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手机上没有成千上万条通知,也没有来自家人、朋友和熟人的无数未接来电。好奇心驱使下,雷思闻在搜索引擎,键入屈韵和自己的名字,发现最新的消息还是上一次两人公开场合的同框。
她知道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可是当被偷拍的亲密瞬间彷如石沉大海,作家又控制不住心底冒出的失落情绪,但随即又借助冰冷的自省,将失落狠狠埋了起来。
和某人关系的确进了一步,然后呢?这完全可以归功于外景拍摄。
因为拍外景,能够加速在片场建立的关系。有时,它会在拍摄结束后持续存在,有时,这些人会迅速从生活里彻底消失。
长时间天各一方,相差悬殊的社会身份,足以毁掉任何一段感情,更别说那时不时潜伏在暗处的狗仔,他们的窥探可能会彻底破坏破镜重圆的微妙平衡。
况且,屈韵能摆平一次,那第二次,第三次呢?打住!脑海中有个声音开始尖叫:雷思闻,你一边自认没有准备好,一边又肖想两人的未来,不觉这种行为很病态?她觉得。
她责怪自己的厚颜无耻,更责怪屈韵的若即若离。
古镇一别,数日的停工,让雷思闻有了季播美剧间歇期的感觉。连续几个月不间断地拍摄,直到这次风波,她才突然意识到,这戏终会有无疾而终的一天,也有曲终人散的一日。
就在她惴惴不安的时候,剧组迎来了一位 VIP 访客,关键工作岗位必须悉数出席。
飞机落地,暴雨将至,雷思闻隐隐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乌云笼罩在建筑上空,午后的阳光被灰色所遮蔽,整个会议室的气压,低得像大雨即将到来的前一秒,让人喘不上气来。
屈韵紧张不常见,老铁忐忑很少有,这俩同时坐立难安,就像被召唤到校长办公室等候发落的坏孩子,这情景千年等一回。两人脸上的表情告诉雷思闻,无论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要面对什么人,都很棘手,都是刺头。
两人叠加的苦闷,仿佛化作最后一片积雨云,哗啦啦的雨滴席卷了整座城市,而危机也毫不掩藏地高调而至。
从会议室隔断玻璃看出去,一个人像一场恶毒的飓风,它残忍地刮进会议室,轻蔑地审视了一圈参会的众人,将目光落在了某位大明星的身上。
就在她以为这次紧急会议和自己没干系的时候,女人凌厉的双眸调转方向,四目相对,雷思闻她飞快低头,就像生怕被老师点名答题的后进生。
“为什么要因私事影响项目进度。那个导演,叫什么来着?”女人慢悠悠地在会议室走动,一股陌生的气息渐渐逼近。“说这戏的编剧,他的前女友,报复他、举报他,所以这话说的是谁?”
时钟滴答,万籁俱寂,安静的会议室突然响起了异常的动静,众目睽睽之下,屈韵拿出一罐苹果味气泡水,修长的手指扯开易拉罐的拉环,任由气泡水的滋滋声,将之前浓重的气氛一扫而空,然后看似不经意地问了句,“星妈,你不该早知道这事是我干的么。”
妈这个字,没能让雷思闻感到一丝温暖,反而有些犯怵。要知道,如果职场里的姐不好惹,那作为凌驾于姐之上的存在,该有多恐怖?怎么还有人上赶子往枪口上撞?她才不需要屈某人又一次大献殷勤的解围!
虽然觉得面前看不出实际年龄的女人,气场异常强大,表情异常可怕,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大胆发声,“我是这戏的编剧。”
被屈某人唤做星妈的女人,又将目光扫了回来,双眸就像锋利的刀刃,似是想要剖开她的胸膛,看看她到底安的什么心,幸好一阵雷声打断了接下来的反应。
“所以星妈,接手这部戏的导演是谁?”老铁的话让女人停了下来,又优雅地坐回会议室的中心位,重新调整了椅子的位置,歪着头远远地看着屈韵。
“倒是有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男导演下车,女导演接棒,全女阵容更有话题,而且,她也有不少奖项傍身。只是……”长长的停顿,不知是为了卖关子,还是……
“只是我曾经在入行没多久的时候,丝毫不给面子,拒了这位名导的邀约。”女人并未因屈韵的突然插话而生气,而是不带愠色的点了点头。所以呢?小演员为什么当年要驳了名导的面子,这一次同意出山救场又会开出什么条件。
“好在苏导,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次依旧仗义帮忙。她想要一位画家的作品,这事,屈韵,你必须给我办好!”
女人板着脸厉声说道。屈某人低着头,手指死死地扣在易拉罐光环的瓶身上,双肩松散地耷拉着,看起来不仅迷失,还有点无助。
屈韵在害怕?这是雷思闻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认知。
“星妈!”就在女人准备像飓风一样离开时,这句话脱口而出,“这事,也有我的责任,我愿意出一份力。”
一时间,会议室一片寂静,星妈转头用锐利而好奇的目光看了过来,雷思闻屏住呼吸,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屈韵,大明星依旧低着头,震耳欲聋的沉默之后,女人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很少有画家不是隐士,要么大隐隐于市,要么小隐隐于野,全剧组兴师动众的画家属于后者,隐居于一座以“风花雪月”闻名世界的文艺乌托邦。
这个地方,正好和拍摄取景的小城位于同一省份,但一个在北、一个在南,驾车大约需要7个小时。
当停车场出现一辆中巴车的时候,董恬恬的出现也就并不让人意外了。她甚至可以猜到,如果金钱可以达成目的,董氏集团的千金小姐一定不惜为此一掷千金。
蓝天白云,晴空万里,从客观角度看,这很像一次说走就走的公路旅行,但某位大明星穿着套头的帽衫,一上车就自顾自找了个后排的角落,墨镜、耳麦、口罩,出街的三件套一样不落,一副生人勿进的高冷模样。
启程10分钟,大明星从衣兜里摸出香烟,但随即又放了回去。
启程15分钟,屈韵拉上了车窗的窗帘,像是准备睡回笼觉。
启程30分钟,某人手里拿着保温杯,她想知道杯里装的是什么。
启程45分钟,车在加油站停了下来,熟悉的背影消失在洗手间。
启程1个小时,董恬恬走向后排,屈韵在年轻演员的坚持下,将脑袋靠上了搭档的大腿。
不知过了多久,大明星的胸口随着睡眠而起伏,但并不缓慢,也不均匀。每一次呼吸,喉咙似乎都会被卡住,放在身侧的手臂抽搐着,手指弯曲攥成拳头,收紧,放松,又再次收紧。
突然,葱白的指尖爬上屈韵睡梦中那只不安的手,来回温柔地抚摸着。雷思闻决定放弃观察,将注意力放到任何其他地方,但阳光洒在平整的高速公路上,白花花的一片很是刺眼。
直到夕阳西下,一行人才抵达这座有山有海的小城,山是真山,而海只是一个城中心一个巨大的内陆湖泊,因为一眼望不到边际,被当地人称之为海。
下榻的民宿位于海的西侧,距画家栖身的小村落不算遥远。她很难将民风淳朴的氛围,和娱乐圈潜规则的肮脏下作联系在一起,但屈韵的状态又明显不对,负面、消极、抗拒,甚至借酒消愁,这人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啸叫着迫不得已、不情不愿。
不然?她先去探一探这位神秘人物的虚实。这是一个有些疯狂的想法,但雷思闻觉得合情合理。她不想再亏欠屈韵任何了,也不想已经摇摆不定的天秤,因为新的筹码,变成彻底的一边倒。
背上随身小包,在月牙刚上树梢的时候,根据手机上的地址,雷思闻决心闯一闯这虎穴龙潭。一路走走停停,村落的标识不算规整,不一会儿,她发现自己迷路了。
“老乡,麻烦问下这个地方在哪儿?”路过的摩托立刻停了下来,满脸风霜的村民操着不算标准的普通话认真地描述着方位。
“我骑摩托带你去,不远的,很快就到。”面对老乡的热情。她有些犹豫,毕竟人生地不熟。“不就要找白老师么,我认得她。”
昏黄的灯给村路镀上了一层暖色,心随着路的起伏在摩托车后座一路颠簸,不安的情绪大约只持续了五分钟,“到了,就这里。”
顺着老乡手指的方向,一栋普通的白族民居,和村里其他的房屋相比,建筑并无不同,只是院落占地更大。“白老师,有人找。”
还没等她找好监视的方式和位置,热情的老乡已经帮她叫起了门。该死!这下真的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了。古朴的木门很快有了动静,门缓缓打开,雷思闻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谢谢村长。”门里传来一声女性的轻音,如沐春风很是悦耳。心又瞬间放下了,是女人,但话说回来,姓屈的女人缘向来不错,也不排除女画家想借人脉使用潜规则?
门里站着个女人,看起来年过半百,但依稀能看得出年轻时是个大美人,亮闪闪的眼眸在看见她真容的那一刻,立刻暗下去不少。“你找我?想拜师学画?带作品了么?”
灵光一闪,雷思闻决定将计就计,挠了挠后脑勺,挂上乖巧的笑容点了点头,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建筑内部不是一个典型的民居,更像一个作品展览馆,空气中充斥着令人陶醉的油漆和稀释剂的气味,还有若有若无的一缕茶香。
走过门厅,右侧墙上挂着一幅非常大的画,画布上的颜料数量令人生畏,传递出的情绪却极度负面,人物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女孩。
男人死死地拽着小女孩的胳膊,就像她是他的筹码,而小女孩则绝望地跪在地上,一只手无助地向前抓着虚空。
雷思闻情不自禁地在这幅画作前停下脚步,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白老师,您认识屈韵么?”随着这声情不自禁的问话,身后响起瓷杯掉落在石板上的碎裂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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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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