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

青禾在沈家几日清楚沈莹性子是个腼腆的,她这人好颜色,沈莹又长得好,对她是有几分偏爱在里面的,说是长辈,对她更像是年纪尚小的妹妹。

走在前面的青禾哪能忽视她时不时透过来的视线,转过头去看她,又慌慌忙忙的收回视线,一步不坑的跟在后面,生怕被她发现的样子。

青禾屈膝跪在席垫上,仗着只有她和沈莹二人在,不讲究的直接坐在席垫上,双腿搁在一边,伸手揉了揉,想着什么时候缠着阿兄把凳子做出来,不然时不时的跪坐对她膝盖可不好啊。

她伸手招离她有些距离的沈莹过来,瞥见几上尚未合拢的竹简,正巧她跟着沈崧听过沈宵讲解,对内容不算陌生,是关于前朝高宗时期的史书,正好停在泾阳夫人那里。

泾阳夫人是前朝有名的女将军,高宗时沿海匪患严重兼当地官员无所作为,更有甚者与盗匪勾结,专门劫杀过路旅客,平分账目。泾阳夫人原是青州一商户的女儿,因家中父亲在出海时被盗匪劫持,官府又拖拖拉拉迟迟不肯派兵,直接在族中召集百余人与盗匪拼杀救出父亲。

当时青州官府闭塞掩目,对盗匪及泾阳夫人率众救父之事充耳不闻。泾阳夫人是个暴脾气,趁着救出父亲的高昂士气,直接让人把青州府衙给砸了,然后单枪匹马的上京请罪。

高宗在见过泾阳夫人后先是斥责更换了青州一批官员,对她能以女子之身救父的一番行为大加赞赏,甚至大胆启用泾阳夫人以御海匪,泾阳夫人不负众望,不仅研制出了专门针对海匪的兵法,甚至在其镇守一日就吓得海匪不敢踏进国土一步,沿海地区的百姓在泾阳夫人去世后十里相送,还为其塑金身,建庙堂,可以说泾阳夫人做到了当时女子能做到的最好的一切,将抱负施于天下。

青禾没有时人男当执金吾,女应促耕织的想法,在她看来,男女没什么不一样的,男子能做的女子亦能做,只是社会对女子多有苛求,大都深居宅院,不肯让女子才华显露世间。

但话又说回来,青禾至少庆幸是在大雍,而非更往后的朝代,起码大雍对女子束缚并不算多,就连她和人春风一度也只是因为实在不讲究还弄出了一个娃才让人觉得不太好,但村里人并未对此多有口舌。

青禾想起泾阳夫人的事迹,面带思索:“阿莹想成为泾阳夫人那样的人?”

沈莹口中喃喃,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她有些后悔自己怎么没把书简收拾好再开门,怎么就让小姑发现了呢。

沈莹面上长得乖巧,看着就像是只会听阿父阿母的话不会有半句反驳的那种,可她总是趁着阿父阿母不注意的时候做些他们明令禁止的事,骨子里就生着叛逆,和原来的沈怀像足了六分。

钱三娘是世人眼中称得上好的妇人,和顺顾家,对沈莹最大的期盼就是希望她找到个良人,余生安康和美。沈莹清楚阿母对她的期盼,因此绝不与她透露半点自己的想法,如钱三娘所想一般变成一个柔善持重之人,沈莹担心青禾会和阿母说起,上前两步把书简合拢正想说话,却被青禾打断。

青禾对家中阿母嫂嫂并无不满,相反还很喜欢她们,但都是属于温婉柔和的女子,难得见到一个有志向的女子,就觉得,还挺难得的。

一脸钦佩,将手里的东西放置一旁,双手猛地向前抓住沈莹双手:“若阿莹有如此志向,小姑当支持你。”

沈莹怔愣,半晌才找回声音,干哑喑涩:“小姑不会觉得我在异想天开,白日梦魇?”

青禾好似第一次听见这种话,吃惊又不解:“阿莹怎么会这样想,小姑以你为傲还来不及,怎会嘲笑贬斥。”

她自己虽然没有如此伟大的志向,但对于这样的人向来是敬重的,尤其是在女子地位低下的古代,“你小姑我没有如泾阳夫人般的志向,可我尊重如此般的人,平奴这话说的可没道理。当然了,夫人那么厉害我也做不到啊。”青禾说到后面又汕汕的笑了笑。

沈莹听得眼眶发酸,她偏过头去,用力眨眼想要把眼中泪水逼回,不觉间泪水顺着脸庞簌簌而下,模糊了她看青禾的眼神。

青禾没想到聊着聊着小侄女就哭起来了,她对哄孩子没有什么经验,苦恼的用手挠了挠脸,左顾右盼也没找见能替她擦泪的布料帕子,瞅了眼在外面玩了一天还算干净的衣袖,叹口气,认命的用手捏住袖端,轻手轻脚的给人擦眼泪。

哄着人道:“不哭了不哭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要是嫂嫂他们不同意,打不了我去劝劝,哪里犯得着这样。”

“看,这可是小姑特意给你做的小蚂蚱呢,后院还有好几只小兔,你等会去挑一只养着,可好玩了。”

青禾拿着竹编蚂蚱在她眼前晃悠,又用后院的兔崽崽哄她,沈莹再苦的心见了小姑如此费劲的哄她开心也不苦了,破涕为笑,声里还带着哭腔,一手按住青禾不断在她眼前晃荡的手,“我又不是小孩了,再过两年就能相看人家了,小姑莫要把我同二郎对待。”

“你才十三,算什么大人,还小呢。”青禾很难将自己看成雍朝的一份子,夜半崩溃时会苦中作乐,和后朝相比,可那也远远不是自己所处的时代,尽管她能说出诸多不好,诸多的不如意,到底是她的家乡,她的亲人所在。

因此在听到沈莹的话时想也不想就辩驳起来,“我前几月遇见一位游方医士,他告诉我女子若生育时年岁太小,盆骨未开,难产几率会大大增加,至少也得十八以后,我得和嫂嫂说把你多留几年才是。”

沈莹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她原也不想太早嫁人,可阿母实在唠叨,成天在她耳边念叨嫁人多好多好,她看还不如在家好,不用夫郎管,不看婆家脸,自在好心情,还不用把她绣活得来的银子交工,这些年来自己的私房都有不少呢。

思及此便没有开口回辩,似是默认了青禾这一话语。

忍一步越想越不得劲,青禾把蚂蚱往沈莹手里一塞,气势汹汹的去找自家嫂嫂,连最开始问她的话也忘了。

沈莹拿着蚂蚱呆愣的看着青禾脚步匆匆的离去,脸上泪痕还未干透,低头看着青禾塞给她的小蚂蚱,低低笑了起来,眉目褪去阴晦,神色间更明艳夺目。

暂且不提青禾找钱三娘是怎样一番絮絮不停的说道,沈崧躲了青禾自己出门自然不是为着好玩。

沈崧年少时跟着那位商人的郎君也断续的念过些书,不多,后来得了天下有名师鸿儒专来教他,尽管由于身体因素思维意识逐渐向小孩靠近,但前几十年的书也不是白读的。

跟着表兄读了几天书,沈崧发现村里的老师有些真本事,与前世教他的先生也不遑多让。

前世他年岁小,还没到入学年纪就没了机会,如今有了机会就想去看看这位先生长什么样。

听表兄说,这位先生从不曾透露真名,人只叫他溪濂先生,沈崧初时听得耳熟,想不起来也就抛诸脑后了。

沈崧摇头晃脑装可爱的向村里人问了学堂的路,慢慢的稳当的想学堂走去。

沈崧到的时候溪濂先生正在检查学生的课业,抽查背诵情况,他偷偷从后门瞧,已经看见了好几个在后面站着的垂头丧气的小儿郎。

沈宵在学完了课业以后欲研习更深奥的义理,在问过溪濂先生后,他白日作为助教帮助溪濂先生管理学堂,下学后拿着问题询问请教。

沈崧身子矮,躲在墙后隔着窗也瞧不见他,沈崧缩在前门后偷望溪濂先生模样,长髯黑发,玉冠束髻,风度卓然,倒不像是小村子里养得出来的。

沈崧原想待在屋后等他们下学和表兄一起回家,不然别看青禾对他出来玩满满的放心,可等他回家后劲儿上来数落个不停,他可不想挨说教,还是等表兄一起下学吧,就算被说了还有个垫底的。

在屋内巡视的沈宵不知为何鼻头发痒,心里想着莫不是着凉了,回去煮碗姜水祛寒吧。

定了主意后沈崧站着嫌累贴着墙蹲下,想起被自己带出来的兔崽崽,垂眸看它双眼同其他兔子都不一样的白毛给它取名乌皎,通体黝黑中唯一的一抹白色,希望它长大后始终保持。

伸手逗了逗下巴,又戳了戳兔子脑袋,见它一戳就倒,决定等它长大了带它多多锻炼,做他沈崧的兔子怎么能这么弱。

乌皎被他扰得烦,用它那不甚大的脑袋一个劲的顶他的小手,沈崧被它逗得发笑,难得有些孩子气性,不服输似的和乌皎比起来。

屋内的溪濂先生闭眼听着学生背书,发觉外面的奇怪声音,抬手让沈宵帮他看着,自己悄声出门。

溪濂先生以为是什么动物,没想到是一稚儿,手扶长髯,笑声温和的问他:“小儿在这里做什么,怎不回家去?”

沈崧站起来抬头,双手抱着乌皎,奶声奶气的回道:“等表兄一起回家。”

“哦,你表兄是谁?”

“学堂里最大的学生就是我表兄。”

溪濂先生不确定学生年岁,思考片刻才开口:“赵家小子是你表兄?”

沈崧摇头,眼里透出怀疑,时刻准备后撤,“我表兄是沈宵啦,你难道不是表兄老师吗?”

溪濂先生失笑,是他考虑不周,只猜了堂中小郎,没想到是大郎,“我自然是你表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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