β152发来智脑好友申请的那天，关河刚好突兀地闯进了沈成器的生活。

关河也许很厉害，但他的手不足以伸到物联网内部，否则不会需要沈成器来为他伪造智脑。

沈成器在通过β152的好友申请时，就想过通过β152来传递消息，只是他没想到β152这么快就发现了他这边的状况不对。

向物联网求救是沈成器唯一的机会，他必须要利用好，在保障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把关于北京俱乐部和关河的一切告诉联邦。

沈成器努力克制着自己疯狂乱跳的心脏，在脑海里疯狂计算着逃离关河的可能性。

关河一直没有回头，不紧不慢地领着沈成器在一层绕了一个圈，才踏进北京俱乐部里唯一一间酒店。

前台是个化着浓妆的中年女人，手里拿着毛衣针，正在编围巾。

见到有两个男人一前一后推门进来，她瞥了一眼，用多余的毛衣针把散落在肩头的长发别了起来，脆生生地问：“开房呢？”

沈成器还在想着β152，没听清女人在说些什么。

关河看了一眼沈成器，若有所思。

女人压低了声音，附在关河耳边：“我们这儿提供特殊服务。”

关河摇头拒绝，伸出手指把女人头上那快要戳到他脸的毛衣针往外推了推。

女人抿着嘴笑：“那提供我们这儿只剩下一间大床房这种服务，要吗？”

关河没有理会女人的打趣，拿出他的那个圆形硬币，在女人面前晃了一下：“一间套房。”

女人刷了一下硬币，立刻收起脸上的调笑，正色道：“请。”

“回神了。”关河转身拍了一下沈成器的肩膀，“想好怎么把消息传递出去了？”

“什么？”被戳中心事的沈成器一时失语，他小心翼翼地把手背在身后，并用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企图挡住他早已黯淡的智脑通讯界面。

幸好关河并不想看沈成器智脑消息。

沈成器松了一口气，跟着关河去到房间，住宿条件比他想象得要好很多，套房里有两间卧室，都干净整洁，中间隔了一个客厅，还有开放式的厨房和吧台。

关河倒了杯水，递给沈成器，然后坐到沙发上，翻了翻房间内的关于北京俱乐部的导览手册，漫不经心地问：“刚才是谁发的消息？”

沈成器吓了一跳，手里的水杯微微晃动，杯壁上出现了一点水渍。

关河一路默不作声，以至于沈成器根本就不知道关河什么时候发现了他收到消息了。

“姜斐。”

沈成器尽最大的努力保持冷静，并撒了一个谎：“姜斐问我，怎么还不把衣服尺码发给他。”

关河笑了，起身解开房间里系窗帘的丝带。他走到沈成器身边，举起手里的丝带：“那我帮你量吧。”

沈成器后退一步，靠在吧台，一脸不可思议：“不用了，AI可以直接读取我的身体数据，我只是忘记……发给姜斐了。”

“AI有误差。”关河的笑容彬彬有礼，像是个发出邀约的绅士。

沈成器不可置信地看着关河手里的丝带：“你用这个怎么量？”

“相信我，我比AI可靠。”

关河上前一步，靠近沈成器，两人间的距离很近，关河随时可以把沈成器抱在怀里，也随时可以按下沈成器手腕上带毒的手环。

“先量腰围吧。”

关河一只手拿着丝带的一端，另一只手用丝带绕过沈成器的腰，他的两只手在沈成器肚脐前的位置并拢。

这个绕丝带的动作让关河把沈成器整个人都拢在了怀里。

沈成器觉得有些呼吸不畅，关河的脸几乎就要贴在他的耳朵边，这不像是在量腰围，反倒像过了界的亲密行为。

那个假裁缝分明不怀好意，一点一点地收紧丝带，隔着衣服束紧了沈成器的腰。

实在太暧昧了，比车站里的那个吻还要让沈成器紧张。

关河靠在沈成器的肩膀上，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蹭了一下沈成器的下巴。

“太瘦了。”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绕着丝带的手指上，那手指隔了一层衣服，就扶在沈成器的腰窝处。

“我猜都没有七十厘米。”关河在沈成器的耳边低声说。

沈成器不敢看关河。

关河的眼神充满了勾引和挑逗，沈成器甚至有种错觉，只要他点头，关河立刻就能脱掉他的衣服，然后两个人滚到一张床上去。

成年人的**就是这么简单。

这让沈成器很难过。

关河慢条斯理地在沈成器的腰上系了个蝴蝶结：“所以……你真的是要给姜斐发消息吗？”

沈成器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果然这才是关河真正的目的。

关河解开了那个蝴蝶结，他按住沈成器的肩膀，让沈成器坐在吧台边的高脚椅上。

关河看着沈成器的眼睛：“小沈，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如果我想害你，就不会让你活到现在了。”

“我……相信你啊。”沈成器眨了一下眼睛。

“撒谎。”关河坐到沈成器的对面，抓住他的手腕，看着上面那个造型简单的金属手环。

沈成器的心跳不由加速，关河的手很凉，握在他的腕骨上，像在取暖。

“你知道吗？进入北京俱乐部以后，一切依托于物联网的信息都会被拦截和过滤。地下五层有一个很大的计算机，运行着反联网程序。”

沈成器摇头。

“你刚刚问我，为什么这里不收新太阳币。因为我们使用了新的暗网，不靠联邦的货币发行系统，而是依据特定的算法，建立了新的数字加密虚拟货币。所有的俱乐部之间，共享一个点对点传输的去中心化的支付系统。”

沈成器的脸色苍白：“这……太可怕了，你们使用独立于联邦的货币系统和秘密网络，到底想要干什么？”

关河弯着嘴角，像是个循循善诱的老师，温柔地问沈成器：“你觉得呢？”

沈成器有一个很不好的猜测。

关河看着沈成器，给出了提示：“你可以想一想，这里和联邦有什么区别。”

“……你们没有使用强人工智能？”沈成器脸色一变，“暗网不是物联网，只是互联网，为什么？你们是反AI组织吗？”

关河没有给出肯定或者否定的答案，反而问沈成器要信任：“小沈，你愿意相信我吗？”

沈成器看着关河，犹豫了很长的时间，仍然摇头。

“我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接近我，我无法给予你信任。”

关河对沈成器答案并不意外，他笑了笑：“至少相信，我不会害你，好吗？”

沈成器迟疑，却在关河长久的注视下，退让了：“……我相信你，如果你要害我，我根本就活不到现在。”

“我会保护你。”关河像是玫瑰花上的夜莺，说的话都在蛊惑人心，“新太阳联邦并非你认为的那样美好，智能也不是你知道的那样无害。温水煮青蛙的时候，青蛙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正在靠近死亡。”

“新太阳联邦就是如此。”关河起身摸了摸沈成器的头，“你还记得贝尔格莱中心的那几个可传染的慢性出血热病人吗？我说过，我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并没有骗你。”

沈成器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关河。

关河拿起房卡：“我现在要去找我的情报线人，不能带你去，你在房里好好休息。不要再想通过智脑来传递什么消息了，这里不可能连接上你的物联网，关于北京俱乐部的一切消息都不会从你这里扩散出去。你在物联网里的工作也不用担心，我已经替你请过假了，以姜斐婚礼的名义。对了，你的组长祝你能抢到婚礼的捧花。”

沈成器终于意识到：“β152的消息，是你特意用来试探我的？”

“很遗憾，小沈，你一点儿都不信任我。”关河很轻地叹息一声，“就算我跟你说，这些俱乐部的存在，其实是人类最后的火种，是人类的救赎，你也不会相信吧。”

沈成器没有说话，他看着关河的走到门边，然后回头：“那些我们以为是伊甸园的存在，也许并不是真正的伊甸园。你思考过，人是如何存在的吗？‘人’和‘人工智能’的区别究竟在哪里呢？”

人和人工智能的区别究竟在哪里呢？

关河留下这个问题，就离开了房间。

沈成器坐在吧台上，摩挲着关河给他戴上的金属环，陷入了沉默。

他能信任关河吗？

这个问题，再问一百遍、一千遍，沈成器的答案依然是否定的。关河是个有魅力的男人，但他有多有魅力，就有多危险。

危险让他更吸引人。

但这些都和沈成器无关，沈成器在新太阳联邦里按部就班地长大，在新太阳联邦的教育体系中，哲学课一直很冷门，人们很少思考有关存在的问题，这个问题看起来很傻，人怎么会不存在呢？

在智能社会里，他们更关注如何利用科技进一步提升生活水平，好将人类从劳动里解放出来。

至于文明的尽头是什么，人类将如何存在？无法证明的伪命题罢了，不值得思考。

沈成器在陌生的环境里辗转反侧，直到凌晨也没有睡着。

关河回来的很晚，他似乎有点疲惫，沈成器听到他滞重的脚步声时心头一跳。

回到房间的关河先在浴室里洗了个澡，夜晚很安静，隔了一扇门，沈成器隐约还能听到一点水声，关河的归来让一直在床上打滚的沈成器感到安心了一些。

这很奇怪，关河既带给他恐惧，又让他感到安全。

沈成器慢慢有了些睡意，在他半梦半醒之间，好像房门被打开，有人赤着脚踩在地毯上，替他掖了掖被子。

“晚安。”

是关河吧。

沈成器一觉睡到天亮，醒来后有些茫然，立刻趿拉着拖鞋走到客厅。看见关河坐在吧台上吃早餐时，他松了一口气。

关河替沈成器也热了牛奶：“早安。一个好消息，想听吗？”

沈成器揉了揉眼睛，他不觉得关河对于好消息和坏消息的定义与他一致，但仍旧很配合地问：“是什么？”

“姜斐约你后天吃饭。”关河说，“他的未婚妻也会出席。消息我转发到了你的智脑里，你可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