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恒站在院子里扎马步，他本就从小金尊玉贵的养着，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才站了没一会儿就浑身大汗淋漓。

周景宸则拿着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木棍，笑眯眯站在一边看向恒在那里龇牙咧嘴。

“别的我不一定能够教好殿下，但是我出生在定安王府，从小就生活在军营里，看着父兄同突厥打仗，再到自己提刀上战场。”

周景宸一边说一边围着向恒转一圈，还用木棍打了一下向恒已经快跪下去都双腿。

“既然太子将殿下交付于我，我定然不负太子所托。啧，殿下都快站起来了，蹲下去！”

周景宸在转身看着向恒满脸痛苦地模样，心里的那点期盼也被打碎了。

向慎原本记着今天早上向忆对自己的敲打一直不敢反驳，但如今他看着周景宸瘦削地好像能被风吹走的感觉，心里怎么想都不服气。

“世子都快撑不住身上的衣服了，还有力气来训我？”腿虽然在哆嗦，但向恒嘴硬得不行。

周景宸笑了一下，她一早就看出来向恒心里不服气，没关系，小孩子就是这样的，打一顿就好了。

“既然殿下觉得我的不配位，那不如与我打一场？若我输了，定当磕头谢罪。”

周景宸抛出一个让人能一拒绝的理由，等着向恒这条鱼愿者上钩。

“好！”向恒当即站直身体，看着周景宸弱不禁风的身形，还在心里盘算要不要手下留情，“一言为定！”

周景宸在向恒看不到的地方扬起嘴角，悠闲地将木棍插进地里，将身形的重量靠在上面。

向恒取出自己的佩剑，二话不说就朝周景宸扑来。

看似来势汹汹，但向恒身前全无防备，周景宸只消看一眼就能大概想出来这人上了沙场后的死法。

她挥棍挡住向恒自上而下的劈砍，贴近向恒用肩膀狠狠撞击他的腹部，一下子将人打退好远。

向恒有些头晕眼花，但心中仍是不服，喘两口气就又提剑朝周景宸冲来。

这会周景宸倒是不再和他硬碰硬了，反而一直在躲避向恒的攻击，不时还给他弄些不痛不痒的伤。

说是在比武，但更像是周景宸单方面的挑衅，将向恒耍的团团转。

向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就站在边上看着两人的招式，脸上到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向恒渐渐被周景宸戏耍般的方式给激怒，他大概判断出周景宸下次闪避的方向，以自己最快地速度裹挟着剑锋刺向周景宸。

却在下一秒扑空，反而被周景宸提着领子给拽回来，木棍落在他的脖颈处，周景宸笑得吊儿郎当，“殿下输了。”

恼怒瞬间占据向恒的大脑，就仗着周景宸的木棍不会伤到自己，将剑锋一转直直地就要向周景宸刺来。

向忆站在一边，早早就察觉出向恒的不对劲，在向恒有动作之前就取出腰间的鞭子朝他的手打过去。

“向恒，你要做什么？”

向忆一边收起鞭子，一边朝这边走来。她的语速不急不缓，但言语间的威严尽显，让人不敢造次。

这些时日向忆为了向怀在朝堂上能够安稳些，也开始学着跟那些老狐狸们打起交道来，虚以委蛇、装腔作势的把戏虽没学全，但吓唬向恒这个没见过世面的绰绰有余。

她现在就只是在原地不言不语，也足够让人不敢再嬉笑打闹，只得老老实实站在她面前。

“抱歉……是我不顾章法，差点伤了世子。”

向恒自知理亏，对着周景宸作揖赔礼道歉，然后提着剑束手束脚地站在原地不敢动。

周景宸倒是无所谓地摆手，今日本就是自己有意激怒向恒，就算向忆不出手自己也不会有什么。

向忆上前几步将周景宸手中的木棍拿走，“你先回去吧，今日就到这里。”

“阿姊……”

向恒的声音软下来，看着像是要撒娇的样子。

向忆不为所动，低头去牵周景宸的手，“回去自己好好反省，我和阿兄精挑细选给你找的老师，你就这般不知礼数？”

向恒没敢再说话，焉头巴脑地往回走。

周景宸任由向忆握住自己的手，轻声开口，“哎呀，殿下还是个孩子，不至于这般严厉吧？”

向忆嗤笑一声，看着向恒恹恹的背影，“他算哪门子殿下？在宗谱上早就是个已死之人，你就同我一样，唤他阿恒吧。”

周景宸也跟着抬眼，“唉，阿恒倒是个急性子，跟殿下和你可真不像。”

然后就被向忆捏着下巴将脸搬过来对着她，就见向忆冷笑着说，“我还没说完呢，你怎么也跟着他一块儿胡闹？若是伤到自己怎么办？你现在的身子可不是在闹着玩。”

周景宸将向忆的紧张收入眼底，语气有些不自然，“我自己有分寸的，这不也没什么事发生吗？”

向忆眯着眼抬起握住的周景宸的手，周景宸的整条手臂有些轻微颤抖，“这叫没什么事？你现在可是还在养病！”

周景宸赶忙收回手，“这不是……这不是我也跟着练练吗？”

“哼。”

向忆没说话，拉着周景宸往屋里走，强硬地将人按在自己身边坐下，看着周景宸垂头不语的样子，向忆不争气地心软了。

“你何必这么着急？”她自己凑上前一些，将人半抱在怀里，额头抵着额头。

“是我这里住着不舒心吗？你同我讲呀，我立马就去改！你若是嫌一直在府里太无聊，我就陪你出去，洛阳还有好多地方你没去过呢。”

向忆耐心地哄着人开口，把自己能想到的都想了个遍。

周景宸抬起还在颤抖的手，“我感觉我回不到以前了，我的身子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我早该想到的，在朔州我就该意识到，我早不如三年前了。”

向忆将人往怀里又揽进来一点，伸手握住周景宸抬起来的那只手，语气温柔，“会好的，我一定能将你养好，我们还这么年轻，还有很多时间。瑶光别急，我们慢慢来。”

周景宸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沉默下去，向忆干脆也没再开口，反正周景宸能知道自己的意思。

她就这么把人紧紧抱着，这是来洛阳养成的习惯，那时候她笼罩在周景宸随时会一命呜呼的阴影里。

固执地用这种天真的方式想要将人留在自己身边，但她成功了不是吗？周景宸最终是活下来了，哪怕周景宸现在揣着心事，只要她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怀里的人动了动，向忆松开怀抱，就看周景宸认真地跪坐在自己面前，她也跟着坐直了些。

“你应该知道我是女人了吧？我一直在等你开口跟我提这件事。”周景宸皱着眉，缓缓开口。

“我不知道你是因为没做好准备还是如何，但是我现在准备好了。我现在身子算是半废，还假死藏在洛阳，如今女儿身也被你撞破，我想不到还有什么能为你所用。”

周景宸飞快抬眼扫了一下向忆，见她面色如常，才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郡主心善，念着我们以往的情分没有与我撕破脸，我心里是感谢郡主的。但是我如今这样怕是也不能再帮到郡主什么了，等我养好了伤以后——”

“好了。”向忆毫不留情地打断周景宸的接下来要说的话，她现在听不得这些话。

她放松下来又凑上去离周景宸近些，“我还以为你要同我说什么呢，搞得这般严厉。”

周景宸赶紧制止了向忆想要抱她的举动，再次认真地开口，“郡主，我是女人！”

“嗯嗯嗯，真巧啊，我也是。”向忆嘴上敷衍着，动作却一点没停下，还是如愿以偿地抱到了周景宸。

“唉，你说你平日脑子这么灵光，这么现下变得这样迟钝？你就没有想过我这样对你好，是因为我也喜欢你？”

“还是你觉得我向忆的情感如此廉价，能随随便便就收回来？”说着向忆将周景宸抱得更紧了些，好似怕人跑了一般。

“周瑶光，这是你先来招惹我的，我既动了情这辈子你都别想跑，也别想着丢下我，你是女人又如何？”

向忆面带笑意地看着周景宸呆愣愣的样子，她紧紧握住周景宸的双手，手心滚烫的温度昭示着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我以为你让我带你来洛阳是已经想好了要告诉我这件事情，没想到你是在等我审判你？”

向忆收起笑意，也认真起来，“我会等着你的，狸奴。我明白了你的摇摆不定，我也明白了你的欲言又止，我知道我们两情相悦。我会等着你考虑好一切，坚定地来选择我，我就在这里等着你来。”

“我知晓你的过往，心疼你的一切，我想要与你携手到老，我想要来爱你。但我不会惊扰你，若是你考虑好，就来吻我一下，我便什么都明白了。”

两人无言地依偎着，周景宸将自己整个人埋在向忆怀里，心里有些酸涩这是她肖想已久的人和诺言。

向忆轻抚着周景宸的后背，这三年来她听到周景宸推开自己的话已经不止一次。

她一开始是真的以为周景宸想要远离，到如今她才恍然察觉，这些看似将人往外推的话都带着周景宸小心翼翼地试探。

以前的周景宸何曾有过这种举动？

向忆想起那些年周景宸头角峥嵘的模样，就算知道与向忆联姻也没有什么不配的感觉，反而还悄悄对太子说过她们天生一对的这样荒唐又放肆话。

那个时候的周景宸当真是“自许人间第一流”，轻狂和傲气全部写在脸上，却又不让人觉得浮夸，她的狸奴本该是这样张扬的，不该小心翼翼地试探。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坚定地选择你，哪怕你是女人，哪怕你现在觉得自己毫无价值，我都会爱你。”

向忆一字一句认真地承诺道，她恨不得现在将心掏出来递给周景宸看，在向忆看来爱一个人何须用价值来标价？

真挚的言语最是动人心弦，周景宸却是痛苦地闭上双眼，没办法她忍不住要去想若是日后向忆后悔了会如何。

她一次次忍不住地靠近，却在这之后又开始害怕起将来，无法预知的将来，就连她自己有时候都厌烦自己的犹豫。

可她没发再像以前那样，随意又坚定地许下一个誓言，拼尽全身力气都要去完成，现在的自己是个胆小的懦夫。

“我会好好考虑的。”

周景宸抓紧向忆的衣领，这是踟蹰不前的自己唯一敢承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