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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时分，珀尔再一次浮出海面。

橘色的夕阳盛在海上，海水倒映着粼粼的金斑，仿佛璀璨的金箔掺进了海水里，被海浪搅成破碎的金色波纹。

这绚丽的色彩令他的瞳孔不自觉缩成细细的竖线，珀尔下意识伸手遮在眼前，指间银白的蹼膜将刺目的光线过滤得稍许柔和。

大约是血统的缘故，每次从深海游至浅海区，光线的强烈变化都会令他的双目感到强烈的不适，眼睛总要模糊一段时间，才能清晰地视物。

而此刻太阳尚未落下，霞光过分耀眼，按理说这不是适合他在这片海域活动的时间，但莫名地，他心中有种强烈的悸动，这促使他离开了昏暗的巢穴，浮出海面。

水下鱼群来往，四面皆是无垠的大海，海浪平缓地翻涌，珀尔茫然地四顾，并未发现什么特殊——直至天色昏暗，视线里终于出现一艘大船。

属于人类的船只。

他迟疑地，好奇地贴近，跟随着船只缓慢地游动。

超自然的感官将所能接受到的一切信息展现在他的脑海，下一刻，他直勾勾地看向船舱。

火焰。

像火焰一样的人类。

这是珀尔对那个人类少女的第一印象。

他在幽暗波涌的海水下静静地观察，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他见过火——陆民们在聚集时偶尔会燃起炽热耀眼的光团，那被他们称之为“火”，据说那是源自天神的恩赐，而他总会在海底目不转睛地看。

夜空下跳跃的、明亮的、热烈且鲜红的火光，是海上难得一见的绚丽色彩。

就如同这个人类一样，她身上到处都是明艳鲜活的颜色。

她有一头夺目的红发，眼睛是两颗金色的太阳，肌肤像珍珠那样润泽，透着健康活力的红晕。

珀尔看向她的时候，她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银色餐刀，神色从容，轻笑着跟身侧的人类交谈。她的面容俊美，嘴唇红润且饱满，唇角微微翘起，很自然地勾勒出一点甜蜜的弧度，使得身旁的人类总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嘴唇瞧。

珀尔的目光也情不自禁地流连于此。

啊，她用刀尖轻巧地撬开一枚牡蛎，就如同爱神撬开一枚心脏那样轻而易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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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多么特别啊。

珀尔将自己沉进海水里，摇晃着尾巴，胆怯地、小心翼翼地、恋恋不舍地看着她。

他鲜少有这样的经历——

即便是异族，也能看出这个人类女性像是某种天然的发光体，如同深海中散发着微光的水母那样引人注目，她的同族无一不被她吸引，簇拥在她周围，听从她的命令。

而与她截然相反。

在过去的时光里，他知晓自己不被欢迎，所以早早远离族群，独自在漆黑的洞穴里度过漫长且孤寂的时光。他并不奢求更多，他知道这样孤独的日子还将过上数百年，直至迎来生命的终结——尽管才刚刚度过自己的成年期，他却已经早早认识到了这一点，并不敢奢望生命中还会有朋友、伴侣及家人的出现。

但这样一位未知的、新奇的过客也使他悄悄高兴起来。

他预感到这段短暂的经历将会是自己单调乏味的时光中浓墨重彩的一笔。于是他的腮纹轻轻翕动，情不自禁地贴近帆船，有一点怅然地，想要多看看这个人类女孩，直至她重返陆地。

他看着她坐在床沿擦拭匕首，看着她梳理自己浓密华美的红发，看着她意气风发地发号施令，其他的人类便如同聆听了王座的诏令那样井井有条地运作起来，他看着她手握刀叉，切开了一条脂肪肥美的小鲨鱼，然后微笑着啜饮手边的红色液体，那使她嘴唇的颜色变得愈发艳丽了……

明明已在海中，珀尔却无端觉得唇舌变得干渴起来，两腮微妙地发酸，唾液亦不正常地大量分泌。

看着她进食，似乎也令他感受到了饥饿。

他犹豫着下潜，决定先去捕猎……明明只是有着单方面的短暂注视，他却觉得像是与那个女孩有了某种联系似的，希冀着与她产生些许交集。

若是捕获了美味的猎物，悄悄地扔一些到船上去，能与她共享同样的食物也说不定呢？

就像是礼物一样……

这类似于分享的新奇体验让他胸膛里的两颗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加速冲向海底，挑剔地巡视着过路的鱼群——距离陆地还有一段遥远的距离，以人类船只的航行速度，他还有充足的时间来精挑细选出令他满意的猎物。

可不曾预料，等他怀揣着食物，循着海水中留存的信息跟过去时，那艘巨船已经坠入了海中。

海面上汇聚起风暴，于天际炸响雷霆，狂涛般的海浪剧烈地摇晃，扭曲的银蛇在天穹与海面间攀爬。

冰冷刺骨的海水滔滔不绝地灌进船舱，船尾最后一点明亮的光辉也随着船只的沉没被深海吞噬殆尽。

焦灼和悲伤在心中漫延，珀尔焦躁地撞向船身，他扒着门窗，试图将自己挤进沉船的缝隙里，寻找她的身影。

他不死心地四处翻找，浮出海面抓捕猛烈的海风，试图从中捕捉一缕陌生的气息，然而一无所获——海水中散落着陆民死前惊惧的面孔和浮肿的身体，血迹和硝烟的气息将大海搅浑，没有半点他想要找寻的踪迹。

珀尔僵直着尾巴，蜷缩起尾鳍，他缄默着松开了怀中想要跟那个人类悄悄分享的礼物，喉咙里发出一声哭泣般的哀鸣……

他迟来地明白了这脆弱的生命——毕竟再绚丽的火焰，也会在深海中熄灭。

耳畔是雷暴嘈杂尖利的嗡鸣，仿佛失去了什么似的，心脏沉甸甸的下坠，像是被海藻密密麻麻地堵塞了起来，传来一阵陌生的酸涩。

珀尔伤心地，漫无目的地游离，正欲将自己沉回黑漆漆的海底。

但鼻尖突然嗅闻到一丝淡而猩的血气，他感知到一种不服输的顽固与急促的心跳即将消散在海水细密的流纹里……他抬起蔚蓝的眼睛，瞳孔缩成细细的菱形，接着迅速摆动鱼尾，驱散鱼群，像分水破浪的旗鱼那样直直冲了过去。

他终于看见了那个人类少女——海水中逸散的红发，像在深海里燃烧的火把那样耀眼，比亚特兰最艳丽的红珊瑚还要美丽，跟太阳一样明亮，却不会刺伤他的眼睛。

他竭尽全力，用最快的速度朝着她的方向奋力游动，他看见她在恍惚间朝着自己伸手。

那是顽强的，即使再黑暗冰冷的海水也扑不灭的火。

昏暗的海水之中，风暴与雷霆一同远去，在他与那双金色的眼睛隔着游鱼对视的刹那，似乎连时间都陷入了凝滞。

朦胧的光影里，三万六千顷海水化作晶莹的泡沫浮停。

仿佛天启，他心中升起一股宿命般的决然，他甚至觉得在那一刻海水已经粘稠到近乎凝固，直至牵起她的手，才有一种重新得以呼吸的感觉。

是真的……太好了！她还活着！

珀尔高兴得发抖，惊喜和失而复得的快乐涨得他的两颗心脏砰砰直跳。

他笨拙地托起她，将她送去了附近的海岛，那是座气候宜人的白色小岛，植被茂盛，海滩的砂砾像是月光下的珍珠，终年被温暖的洋流吹拂，想来或许也会适合人类来访。

珀尔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海岸上，随后便忐忑地躲藏在大礁石后，静悄悄地打量着她。

莱昂妮：【什么都没干，只是呼吸[奶茶]】

珀尔：【海豹鼓掌，眼睛亮晶晶[星星眼]】天呐她在发光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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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