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成器向梅以安、三哥和老板告别。他用关河留下的秘钥，进入北京俱乐部的最下面一层，这里有储备的秘密武器，还有能在雪地里航行的装甲车。
沈识洲主动坐上驾驶座，季知秋站在车门处犹豫，沈成器看见了，走到她身边，替她打开副驾驶的座位。
季知秋抿了一下嘴唇，不再犹豫，爬了进去。
沈成器带着新的通讯设备，坐到后座。沈识洲调整后视镜，从镜子里看向沈成器：“都准备好了吗？”
沈成器点头，季知秋转过头，笑了一下：“那就出发。等我们把这里的事情解决，就去找关河。”
沈成器看着季知秋的眼睛，道：“好。”
联邦地下工事的入口就在政府大楼里，他们从北京俱乐部出来，外面又在下雪，纷纷扬扬的雪花沫子很快就堆了装甲车一层。沈识洲没有把车开得太快，他们一路上看见了废弃的贝尔格莱中心车站，覆满冰雪的霍华德城堡……从前繁荣的科技文明建构出的城市景观，像一个被打碎的水晶球，高楼大厦尽数倾塌，碎片式的堆积在一起，又被雪花一层层地掩埋。
行驶了五公里左右，沈识洲慢慢皱起眉头：“不对劲。”
街道空无一人，白雪飘零，深色的装甲车碾过路面，留下两道清晰的轮胎辙痕。
沈成器用探测器扫描了周围三公里的路径，显示屏界面空荡荡的，没有出现任何生命体存在的征兆。
“嘟……嘟……”
探测器不断拓宽探索半径，直到十公里处，仍然没有一丝生命迹象。
沈识洲停下车，两道浓黑的眉毛压了下来：“我们被包围了。”
沈成器一愣，他不明白沈识洲这个突兀的结论是如何得出来的。
但沈识洲的判断是正确的。他的反侦察能力实在敏锐，就在沈识洲停下车的瞬间，周围那些看起来自然无比的积雪垛忽然塌陷，里头一个接着一个爬出手持枪械武器的军人。
“贝尔格莱中心区不是地外，距离人造太阳消失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向地下工事的搬迁也并未完全结束，怎么可能十公里的地方都没有生命迹象。”沈识洲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只有一种可能，周围使用了比我们这台设备更先进的信号屏蔽器。”
“我们被发现了。”季知秋拿出枪，“或许应该这样说，从我们回到贝尔格莱中心区的这一天起，就已经处在联邦的监视下。北京俱乐部早就不安全了，从他们选择救助那些不愿意吸食Soma，也没能幸运地进入地底避难所的人开始，就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那么多人，里面怎么可能没有几个联邦的探子，就行……‘莱昂’一样。”
联邦军队围着装甲车，足足形成三个包围圈。
“里面的人放下武器。”领头的军人喊道。
无数红色瞄准点出现在装甲车的车身上，一旦发现车里的人有任何的逃跑和反抗行为，立刻击毙。
“根据新太阳联邦法案，你们被控告盗取联邦信息、破坏重要设施、袭击联邦公职人员等十五项罪名，现在对你们进行逮捕。”
沈识洲推开车门，最先走了出来。
端着枪的军人不仅没有把枪放下，反而戒备地抬高了枪口：“原贝尔格莱中心区驻军上校沈识洲，因违反多条联邦法律，目前已被解除职务，具体处置安排经法庭公议后下达。”
“我再说一遍，放弃抵抗，你们不可能离开贝尔格莱中心区！”
僵持了三分钟，联邦的军队打响了第一枪，精准地瞄准季知秋持枪的手腕，打掉了她的枪。
“别动她！”沈识洲脸色一变，他迅速出手，夺过开枪那人的武器，当场拆掉枪管，“我们放弃抵抗，跟你们走。”
沈识洲沉着脸，五指摊开，细小的枪械部件从他的手里掉落下来。沈识洲上校一面说着放弃抵抗，一面又以一种不容拒绝的态度无声地抵抗。
“走吧。”
联邦的军人给他们三个一一戴上智能手铐，沈识洲转头，后退到季知秋身边，握住她刚刚拿枪的那只手，确认她有没有受伤。
“别怕。”
这是沈识洲少见的主动与逾矩，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跟他看起来冷硬的外表并不一样。
他们被带入联邦的地下工事。地下城修筑多年，规模已经十分完备，只是联邦的公民早就习惯了在人造太阳的庇佑下，无忧无虑的智能生活，这样一相比，地下城称得上简陋。
他们还没来得及在这里建立起文明，所有人都沉浸在太阳消失的悲伤情绪里，也就失去了生活的动力。
直到此刻，“联邦的罪人”被带回地下。
“就是他们毁掉了人造太阳！”地下城的居民窃窃私语，“天呐，他们都干了些什么呢！”
沈成器远离人群太久，骤然看到地下城里的联邦公民那充满怨恨的眼神，竟然吓了一跳，这实在比新太阳联邦外面无穷无尽的黑暗还要恐怖。
他们在被带回地下城后，立即就送上了法庭，联邦议会的议员全部列席，这场审判甚至对公民开放。
几乎所有人都来了，他们来审判这三个毁掉“人造太阳”的罪犯。
法官坐在高高的审判席上，桌前摆放着象征平等和公正的天平：“公元2146年，高度发达的人类文明走入困境，地震、火山、大片消失的森林，还有终日弥漫的黑烟，我们的环境恶化到前所未有的地步，但《全球气候治理协议》最终沦为了大国博弈的工具，在贸易战、资源争夺、军备竞赛中变成一纸空谈。谁也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们推开窗户，整整一天，太阳也没有出现在我们的世界里。”
“庭上的三位罪犯都很年轻，他们年轻到从未感受过那一个绝望的时代。骤然消失的太阳，带来的影响几乎是颠覆性的。各国的宇航局用最快的反应速度派出火箭、飞船、探测卫星……然后得出了一个更为绝望的事实，我们的太阳依然存在，依然持续不断地向宇宙辐射光和热，但是地球——地球变异的大气层，无法再接收来自太阳的馈赠。”
审判庭里，旁听的民众越来越多，每个人的脸色都青黑一片，毫无疑问，这是他们最接近那个可怕时代的一刻。
法官敲了一下锤子：“我们从未放弃过，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我们采取了无数的自救措施，我们去治理环境，但失去太阳以后，绿色植物大量死亡，哪怕地球上的空气仍然存在，因为大气层是引力的产物，跟太阳无关——但是氧气，没有了光合作用，绿色植物大量死亡，靠地球上存续的氧气，我们最多活三个月。生态链全部崩溃，动植物大量死亡，腐烂的尸体还要消耗更多的氧气，唯一繁盛的是细菌，厌氧菌逐渐取代嗜氧菌，它们的活动释放大量毒气，整个毁灭不可逆转……”
人群里传来小声哭泣的声音，哪怕这一代的公民没有经历过这个黑暗的时代，但他们的爷爷奶奶那一辈，都是灾难的亲历者。
“直到新太阳联邦的建立。”法官缓缓开口，“我们利用氚元素的聚变，打造出一个新的太阳，让黑夜白天又有了秩序，让气温回到正常的水平；我们用氧气可再生装置，将呼出的二氧化碳转换成氧气，重新建立起新的空气循环系统；我们终于不再躲藏在地下迎接死亡，新太阳联邦是我们的希望。但你们——”
“今天我们审判你们。”法官停顿了一下，重重地敲击锤子，“为了一己私欲，你们毁掉了我们的太阳。”
“审判他们！”
“执行死刑！”
“都是他们的错，都是他们的错！”
哭喊声、辱骂声沸反盈天，在某一刻沈成器觉得无比荒诞，让他想起神话传说里那些充满象征意味的隐喻，割肉喂鹰的佛陀也难逃一死，上帝之子耶稣来人间解厄救难，最终仍然被送上了绞刑架。
新太阳联邦有神话吗？如果他们今天真的在这里被枪决，能否也像佛陀和耶和华一样，进入更高维度的世界？
季知秋冷笑了一声：“法官先生。”
她的声音在沸腾的民怨里如此微不足道，审判台上的法官或许看见了她想要说话，但“罪犯”不配拥有发言权。
察觉到现在的情绪对他们十分不利，沈成器小心地躲在沈识洲身后，拿出他藏在口袋里的银色按钮，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忽然整个会场就像是被按了消音器，安静得像是被兜进了真空包装，每个人都被裹上了一层保鲜膜，周遭冗余的空气全部被挤出去。
所有人都感受到耳边有一段不明的刺耳呼啸，使耳膜鼓胀般的疼，足足过了几分钟，还有耳鸣的感觉觉。
沈成器因为早有准备，很快就缓了过来。
沈识洲捂住了季知秋的耳朵，他是受过特殊训练的军人，承受能力远好过一般人。
“一段对各位不会有影响的次声波，请放心。”声音是沈成器还在北京俱乐部时就已经录好，他没想到会是在这时候用上。”
“法官先生。”这是沈成器第一次站在人群之中大声对话，他把双手背在身后，他悄悄地用手指拧着手背。沈成器的心跳很快，心脏膜瓣仿佛都要血液冲破，但他没有往后退。
“根据联邦法律，我现在应当有和您对话的权利。”
法官先生微微低下头，看着庭下的沈成器：“是的，这位年轻的先生。”
法官又强调了一次他们的年龄。
“我有三个问题要问您。”沈成器知道他没有太多时间，所以尽可能快速，“第一个问题，Surya留下的黑匣子对于核聚变只起到干扰作用，他只能暂时让核聚变停止，并不是彻底销毁，以联邦科学院的速度，恢复这一切不应该用超过一周的时间，为什么我们修复不了人造太阳？”
法官笑了一下：“好问题，‘黑匣子’的作用究竟如何，先生，对于你的证词，恐怕你得出示证据。现在我们看到事实是，你们用黑匣子让我们的太阳永远消失了。”
沈成器不在乎法官的答案，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人造太阳的核心能源核能并非自动可再生能源，其主要原料是氢的同位素氘和氚，我们曾经用海水来提取我们所需要的氚，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海水冰封，我们的储备材料，还够用吗？”
资源枯竭，不仅是地球纪年时代的问题，新太阳联邦也是。
法官又敲了一下锤子：“沈成器先生，你尽可以陈词，但论断都必需要举证。”
“我不能空口说人造太阳就是个骗局，能源的消耗早就过了预警线，我们的出现只是刚好给了你们一个转嫁矛盾的机会，你们就是污蔑，就是欺骗，对吧？”沈成器点头，“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们不需要举证，这一切都是我们造成的？”
法官看着沈成器：“黑匣子就是证据。”
沈成器道：“那我希望联邦公开近一年人造太阳的使用和损害状况。”
庭上有一段时间的沉默，最后是法官再次敲了敲锤子：“庭上没有举证的需要。”
沈成器笑了：“那我的第三个问题，关于十三年前的五月鸢尾号，也关于禁区和故总统，关于所有这些年来不停地向外探索的先驱者。法官先生，你知道真正的太阳已经重新出现了吗？我有关于德尔塔粒子的分布研究报告，或许现在我能举证了吗？”
真想开个微博，给大家分享我每天多姿多彩的断更理由（流泪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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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审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