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千五百年前，此时此刻的风锦宜也顾不上乐旅是怎么知道他和阿婉的事，连忙追问道：“老师，恕学生冒昧，不知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和阿婉两情相悦，已得爹爹和娘亲首肯，不日我们便将举行婚礼。”

乐旅难得回答了一个问题。

“没有一个女子能在自己年老色衰时，面对自己仍年轻的丈夫。而她死后，你的往后余生又要如何度过？”

原来是这个，风锦宜听到这个心情变得沉重难过，却松了一口气。

风锦宜诚挚而坚定地说：“老师，在与阿婉相识数载，情投意合。在这段感情开始前，我便已向她坦诚了一切。我们将所面临的种种，也都细细思量过，正是她给了我无尽的力量与勇气，同她走下去。”

心里想着那个明媚如骄阳的女孩，风锦宜越说越坚定，“老师，我深知，选择与她携手，意味着什么。但我愿意，我还是无法做到不去牵起她的手。”

“老师，世人常说年轻人冲动，或许这条路必定布满荆棘，可我依旧走得心甘情愿。就像再苦涩的果实，也是由一朵漂亮的花所所结出，这就值得了。老师，你让我试一试吧。”

少年人总是充满年少轻狂的热烈与不羁，他们拥有着令人钦佩的勇气，仿佛能征服世界。此刻的风锦宜，坚定的述说着自己的心意，他的眼睛好似在发亮，整个人好似散发一层柔和而耀眼的光芒，让人不禁地为之倾倒。

乐旅有些不自在地望向窗外，翠绿的柳树随风摇曳，明媚的姑娘在等着心爱的男子，乐旅的心中却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哀伤，他并不想对风锦宜说这句话。

可是不这么说，他劝不了风锦宜，乐旅低声自语：“她爹娘怕是要绝后了。

“老师，您在说什么？”

风锦宜的心中仿佛被巨石压住，难以喘息。他回想起他们之前谈论的那个沉重话题，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

“谁的爹娘要绝后了？”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切割着他的心房。

他的脸色失去了的血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他紧抿着双唇，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泄露出来，但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慌乱。

风锦宜在心中不停地祈祷，希望这只是乐旅又一次的随口之言，与他心里的那个猜测题毫无关联。

他害怕那个猜测成为现实，更无法想象假如说真的的，他将承受什么痛苦。

“天人无法孕育子嗣。”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击中了风锦宜的内心。

他手中的茶盏失去了控制，应声落地，茶水四溅，与周围的宁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绝望感如同一张无形的网，悄然无声地将他紧紧束缚，让他感到窒息，仿佛连挣扎的力气都被剥夺了。

“不，不好意思。”风锦宜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慌忙地弯下腰，试图将散落一地的茶盏碎片和茶水收拾干净。

他的动作显得那么笨拙，那么无助，仿佛连这样的小事都无法做好。

“我，不，老师。”连风锦宜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抬头看向面前的老师，眼眶已经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他却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他努力挤出一个凄惨的笑容，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却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掩饰。

“老师，我出来很久了，先告辞。”

风锦宜的声音哽咽，他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他向老师微微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去，留下了一个孤独而坚定的背影。

然而，就在即将下楼的那一刻，风锦宜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猛地停下脚步，迅速回身，目光迅速锁定在桌上的食盒上，风锦宜回头拿起它们，紧紧地抱在怀中。

天上依旧细密地洒落着绵绵细雨，它们似乎没有停歇的意图，一滴滴、一线线，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风锦宜穿梭在这雨幕中，他的心情与这天气不谋而合，只觉得这雨下得是那么地恼人。

他撑着伞快步往外走，只想离乐旅越远越好，可是他又怕回家，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说这件事。

寿命、种族、观念，三座大山已然将他和裴婉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们牵着彼此的手，披荆斩棘，走了好久好久，才遇见一缕阳光。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

他们明明已经要成亲了，他该怎么跟裴婉说，我们以后不可能有孩子。

他要夺走阿婉成为母亲，爹爹和娘亲永远没有孙儿的可能吗？

“为什么？”

风锦宜头一次怨恨起自己是个天人。

假如，他是个人类，该有多好啊，他就能跟阿婉生儿育女，白头偕老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锦宜哥哥！”

就在这时，一个温柔而熟悉的声音打破了周围的宁静：“锦宜哥哥！”风锦宜猛地回头，只见柳树下的阿婉正笑盈盈地望着他，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的暖阳，瞬间驱散了他心头的阴霾。

他将食盒递给阿婉，关切地说：“阿婉，你怎么来了？冷不冷？这个你最喜欢的桂花糕，我刚刚从安伯那里买来的。”

不过是秋季，裴婉一点都不觉得冷，她看了眼晶莹剔透的桂花糕，高兴地说：“谢谢锦宜哥哥。”

不过，当裴婉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风锦宜的脸上时，却不禁惊讶地发现他的脸色异常苍白，连笑容都显得有些勉强。

裴婉心中的喜悦顿时被担忧所取代，她关切地问道：“锦宜哥哥，你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裴婉偷偷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茶楼，心中不禁涌起一阵猜测。回想起阿娘的话，说风锦宜今早兴冲冲地出了门，她便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于是，她鼓起勇气，轻声问道：“锦宜哥哥，你刚刚那是去见谁了？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裴婉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情绪，她刚刚与二楼那位陌生人的对视。

那人身着一袭广袖云袍，长发如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周身散发着一股超凡脱俗的气息。

他看过来的眼神漫不经心，就像是在审视一件无生命的物品，或者是在欣赏一处美丽的风景，没有丝毫的情感波动。

尽管在注意到她的视线后，他对着自己轻轻一笑，但那笑容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与高傲，让裴婉觉得自己仿佛被贬低到了尘埃里，十分不舒服。

风锦宜与裴婉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两人各自撑着一把伞，伞下的小世界显得格外温馨而宁静。风锦宜轻轻摇了摇头，对裴婉说：“我没事，别担心。那是我以前的老师，他特意来看望我。我跟他说了我们的事。”

裴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预感更加不好，她不由得追问道：“就是你幼时带你来家里的那位吗？”

风锦宜温柔地看着裴婉，安抚道：“阿婉，别急。老师他只是希望我能回族中一趟，去见见我的家人。”

他顿了顿，见裴婉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要察觉到什么不对，便赶紧接着说：“待我们成亲后，我们就一起回去，好不好？我想让你了解我的族人，他们一定也想认识你，也会喜欢你的。”

裴婉听了风锦宜的话，心中的疑虑瞬间消散了大半。

她抬头看着风锦宜，眼中闪烁着期待与羞涩，脸颊也悄悄地染上了一抹红晕：“好，锦宜哥哥。我...我也想了解你的世界，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去面对一切。”

风锦宜轻轻地闭上了双眼，心中涌动着无比的感激与温暖。他默默地对裴婉说：“谢谢阿婉。”

这是风锦宜听到的最好听的话了，等回到家后，他就会向爹爹和娘亲禀明所有，一切结果，他都会一力承担。

在最绝望的时候，他也曾想过，不说不就好了吗？

不说，他就能开开心心地同阿婉成亲。

就算一辈子都没有孩子，他都跟阿婉成亲了，谁也无法拆散他们不是吗？

但是，不行，他做不到，爹爹和娘亲待他如亲子，他绝不能对不起他们。

现在，就让他再任性一回，再同阿婉说说话吧。

“那我们以后要生一对儿女好不好？女孩子像你一样温柔漂亮，男孩子呢，就要保护好妹妹。”

说这话时，少年人眉眼弯弯，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温柔的弧度。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无限期待与憧憬，仿佛已经看到了与裴婉共同走过风雨、白头偕老的场景。

“好。”

“我们呢，就看着他们一天一天的长大，然后飞向高空，望着他们逐渐离开的背影，同你一起变老。”

“到时候我们的头发就要变得雪一样白啦。”裴婉的眼睛亮亮的，明媚如阳光，仿佛驱散了江南的烟雨朦胧。

风锦宜轻轻叹了口气，话语中带着一丝遗憾，“可惜，我不会变老。”

裴婉的手微微抬起，似乎想要牵起风锦宜的手，但最终还是停在了半空中。

她温柔地安抚着风锦宜，眼中闪烁着狡黠与爱意：“那你便去淋一场雪，淋得雪白雪白的，也算共白头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俏皮，仿佛是在用这种方式弥补自己无法与他一同老去的遗憾。

“锦宜哥哥，我老了之后，照顾不了你了，你可要好好的啊。”

裴婉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忧虑，她的锦宜哥哥总是多愁善感，她担心在自己将来无法陪伴的日子里，将如何生活下去，他能照顾好自己吗？

风锦宜轻轻地笑了，眉眼弯成了月牙状，显得格外好看，“等你百年后，我就照顾好我们的孩子，然后是孩子的孩子。”

裴婉轻轻点头，期盼道：“真好。”

风锦宜也说：“是啊，真好。”

路已经走到了尽头，这种未来已然不可能了。

风锦宜在门口稍作踌躇，心中交织着复杂的情绪，缓缓走入正厅。

裴家父母正端坐在厅中，见两人归来，脸上都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娘亲，我回来啦！”裴婉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扑进了母亲的怀里，像个小孩子一样撒着娇。

“回来就好，都是要嫁人的姑娘了，还像个小孩子。都跟你说了，你哥哥很快就回来了，你还非要跟着去，女大不中留呀。”

裴婉依偎在母亲身旁，轻声唤了一句“娘亲”，脸颊上泛起了红晕，显然对母亲刚才的话感到了一丝羞涩。

裴母望着女儿，眼中满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与喜悦。她轻轻拍了拍裴婉的手背，以示安抚。

随后，她将目光转向风锦宜，关切地问道：“锦宜，平日里你总是沉稳内敛，今日为何如此匆忙？”

说到这里，风锦宜突然想起了乐旅的话语，心中不禁涌起一阵紧张与不安。

他咽了口唾沫，手指不自觉地抓着衣角，不停地扣挖着，似乎在试图缓解内心的焦虑。

“爹爹，”风锦宜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打破了厅内的宁静。他的声音微微颤抖，透露出他此刻的紧张情绪，“我……”

裴父见状，眉头微蹙，目光中透露出几分关切与疑惑。他察觉到风锦宜的异常，温和地问道：“锦宜，你怎么了？有什么话想说吗？不必紧张，这里都是家人。”

风锦宜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他再次开口，声音虽然还有些颤抖，但已经比刚才稳定了许多：“爹爹，我有些事情想与您商量。是关于我和婉儿的……”

“锦宜，吾便带走了。”

刚分别不久的声音，像恶鬼低语般阴森可怖地在风锦宜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