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窗帘完全掀开，外面的阳光溢进来，预兆着这将会是美好的一天。

整理好一切，在进入研究所前，孙禾远拐了个弯，朝紧挨研究所的一边走去。

“萧博士好雅兴，一早就在欣赏艺术了，果然是个艺术家。”

萧昇从电脑前抬头，白了面前人一眼，不过电脑上各种男人还在继续循环搔首弄姿，其实他也不算是很喜欢，不过艺术家就是这样，牺牲自己，品鉴艺术。

孙禾远拿起一只上面印着快要掉完的小花图案的马克杯，递给萧昇。

“你这样，真不怕人跟你闹？”

萧昇灌下一大口水，迫不及待地开口：“拜托，我是他的叔叔，就算没有血缘，但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敢跟我闹？我看他是欠收拾了！”

说完还觉得意犹未尽，猛拍桌子。

萧昇口中的他算是曾经救过的一个小屁孩吧，当小屁孩还是小小屁孩的时候，就喜欢跟在他是身后，小小年纪，少年老成的样子，不准他光脚，不准他吃点凉的东西。

当时萧昇一个人久了，以为这些都是正常的，没有反驳，没想到这一同意就把自己的几十年搭进去了。

可是叔叔就是叔叔！

孙禾远一般不会被逗笑，不过看着萧昇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格外的爽。

“你笑什么？昨天晚上我连夜把人送出国了，万事大吉，你就放心吧，没人敢跟我闹！”许是觉得自己的气势弱了下来，萧昇默默喝了口水。

“难怪，我就说你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孙禾远俯身，整个人靠在桌子边，悄声说，“可是我刚刚看见监控动了下，说不定某人在看着。”

曾经某人以三百万的赞助费强势投入研究所，居然只为了在萧昇的办公室里放个高清摄像头，当时孙禾远瞄了一眼，连毛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简直就是疯子中的疯子，但是看着人家一脸魇足的样子，还是把想说的话都放进肚子里。

“我是不是太疯狂了，要是小叔叔生气了怎么办？”

孙禾远面上没有任何异常，保持着八颗牙的假笑：“没有，爱情本来就是占有。”

也就是当时研究所才起步，太穷了，秋裤哪里破了就在哪里缝块布，现在想起来简直就是黑历史。

还记得当时人家说什么来着：“对，孙先生说得很对。”

不过后来研究所壮大起来，萧昇也没有让人把那个用了好几年还是很新的监控拆了。

“叮咚。”

孙禾远的思绪飘飞回来，打开门。

“您好，超级无敌新鲜巨无霸缤纷全家桶海洋套餐已送达，请您在这里签收。”

孙禾远签完字，把东西搬进来。

“什么东西？这么重？”

“你家人鱼的口粮，今天早上才从海上空运过来，应该还是很新鲜。”

孙禾远拧着眉，打开泡沫箱。

两条石斑鱼和鳗鱼并列躺在冰块上，鳃还不时扇动，比箱子还大的帝王蟹蜷缩着四肢硬生生地按在里面，为了塞满箱子，剩余的位置塞满各种贝类和海螺，一侧堵满手掌大小的虾。

“订什么海鲜，研究所有点钱就是被你们败完的，这栋大楼后面不就有一条河吗？你去钓几条来不就行了，你别告诉我你不会，你不是还在朋友圈里展示大花鲢吗？”

萧昇本来脑袋就疼，现在太阳穴在猛跳：“人家人鱼是海鱼，吃也要吃海里的鱼。”

孙禾远躲过他的眼刀子，往观察室里钻。

从这里能很好地看见人鱼，甚至能观察到人鱼的一举一动，因为是单面镜子，里面的人鱼应该不会发现。

但是孙禾远进入里面的一瞬间，原本浮在水面上漂来漂去的人鱼猛然抬头，长发像浓密的海藻从水里带出，偶尔一两根搭在前面，脸上全是水，浑身都警觉起来，朝四周墙壁观望。

等了会儿，人鱼没有看见从门里有人进入，就放松下来，裹上纱布的伤口依旧浸泡在水里，一个晚上过去，胸口的伤口不再溢出血来，但那一池水不再干净。

在“岸边”，堆叠着一层高高的鱼。

孙禾远开门，长腿迈入里面，默默把今天空运来的食物往一边倒去。

“吃饭。”

A-36看见孙禾远的一瞬间，从水中一跃而起，欢快的尾巴尖尖拍打着水池里的清水，尤其是嗅到食盆里的鱼，嘴里发出呜咽般的欢愉。

“你到底在兴奋什么？”

A-36用尾巴尖尖夹起一只触须还在蠕动的章鱼，往孙禾远的脸上一抛，那只尚存一息的章鱼就沿着孙禾远的脸到处乱爬。

孙禾远下意识去抓住那黏糊糊的触手，不过还没等他把章鱼抓下来，就觉得胸前凉了起来。

还没等他把章鱼抓出来，就看见A-36撑起自己的尾巴，扯开他的领口，长臂一伸，把那粘腻湿滑的章鱼赶出来，俯身一口咬住在肩上的章鱼，全部包在嘴里，又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下留在肩上的海水。

孙禾远抬起头，对上比他高得多的人鱼，眼睛闪过不悦，一巴掌就往人鱼脸上扇去。

还没等第二个巴掌扇去，A-36俯身靠在他的肩上，四处嗅，瞬间，眼球变得猩红，利牙竖起，嘴里发出丝丝缕缕的吼叫，仿佛在警告未知的侵略者。

孙禾远一把扯过人鱼的长发，提溜着扔到一边。

“狗东西。”

不过A-36听不懂孙禾远的话，一手拿起贝壳，一手握着鱼，犹豫着比较食盆里的东西，最后伸手拿出里面的一只鱼，顶着一个崭新的巴掌印，慢慢地啃了起来，时不时看眼孙禾远。

尤其是嘴里的鱼过分新鲜，咬住鱼头，还在扇动的鱼尾巴不停往脸上扇。

孙禾远盯着窥视的眼神看着面前在吃鱼的人鱼，走到他的面前，蹲下对上他的眼睛，掐住人鱼脸边两颊的肉。

“吐出来。”

A-36不懂，只是乖乖地吐出嘴里略带血腥气味的鱼内脏，看见孙禾远一脸嫌弃，低下了头，讨好地用尾巴尖摩挲着孙禾远的手掌，却不想被轻易抓住，人类手心带有的温热感顺着尾巴尖尖往心里钻。

可是人鱼明明没有温度，人鱼心脏也不可能有温度。

孙禾远对他说：“不要吃内脏，脏。”

因为A-36撕咬开鱼，里面的内脏也跟着一起流了出来，血水也跟着流了一滩，池边和水里都浮现出一股血红和腥味。

A-36听不懂，只看见面前的人不停地说话，说完又看着他，下意识地，人鱼朝面前的这个人类点头。

孙禾远扯开池子一边的活塞，用水管把池子和人鱼一起清洗了一遍，最后塞上塞子，在里面灌入最适合人鱼生活的咸水浓度。

做完一切，孙禾远朝着坐在岸上板凳，鱼尾不断折叠搭在岸边，还在小心吃着食物的人鱼招手，于是水里荡漾起清波，最后人鱼探出水面。

“低头。”

见A-36没有动作，孙禾远按下他的脑袋，另一只手往人鱼的脖子上套上一块黑色项圈模样的东西，一侧还在不停闪着红色的光点，“咔擦”一声就完全扣了上去，松紧合宜。

许是不适应这种感觉，又或者是感觉到危险，A-36在不断地挣扎，不断沉入水中，又浮出水面。

在池边不停地蹭着脖子上的东西，直到脖子都磨出一层蓝色的血迹，他眼巴巴地看着孙禾远。

突然，一颗珍珠落入水中，没有其他声响。

孙禾远转身，指纹解锁，把门完全扣上。

“哟，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要跟人家同居来着的。”萧昇欣赏完艺术，摆弄着面前的机器。

孙禾远感觉房间里有些冷，打开中央调控系统，把温度稍稍调高了些。

“忘了告诉你，里面有监控，你们要克制。”萧昇不语，只是好心提醒。

下意识，孙禾远感觉心脏一缩，随即又想起来，他可什么都没有做！他可是清清白白一人！

“那人鱼上厕所怎么办？难道现在物种都变得这么的牛了吗？连排泄都可以省略？”

萧昇带着口罩，但是眼睛弯得像月牙：“省你个大头鬼！他当然有自己的厕所了。”

孙禾远点头，他确实把人鱼想得太神了，就算他人鱼多么的厉害，但是也要遵循自然法则。

更何况这种“厉害”，为人鱼带来了灭顶之灾，曾经因为过度捕捞，消失千年的人鱼再次重现，他们不老不死，绵延万里，可是他们宝贵的血液被收纳到一支支玻璃管中，幽幽的蓝色在里面闪耀，他们的骨头一条条洗干净，装裱在箱子里，供世人参观。

他们的身上藏着永生的奥秘，而贪婪者划着船，透过澄澈的海水窥探着不死者的灵魂。

孙禾远见人在忙碌，匆匆往他的杯子里加了些水，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