那几个，你们都过来。”

“您是经理不了解店里的情况？”张柏峰露出一个很礼貌的笑容，看向经理的眼神却不容辩驳。

经理笑容有些尴尬，“哈，客人实在是太多了，我一个人也记……不过来，还麻烦您谅解。”

张柏峰不想深究，将目光转向应声走过来的几个人。刚才的话，一些离得近的人听得一清二楚，本来警察来就不是什么好事，店里还有客人死了，有几个女孩怯生生地跟在后边。

“不用太紧张，就是了解情况，你们如实回答就好了，”谭茜茜拿着照片对着几个人问道，“照片上的女孩你们见过吗？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吗？”

几个人凑过来看照片，一个男服务员率先说道：“认识，这几个月经常能见到她，跟着一些导演、制片人或是老总……”

“咳咳咳……”经理咳了两声，男服务员看了一眼经理立刻噤了声。

谭茜茜凌厉的目光扫向经理，其中的压迫感不亚于张柏峰，“您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没调查清楚，不是少几个客人就能解决的，即刻停业都是可能的，而且，妨碍警方办案可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经理眼中闪过一丝惧色，又赶忙赔笑道：“嗐，警官，您言重了，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一定积极配合警方办案。”

谭茜茜没有理会经理，转而问道：“继续说。”

男服务员看了一眼经理，经理果然看向了别处，不敢再出声，他继续道：“他们同行的人好像叫她小曼，长得很漂亮，每次都会跟着不同的导演、明星、老总一起来。”

望乐：“你们这里的明星不少，为什么会对她印象这么深刻，她不才来几个月吗？”

男服务员：“我们这的客人好看的、气质出众的确实不少，但是像她那么不要命的也没几个。”

谭茜茜：“什么意思？”

男服务员：“我一般在前边迎宾，引导客人，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但是只要她一来，几乎每次客人都走了，她还倒在地上吐得人事不醒的，她们几个收拾包间的知道。”

几个女孩互相看了看，眼神躲闪了一下，谁都不敢先开口。

“现在人已经死了，有所隐瞒对谁都没好处，到时候可不仅仅是丢一份工作那么简单，”谭茜茜耐心地引导着，又像一个知心大姐姐，用极其温柔的声线轻柔地说着话，让人不觉感到放松，“别害怕，把你们知道的说出来，不会有事的。”

一个女服务员迟疑着开了口，“他们玩得尺度很大……”

谭茜茜：“尺度大？”

“嗯……那些人完全不把她当人。”女服务员面露难色，用肩膀撞了撞旁边的小丽，“你上回不是帮她打车了吗？你说吧。”

小丽表情也有些抗拒，扭扭捏捏地说道：“她好像是哪个公司的小演员，每一次我们进去送酒，都能看到她被人灌酒、跳一些尺度很大的舞蹈……”

经理终于忍不住又咳了咳，“哈，警官，能一起来的都是朋友，那就是朋友之间玩玩游戏，彼此都是知道同意的，都是客人，我们也不好说什么。”

没人理会经理苍白的解释，望乐接着问道：“你们刚才说的打车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

小丽：“当时……她刚来我们酒吧没两次，所有客人都走了，她一个人还在房间里吐得昏天黑地的，我去打扫包房的时候，她的手机正好来了一通电话，没存署名，我就接了，是一个男人……我跟他说了情况，他给了我一个地址，就挂断了电话。”

望乐：“那通电话里说的地址是哪里？”

小丽：“长江路52号楼行招大厦。”

望乐皱了皱眉。

“诶，丽丽，咱们上回不是看到了吗？”旁边的女服务员又说道。

望乐：“看到什么？”

女服务员：“好像是一个月前，有一个男人，不是我们这儿的常客，也不是和那个女孩一起来的，但是我们送酒的时候看到他们在走廊吵架，吵得很激烈，好像提到了什么孩子，那个男的扇了那个女孩一巴掌，我们经过的时候，他把我们吼开了……那个男人还躲着别人，好像是害怕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然后那个女孩就被那个男人半拖半拽地进了隔壁的一间包房，我们也不敢进去……”

望乐：“有监控吗？”

几个女服务员瞟了一眼经理，望乐也直直地盯着他，经理脸抽搐了两下，“警官，真的不是我们不配合，我们这儿的监控都是半个月一清的，今天一号，昨天我们刚清过一次监控，您要不信，我现在可以带你们去看看。”说完，经理伸出手指向一个方向。

一行人跟着经理来到二层，这里不同于一楼，两边是一个连着一个的包房，粗略地数过去也有十几个了。

经理走进一间房间，“我们的监控就放在这了，您看一下吧。”

谭茜茜仔细查看过电脑，对张柏峰摇了摇头，“没办法恢复。”

经理的表情有些得意，“真是抱歉啊，警官，我们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不然一定会把监控留存一段时间的。”

—

祈醒转身回到座位上，环抱着胳膊，淡漠地看着于峰。

于峰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我真的没有李明亮的联系方式，平时确实都是他主动找的我们，但我去过两次他的家，他的住所一直都很不固定。但是他搬家会告诉我，他现在住在大宝路36号一区8号楼702室。”

刘不难从里边的房间出来，小吴像终于看到了救星，苦着一张脸来到刘不难身边，刚想抱怨，被刘不难打断了，“先别说了，找人查一下这个住址，跟我去一趟。”说着刘不难和祈醒已经在往门口走了。

小吴在后边喊着跟了上去，“有李明亮的线索了？”

坐在门口的女孩一听到李明亮猛地站了起来，手中的纸杯被她捏变了形，水洒了一大半。

刘不难看了女孩一眼，女孩立刻又怯懦地低下头坐了回去。

几个人坐上了车，刘不难问道：“小吴，你问出什么来了？”

小吴本来因为有线索而高兴的脸立刻垮了下来，“我刚才就想说，那个小姑娘什么都不肯说，问到底就说了一个在便利店遇到了祈醒，再问其他的都只是摇摇头，我是真没辙了。”

“什么都不说？”刘不难有些惊讶，又转头看向后座的祈醒，“她只和你一个人说话？”

祈醒保持着微微转向窗外的角度，连动都没动。

刘不难自己摇了摇头，转过身，“不可能，没有望乐在，就你那个万年不化的冰块样，人家女孩见到你不躲都是好的，怎么可能还和你敞开心扉，我看要不是因为太担心自己的男朋友，她都不敢跟你进来吧……那她要是什么都没说……”刘不难顿了一下，“所以你刚才跟于峰说的那些话全是你瞎编乱造用来套话的？”

仔细想想，祈醒刚才说的所有话听起来像是知道什么，却又一件确实的事都没说出来，只是一直在引导于峰说话。

祈醒还是看着窗外，不置可否。

小吴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祈醒明显不想回答，他尬笑着想打圆场，“老大，我也觉得……”没想到刘不难根本不领情，锲而不舍地问道：“所以你是怎么知道那个小姑娘是于峰的女朋友的？”

小吴又偷偷瞟了一眼后视镜，祈醒还是不为所动，像是根本没听见一样，他又想笑着打圆场，就听见祈醒悠悠开了口，“我不知道，但是我确定于峰一定有女朋友。”

这一次刘不难还没说话，小吴先追问道：“为什么？因为他长得帅，家里有钱？”

祈醒：“因为他的朋友在网咖，他却住酒店。”

小吴：“住酒店不正常吗？他们家那么有钱，他又和父母关系不好。”

祈醒：“就是因为他和父母关系不好，他才不会想花家里的钱，更不会在外边住酒店。于峰说得好听点是有骨气，说白了就是青春期倔强执拗，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已经将近12个小时了，他知道发生了命案，也明白事情已经不在他的掌控范围内了，却一直没和家人联系，那他也不会因为钱轻易和父母服软。他这个年龄有很强的自我意识，觉得自己完全能够独立，不可一世到了一定程度，脱离了家庭后却还花家里人的钱本身就会让他觉得丢脸，他自然不愿意主动伸手要钱。一般网咖的费用不算便宜，他的那些朋友看起来又都是普通家庭，不足以支撑他们一直待在网咖，费用多半是于峰出的，那么他的日常开销本来就不会小，他的经济压力势必很大。另外，他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少爷，被扣留的时候随地就坐，能凑活就凑活，也不是非要住酒店不可，更何况他的朋友又都在网咖，一个孩子正是心浮气躁的时候，绝对不可能耐得住寂寞自己住酒店，而且在酒店反而不方便他和朋友联系。所以，不管从哪方面来看，他都没必要住酒店，他却还是开了酒店，那是因为他有非住酒店不可的理由。酒店是私密、舒适不被人打扰的环境，而他身上又具备了很多被女孩暗恋的条件——长得帅、家境好，追他的女生绝对不在少数，你说他开房是为了什么？”

小吴恍然大悟道：“哦，他是在酒店和小女朋友约会。”

祈醒：“我看到那个女孩的时候，她一直在派出所附近徘徊，但却什么都不说，那么她一定不是来寻求帮助的，而是来找人的，她和那些孩子年龄相仿，所以我看到于峰时一切就不言而喻了。”

刘不难：“那你为什么一开始说李明亮帮了他们？”

“因为于峰叫李明亮亮哥。于峰是个少爷，李明亮是一个十足的小混混，刚才也说了于峰在这个年龄正是自以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和李明亮这种人称兄道弟？他叫他亮哥叫得那么顺口，起码可以说明他对李明亮是亲近的，能让一个涉世未深的青少年亲近得叫哥，要么是他觉得这个人处处帮衬他、对他非常好，要么是他打心底里敬佩这个人某方面的能力。我并不觉得李明亮有什么过人之处，他能蠢到连自己前一天抓的人的家人都不认识，还能被一个自闭症患者一拳打断鼻梁，足以见得他没什么本事，当个混混也就是个小马仔，所以于峰叫他哥只能是因为李明亮帮过他，他觉得李明亮对他好。”

刘不难：“那你又为什么特地强调李明亮帮了他的女朋友？”

“于峰现在能遇到的问题无非是钱和他的女朋友，他和家里人再怎么闹别扭，他的父母也不至于真的让他在外边饿死，而且李明亮当个马仔也不会太有钱，所以李明亮一定没有帮他解决钱的问题，那么就只能是他的女朋友了。而且，那个女孩也认识李明亮，她知道李明亮是什么人，这也是她一开始不敢进派出所，更不敢随便乱说的原因，因为她害怕自己的男朋友会受到牵连。总之，李明亮一定帮过他们，尤其是帮到了那个女孩。”

刘不难：“你说李明亮自导自演是什么意思？”

“那是我为了瓦解于峰对李明亮的信任故意说的，当然我自己也更倾向于这种说法。于峰虽然叛逆，但是家庭环境优渥，再怎么闹也不可能主动招惹李明亮这种小混混，但是于峰这种年龄小、家境好却是李明亮喜欢的，所以为了接近于峰，他必须找到一个插入点。青少年早恋本身就是不被认同的，可是越阻止，反而越会刺激他，让他愈加珍惜这份来之不易、难能可贵的感情，沉浸在自我感动中无法自拔，于峰也是如此，他会下意识把自己的女朋友看得很重，那么插入点也就出现了。我要是李明亮，最快最方便的方法当然是自己给这个女孩制造危险，再当着于峰的面救下她来换取于峰的信任。”

小吴开着车却一直听得认真，忙问道，“那如果于峰和李明亮认识只是一个巧合呢？”

“怎么认识的都无所谓，根据于峰的反应我已经能够确定李明亮帮了他们，李明亮也确实因为那个女孩和于峰走得很近，那么我同样可以利用这个插入点来瓦解他们之间的关系。青少年时期大多多疑易怒，我只要稍微提示，让于峰以为李明亮在利用自己视为珍宝的女孩，他自然就不会再信任李明亮了。”

刘不难低着头紧紧地皱着眉，表情很是凝重，“所以你明知道于峰把她女朋友看得很重，最后还故意讽刺他们的感情是儿戏，为的就是彻底击溃于峰的心理防线，让他既害怕女朋友受到伤害，又对自己的无能感到痛苦，不得不和盘托出。”

祈醒没再回答算是默认了。

正好遇到了一个红灯，小吴非常激动地鼓了鼓掌，“祈醒，你这波分析太精彩了，你真是我的偶像！”

刘不难伸出手敲了一下小吴的头，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整天咋咋呼呼的，就不知道多学学！”

小吴撇撇嘴，“那还不是都和你学的。”

“嘿……”刘不难刚要驳斥，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住址已经调查出来了，屋主常年在国外，房子一直交给代理商打理，他们非法租赁房屋，连合同都没有，屋主甚至不知道房子一直在给别人住，李明亮住进来已经有一个月了。”

车窗外的乌云一层攀附着一层，整个天空被压得极低，密不透风，看起来随时都会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