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小虎子,兄弟我要先走一步了。”
陈一气若游丝虚弱至极地给同伴徐虎留遗言。
无他,陈一是第一个真正与腊肉人产生肢体接触的。他的背靠上了腊肉人的后背,腊肉人皮肉在缓慢地融合进腊肉人后背,巨大的痛苦和被禁锢住的身体让他做好了凉在这里的打算。
他的大脑已经在走马灯了,往日种种情景在脑海里轮番闪过。
死寂的充满非正常的“腊肉”的空间,七个会喘气的活人被不知名力量禁锢在功德箱箱前,他们背对着腊肉人排成一列像是冷冰冰的送餐机器人。
送餐机器人不能吃,七条人鱼可以。
徐虎作为大概率是第二条被吃的人鱼,泪流满面:“陈一,你小子千万别死,你死了下一个能是我了,呜呜呜呜!我不想死啊!”
被“吃”的陈一说完遗言已无一丝力气回应徐虎了,他只能感受到背后剧烈的痛楚、七条人鱼的后背及惨白惨白的像殡仪馆一样的灯光。
世界在他的五官感受里逐渐失去色彩,变成一条冰冷发臭的瞪着不暝目的眼的死鱼。
“喂喂喂!陈一啊!你不会死了吧。”迟迟未等来回应的徐虎忍不住发问。
只是这发问未免有些不太礼貌,不太礼貌到半晕厥的陈一都有了一丝想揍人的冲动与力气。
陆探简直是陈一的嘴替,替他发声:“少咒人家,多关心待会的自己吧。”
“你不是好奇怎么个背对背法吗,现如今你亲眼见到了。”
是真见到了,虽然大家的眼睛固定在眼眶里不长在后脑勺,但眼角余光或陈一被吞吃的细微响动便可以推测是怎样一副情景。
沈小冬:“真的没办法了吗?只能等死?”
她的黑珍珠滚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与此同时,沈小夏、沈小草、沈小虫的黑珍珠也同样滚落地面。
她们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一颗又一颗的黑珍珠似在给主人们送葬。
黑珍珠从光里落下,滚向不知名的黑暗。
有几颗黑珍珠弹到陆探的漂亮鱼尾边,不同与徐虎的隔空互怼,他没有回答沈小冬,他想:或许吧。
这就是炮灰的命运吧,不管是去填战场还是填危险进化区本质都一样,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送死生涯。
陆探罕见地颓丧起来,徐虎好像注意到陆探情绪不对:“别丧啊,嗨起来!”
“嗨起来给怪物增加一点风味?”陆探的话太把徐虎噎死了,“你真的,话不投机半句多,人都快死了见到你走得都不安心!”
“那你安心去死吧。”
“滚你大爷的,陆探!”
陆探和徐虎还有吵架的力气,冬虫夏草已经流泪流到精神恍惚了,落黑珍珠其实对黑珍珠人鱼来说损耗挺大的,比白珍珠人鱼损耗大得多,更何况现在哗啦啦地流,她们四个面瘫已经快顶不住了。
更顶住的陈一已经晕过去了,但身体依旧挺直,他后背已经跟腊肉人的后背连在一处了。
祝、祝、祝、祝、祝、……
什么声音,是死前的幻觉吗?
陈一昏沉的大脑被这股几乎声透祭坛公园所有建筑物的声音唤醒,与此同时,非人所忍耐的疼痛也一并被鲜活的感官触及。
“痛、痛、痛……”他哆嗦着张嘴,满脑都是这个词。
陈一的后背与腊肉人的后背融合进程竟然在加快,腊肉人好似仓惶进食的小兽,在抢食者赶来尽全力饱餐一顿。
徐虎:“天啊!谢天谢地!终于能动了!”
不止徐虎,所有人鱼的身躯都能动了!
徐虎喜极而泣,他发觉身体终于不被控制能自由使唤后,他第一件事便是去扯陈一的身体,帮他脱离腊肉人。
“你这样扯行不行,别被腊肉人搞死前先被你搞死!”
冬虫夏草和陆探一见徐虎跟拔河似的拔陈一的身体便预感不妙,刚想搭把手,不料预感很准,陈一被徐虎撕下来了!
这画面惨不忍睹,鲜血淋漓。
陈一的整个后背几乎全没了,后背仅剩一条孤零零的脊椎和里面的一应内脏。
所有人愣住失语,包括救人心切的徐虎。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和腊肉人就像粘合的两个贴纸,这里啥都没有,根本没有除暴力之外的方法,再加上陈一都快死了,这是人力所能做的最好的结果了。
人类这样的基本很难救活了,人鱼这样的也基本苟延残喘不了多久。
功德箱箱体上的腊肉人除了背对他们,它的双腿竟然插入了功德箱内,难怪没有身高差,还可以自主调节“后背高度”。
自从陈一被脱离它后,它的后背吸食完残留背上的血肉变成原先完美光滑的后背后,它就像一个在餐馆践行完光盘行动的老客然后匆匆下场。
腊肉人整个高大健壮的诡异腊□□瞬间扁平化,仿佛从3D立体变成二维纸面一样化作一张难以形容的“纸”悄然滑入原本被它庞大身躯遮挡的功德箱入口。
祭坛公园,密密麻麻的祝鸟低空盘旋、飞动着,像漫天飘动的纯白雪花。
天还很亮,很明显祝鸟对“天”没有概念,有概念唯有“五个小时”,祝鸟不讲道理,觉得时辰到了驱赶地上游荡的石膏人包括六条人鱼回温泉馆内泡温泉。
其实泡温泉馆外边的温泉也行,但祝鸟很明显喜欢圈养,有些石膏人挺着个大肚子见祝鸟来了直接跳入露天温泉与飞来的祝鸟双目对视,祝鸟只是瞪一眼就拍着翅膀走了,继续驱赶别的。
四只花瓶与一众石膏人站在温泉馆门口,相安无事,气氛略怪异。
此时的温泉馆聚集满了石膏人,它们就静静站在温泉馆某一处,“人”太多了,它们都挤成“人海”的模样了。温泉馆像个大汤碗,而里边的热汤挤满了模样怪异的汤圆。
它们也不泡温泉,就静静地互相聊天,聊生育琐事、怪生意义。
生育琐事——“你的孩子多大了?”“你的快生了吧?”“我的刚怀。”“我的肚子好像鼓得不够大。”
怪生意义——“孩子生来我能要死去了,无趣的怪生。”“肚子真大,有些怀念初始苗条的我……”
这些石膏人没有出现脐带,祝鸟赶它们入温泉馆见它们不愿泡温泉,又驱赶恐吓几次发现没用便气愤地飞走了。四只花瓶也没得那劳什子石膏诅咒,看来冬虫夏草没骗人,确实是每天在祝鸟的监督下泡五小时温泉,其余的不作数,祝鸟再恐吓也徒有其表,假功夫伤不了真人。
陈一最后还是走了,他们亲眼看着人走的。
他给人鱼大哥颇为义气地留下了遗言,扯了囚服的一块灰布留下的,用血为笔只留了三两句,他生命的最后一程,脑海里掠过的是不为人知的当初五个人鱼相约一起“少年仗剑行走江湖”的画面。
那时,人鱼大哥还是个青嫰的校霸,他周围是四个不学无术头脑木愣的混日子人:陈一、陈二、陈三、陈四。陈威神采飞扬拍着课桌跟四个死心塌地的小弟说:出去社会了,得带你们混个人样。
后来啊……发生太多事了,兵荒马乱的年代、脾气不好总惹事生非的陈威、脑子不灵光的四人落到了人鱼战俘营里。
人的事情可以很多,能记住的刻骨铭心的却只有几桩。
早已冷却多时、血几乎流光的陈一尸体被六个人鱼丢下了滚烫的沸水温泉,这是苟延喘残的陈一对他们说的:把我尸体丢进沸水温泉化了吧,人是走不出祭坛公园了,希望骨灰能,指不定骨灰顺水飘出这里呢。
陈一的人生止在了祭坛公园。
八字庄的庄子外,露天温泉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四周恼人的祝鸟叫着一声又一声的祝,可这里没人听它的。
六个人鱼:沈小冬、沈小草、沈小虫、沈小夏、陆探、徐虎围成半个圈木木地盯着沸腾的温泉,温泉袅袅的白烟寄托了他们不尽的思念与哀伤。
沈小草:“早知道就不去八字庄了,幸好祝鸟来得及时,打断了腊肉人的进食,不然我们就全军覆没了。”
陆探看得很开,来了危险进化区就是生死有命的苦差事,别说陈一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命挂在哪个危险进化区,他低声道:“看开点,就算不是为了积分,也要每月进一次。危险进化区再危机四伏也得闯啊,很多时候不是跟你们一样可以全须全尾退下来的,很多人鱼深陷囹圄根本退不下来。”
“能退能保命也是一种本事。”
“也是,当时能去到边界也是一种幸运。”
“在危险进化区你永远不知道边界有多难去,进入容易出来难。”
沈小夏感叹了两句。
危险进化区是有边界的,出了边界就行,关键是望山跑死马。人一进来就不知道被危险进化区安排在哪个位置了,幸运的如温馨小区边界离得极近说不定一跨步就出去,倒霉的如祭坛公园,地盘很大,就算知道指着一个方向拼命跑总能出边界,关键是怪物也不是吃素的,说不定一步一怪物。
所以,在人鱼战俘营里流传着一句话:清除成功,有积分有医生安心!清除失败,爬也要爬到边界去,只有到了边界才有医疗服务,才能活命!
可惜陈一伤太重了,已经完全到等不了去边界的一路了,他们也不可以带着尸体闯关,这太冒险了,简直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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