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才能满啊？”粉色的爪垫来回拨弄着玻璃瓶，水蓝色的液体随之翻滚，堪堪才到一半。
喻今生为山灵，自诞生起就从天道那里得到了这个瓶子，里面装的是人类的信仰，只有装满瓶子，他才能正式受封成为山神。
山神啊... ...
黑白相间的奶牛猫看着瓶子出神，收集信仰的过程真的很漫长，他化身为猫行走于人世间，已经实现了将近两百个愿望，帮助了那么多人，才收集到这么一点点。
天将降大任于斯喵也。
喻今在供桌上摊成了猫猫饼，这片地区荒无人烟，山神庙也这么破旧，根本没有什么供奉可言，供桌上的灰尘厚得可以淹死猫。
还是换一片人多的地方吧，喻猫猫想。
阳光落在奶牛猫非人般的灿金色竖瞳里，而后那片光芒被遮挡，完全破开的大门扬起一阵巨大的灰尘，瞬间蔓延到供桌上。
喻今矫捷地跳到泥塑神像上，尖锐的爪子弹出。
什么人，竟敢擅闯山神庙！
“就知道不该相信小绿书上的采风攻略。”来人被呛地咳嗽了好几声，他伸手挥开面前的灰尘，“这么破的山神庙能拍出神明少女的照片，也算得上是个人才了。”
神明少女，喻今立起毛茸茸的黑色耳朵，难道还有其他的山神神位竞争者？！
珍贵的玻璃瓶在喻今爪子里化成点点星光散去，他偷偷藏好瓶子，警惕地看向门口。
“流浪猫？”对方穿着身咖色大衣，抬手的时候手腕上露出条一看工费就不便宜的金手链，十分花枝招展，他露出个嫌弃的表情，“好脏。”
喻今大怒，顾不得现在奶牛猫的化形，出声指责：“僭越的人类，未经允许闯入吾的神庙，还出言不逊，吾今日就要让你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
陆知时仰头和神像肩膀上的猫对视。
“这是什么乡野怪谈吗？”
“会说话的猫？”
“并非！吾乃未来的山神，庇佑四方天地，守护人间安宁。”奶牛猫站得端端正正，眼神坚定的下一秒好像就要继位。
“猫猫山神。”陆知时非常捧场地鼓掌。
“不过表象而已，只有人类才会受此束缚。”高冷的猫猫山神竖瞳一瞥，胆大无知的人类。
某位胆大无知的人类看出喻今实际上没有要攻击他的意思，懒懒散散地靠在供桌上。
在靠上去之前他还细致地用纸巾擦干净了上面的灰尘，破旧的山神庙里没有垃圾桶，陆知时只好用另一张干净的纸包着不情不愿地塞回了自己的口袋里。
“那么尊敬的未来的山神大人，你的本相是什么呢？”陆知时问。
没有看到美丽的风景，听一下乡野怪谈似乎也不错。
“不是什么人都能得见神明的。”喻今不是那种好忽悠的山灵，他和不少人类打过交道，这种生物最是油嘴滑舌欺上瞒下。
人类微好，好了差不多百分之三十吧。
“那要怎么才能见呢？”对于自己感兴趣的东西，陆知时总是愿意交付更多的耐心。
猫耳悄悄动了动，柔软的尾巴轻搭在爪子上，他从神像肩膀上一跃而下，这次陆知时是低头看他的，陆知时发现，猫猫的头顶还有两撮聪明毛。
喻今凑近陆知时，灿金色的瞳孔里清楚地倒映着人类的模样，他嗅了嗅。
身上没有血腥味，也没有附着恶念，大概是个好人，敢带着金链子一个人跑到荒山野外闯进山神庙，是个有钱的胆子大的好人。
“交付你的信仰，并用一生供奉本山神。”喻今回答。
瓶子已经装满了一半，喻今的话语中不可避免地带有天地法则，陆知时能感觉到，他一旦点头，就必须要履行约定，直至生命的尽头。
“我不信神。”陆知时实话实说，“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大概？”
那很不凑巧了。
“不信。”喻今能闻到谎言的味道，他可是未来山神，没有生灵能欺骗到神明，“说谎果然是人类基因里自带的技巧，就连孩子都会。”
陆知时轻轻地笑了一下：“为什么会这么说，伟大的猫猫山神不是以守护人间安宁为己任吗？”
被回旋镖到的喻今哽住。
“历任山神都是如此。”喻今最后说。
其实他也不知道过去的山神是什么样的，相对于山灵来说，他的年纪还很小，作为山神的继任者，喻今从出生起就通晓天地万物，拥有一颗纯净的琉璃心。
但往往看得太透，就会失去对七情六欲的感知力，因此天道要他入世收集信仰。
喻今不知可否，这是他必须要完成的使命。
“不算说谎。”陆知时想了想，不愧是有聪明毛的猫猫，还是个全自动测谎机。
“我确实不信神，不过你如果需要信仰的话我可以帮忙，毕竟在九年义务教育下我应该还算得上是个没那么坏的人类。”
有几只山雀叽叽喳喳地重新飞回屋檐，山神庙门楣上挂着的生锈铃铛被它们翅膀挥动时产生的气流带动，发出不算清脆的碰撞声，如同某些古老的咒语。
“很多人类都不信神。”
若非走投无路或是心有所求而不得，谁会将之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神明。
在人间奔走这些年，基本的道理喻今还是懂的，他不会强迫别人供奉自己。
“我可以帮你实现一个愿望，作为交换。”这是喻今最常用的获取信仰的方式，“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
他现在还不是真正的山神，能使用的权柄有限，如果面前的人类许下的是明显实现不了的愿望，那么他会放弃这份信仰，重新到人多的地方去。
喻今的心思很好猜，或许山间生灵和人类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它们的单纯，相对美丽的灵魂。
陆知时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作为当代炽手可热的新锐画家，只要能用金钱买到的东西他一概不缺，这次独自旅行也是因为他发现自己陷入了瓶颈，要寻找灵感的话，或许和一位善良的猫猫山神同行是个不错的选择。
喻今安安静静地等待着面前的人类给出回答，任何愿望，任何期盼，未来山神，认真实现！
陆知时的视线落在几乎要发出闪闪发光射线的猫猫身上。
半晌，他轻笑。
昂贵的画笔在指尖灵巧地转动了一圈，陆知时摊开手：
“我想画出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画。”
陆知时从不隐瞒自己的野心，无论什么事，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喻今偏头：“很难界定实现与否的愿望。”
世界上的人类有那么那么多，每个人对于“最好的画”的定义都不一样，就算喻今利用山神的权柄让陆知时通感天地，领略世上极致的风景。
最极致的画，不一定是最好的画。
猫猫山神从来都没那么懂人类。
喻今有些犹豫，没有陆知时，还有很多其他人愿意用愿望换信仰，他完全可以换一个更快更容易实现的。
“是有点。”陆知时看出他在犹豫，主动作出让步，“只是寻找灵感，并且为期三个月，怎么样？”
没等喻今仔细去想，陆知时再次补充。
“在此期间，你想去别的地方收集信仰我也无条件配合你。”陆知时轻声商量，“没有比这更合算的买卖了。”
好有道理，但总感觉哪里不对。
但真的很合算。
喻今眨了眨金色的竖瞳，攥紧爪子，不行，身为未来的山神面对送上门来的供奉怎么可以犹犹豫豫止步不前。
三个月的免费打手，只不过是路上再多带一个人类而已，换不换得到供奉都是很合算的，喻今说服了自己。
喻今抬起白色的爪子。
“以天地法则作为见证，吾，山神继任者喻今，于此时此地同... ...”喻今顿住，他突然想起他还没有问面前人类的名字。
任何人乃至于神，名字都是最简单最根本的咒语，贸然问别人的名字在山灵之间是非常冒昧的行为。
“陆知时。”
非常有眼力见的人类主动回答。
“同陆知时定下契约，聆尔所愿，奉吾为神，若有背弃，万死莫辞。”
“伸手，然后把最后一句再念一遍，有天地法则作为约束，就不能随便违约了。”喻今解释。
陆知时把手搭在柔软的猫爪上，意料之中毛茸茸的温暖触感。
“我愿意同未来的山神喻今大人定下契约，聆我所愿，奉你为神，若有背弃，万死莫辞，”
随着话音落下，金色的细线绕过手腕和猫爪而后缓缓收紧，陆知时能隐约感觉到，他和喻今之间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透过细线，他甚至知道，喻今目前的心情还算不错。
他正思考间，手底下的猫爪逐渐变得触感温润，犹如上好的玉石。
雪白的长发蹭过他的下巴，随之而来的是草木清新的气息，浅绿色的光芒淡去后，那双灿金色的竖瞳因放空而显出几分神性。
“契约已成。”
很漂亮的，宛如升起朝阳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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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契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