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36当然听不懂孙禾远的话，他舒展了下自己的身体，扯开自己胸前碍事的纱布，在池子里游了两圈，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孙禾远。

“这是……要找伴侣了？”孙禾远抿嘴，看着人鱼明显有些亢奋的行为，愈发肯定自己的想法。

孙禾远眼神顿时就暗淡了下来。

人鱼本来就是重欲的物种，只会被本能控制的动物而已，他不会把人鱼当作一个人，只是一个实验品罢了，在实验室才能发挥他最大的价值。

他在思考要是现在杀了36，以后还有多大的机会可以再捕一只蠢人鱼。

是的，A-36的抓捕没有那么困难，因为那只人鱼就停留在礁石上，谁家人鱼会直挺挺地出现在被监视的海域，还发出独属于人鱼的声音。

守塔者觉得这是一种挑衅，当即报告上面，抓捕了唯二只人鱼，而且是变异体，要是说跟普通人鱼有什么区别的话，那一定是耐活。

“孙长官，出来。”

孙禾远从自己的回忆里抽离出来，朝着门的方向回应了声。

最后回头看了眼人鱼，发现他把那些硕大些的鱼排好，放在岸边，自己抱着那些细小的，没有几两肉的鱼啃。

“萧医生，怎么了？”

萧昇递给了他一些实验报告，说：“你的人鱼病变了，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他重度变异化，高达73.34%，不能再做实验了。”

高度变异化的生物受到保护，几乎是人类在新世纪达成的一种共识，甚至为了保护变异体，还诞生了专门的保护组织，不过组织神秘，最上面的首领还从来没有出现在大众视野过。

但变异体又是做实验最好的材料，比普通生物更能活，只要一点水，一点时间，又会恢复如初，但是高度变异化的生物会很难控制自己，会暴动，同样其他人也很难控制他们，将会被相关部门永远标记，受到终身保护。

所以孙禾远怎么可能希望A-36达到高度变异化，那他还怎么报复人鱼呢？

他们可是仇人啊。

“纠正一下，这不是我的人鱼，是我们的，而且不是还有那17%吗？这么可能不能再做实验了？

没错，变异体不能做实验的界限是变异化达到90%。

孙禾远挠了下下巴，新长出来的胡茬有点痒。

对上他的眼睛。

“我们厉害的Dr.萧肯定有办法。”孙禾远掏出兜里的烟，从桌子上顺了打火机，“抱歉，抽根烟。”

萧昇轻轻咳嗽了下，他拧着眉，说：“你了解人鱼吗？我们对人鱼又知道多少？那是一种古老的物种，你不懂，我也是，还有，滚出去抽烟。”

最后，萧昇叩了叩玻璃桌面。

“萧医生，帮帮我，你知道的，我爸妈都死在了人鱼手里，所以A-36不能高度变异化，绝对不行，他只能被我豢养起来，最好一辈子，我要报复。”

孙禾远只是一次次按下打火机，眼睛无神地盯着上面的火苗，等萧昇表态。

其实他不算个好人，因为研究所要无条件保护变异体，就连做实验也要保持着人道主义，孙禾远曾经以为自己能够做到，但现实毕竟是现实，他做不到！

嘴里翻涌起一股血腥味，萧昇喝了点红糖水勉强压下，他依旧没有要松口的意思：“孙长官，别被留在回忆里，他们又不是同一只人鱼。”

“我知道。”孙禾远压下萧昇的声音，“你可以的，只有你可以，你会帮我的，对吧？”

萧昇沉默了几秒，说了声好。

“我当然有办法，新型药物可以延迟变异化，但是要适度，而且……”

“你直说。”

“而且是新药。”

没有任何的实验数据可以提供参考。

“正好，本来新药就要在变异体上先做一波实验，便宜他了。”

一只人鱼而已，不足挂齿，孙禾远的目标从来不是一只小小的人鱼，而是他们整个族群的覆灭。

走之前，透过钢化玻璃，孙禾远看见人鱼又恢复了刚刚的姿势，把脑袋靠在岸上，不过这次他死死地注视着门口的位置，然后眼角留下一行蓝色的泪。

像是被刺痛了般，孙禾远勉强收回自己的情绪，僵硬地扭头离开。

“走了。”

“您走好。”萧昇叼着烟，看着孙禾远离开的背影说。

——

凌晨。

孙禾远的家离研究所很近，摸索着走一段夜路就到了，路上的野猫不时发出几声凄厉的叫唤，像孩子哭泣，夜晚萧瑟，寒风四起。

抓捕人鱼那天在海底泡了半小时，一点感冒倒是正常，也没有多想，冲了个澡就安静躺下。

倒在床上，莫名的，整个人就陷入了混沌中，明明平时都要吃药才能睡着的人，现在却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半夜，孙禾远感觉自己浑身发烫，脑袋快要被撑爆，里面的液体几乎要沸腾着炸出来，猛锤两下脑袋，才坐起身来。

浑身都疼，明明人鱼逃跑前一晚身下受的伤几乎都好了，现在脑袋疼，肚子疼，整个人摇摇欲坠。

难怪今天不吃药就睡得着。

“热爆了！”暗骂了几句，感觉喉间有东西要涌出，连忙往厕所跑。

倾泻而出，孙禾远感觉好多了，一只手在黑暗里悄悄搭在他的背上，像是在安慰他。

孙禾远感觉到不对劲，拉着身上的那只手，把身后的东西扛在背上，再弯腰用力，一个过肩摔就把身后的东西掀翻在……浴缸里。

随后，还没等他松口气，他就被藏在身后的力量一掀，整个人以同样的姿态向前倒去，一瞬间，一股冰凉的寒意蔓延至全身。

是人鱼！

艹。

孙禾远伸长手臂，打开浴室的灯。

“你为什么在这里？”冷漠，带着才醒来的沙哑语调。

就看见A-36垂着眸子，也不说话，只是身后的纯黑尾巴紧紧贴在孙禾远的后背上，然后稍稍用力，就往下面钻去。

“宝贝，想我了吗？”

“你他妈会说话？”孙禾远，在心里为这条人鱼又加了一条，那就是装，真会装啊！

“相公想你得很。”声音沙哑，里面的**快要倾倒出来了。

鱼尾探索到神秘的领域，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待他的主人下命令。

好软。

A-36抬眸，猩红的眼球里面闪着诡异的光，他想要孙禾远，跨越千年，终于是找到了，黑色腐烂的鱼鳍也因为兴奋颤抖起来，干涸的嘴唇被迫撕裂，耳旁的血迹还没有消散，沉淀下来，形成糜烂的美丽。

“放开我！”

孙禾远浑身再软也不会向他屈服，在人鱼的怀里不断翻腾，找准机会就翻身而起，一拳就干碎镜子，拿起其中一块硕大的玻璃残片，对准人鱼的眼睛。

但是A-36笑了起来，是那种蔑视的笑，他不在乎，也不怕，他睁着眼，就盯着身前的人，瞬间，玻璃往眼球里一按，一行血泪就顺着他的脸滑落，最后落到地上，变成玫瑰色的珍珠。

孙禾远向来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这么多年，全部的耐心都放到找人鱼身上去了，现在怎么可能还会对要伤害自己的人鱼耐心？

虽然他的手心磨出血来，不过看着人鱼脸上的血，心情好了不少。

“你还是那么狠心，但是相公不会怪你。”A-36一笑，仿佛让人要醉倒在他的温柔里。

他接过孙禾远的手，掌心向上，他吹了吹，明明是很温柔的动作，不过他的眼睛里还插着玻璃，就悬在半空中，显得格外诡异。

“你不会疼吗？”孙禾远不断向后退，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鱼。

似乎是嫌麻烦，A-36拧了拧眉，人鱼瞬间就朝前飞来，分叉的尾巴间夹着玻璃碎片，拔了出来。

“没看见我在哄夫人吗？”A-36恼怒地看向尾巴，一扭头，又紧紧摸上孙禾远的手，很嫩，反正比他整天泡在海水里的手要好摸一万倍。

一整颗眼球被拔了出来，然后A-36一闭眼，等他再次睁眼的时候，眼眶就长出一颗全新的纯黑眼珠子。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没有瞳孔，孙禾远没有办法判断人鱼在看哪里，只觉得危险，下意识就往外跑。

一条充满着腥臭的腐烂味道的尾巴缠住全身，就像是杀了一上午鱼，身上瞬间萦绕起一股鱼腥味。

“你莫要怕我，我只是太想你了。”

孙禾远摇头，怪物！

怪物！

双手大力握着有劲的鱼尾，往前一翻，倒是有种掰手腕的感觉。

A-36身姿柔软，朝前一探，腰身就紧紧靠在眼前人的面前，紧紧相贴，一股海水般的味道涌入鼻腔，有种快要被淹没的感觉。

“喊我……”

孙禾远从床上弹起，今天的阳光格外的好，耀眼地钻出窗帘的缝隙，落到他的脸上。

26岁之前孙禾远很少做梦，现在他才知道世界上居然有这么真实的梦，而且还全是关于一只可恶的人鱼的，尾巴尖尖上的黏液腥臭无比，偶尔擦过他的脸颊，在上面留下一道厚重的印记。

有时候他像是萧医生口中的鬼压床，感觉到床边站着一个人，然后他蹲了下来，彼此的距离突然拉近，彻骨的凉意通过空气往肺里灌，等了很久，却没发现任何的不同，仿佛他只是注视着自己。

有时候那人来势汹汹，趁着孙禾远在洗澡的空挡，一尾从浴室的玻璃隔门滑入，沿着他湿漉漉满是沐浴香味的腿，往上爬，极致的香艳绯靡。

不过大多数时候他会跟这人鱼拼得你死我活，徒手一把把拔下他身上的鳞片，任凭人鱼嘶吼，还不忘打开花洒，往人鱼身上泼，更好地刺激伤口。

不过这些终究只是梦而已。

孙禾远揉了揉极其涨的脑袋，里面好像有个猴在上蹿下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