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后的第一个早自习，高三（7）班的黑板上已经用红粉笔写下刺目的倒计时——「距高考102天」。

沈云推开后门时，班主任老张正用三角尺敲着黑板，粉笔灰簌簌落在前排同学的发梢上：“从今天开始，早读提前到六点二十！课间操改做题训练！体育课全部换成理综大练习！”

教室里一片哀嚎。

“嚎什么嚎！”老张的眼镜片闪过寒光，“去年我带出三个清华，今年你们要是敢拖后腿——”他的视线突然钉在刚坐下的沈云身上，“沈云！你数学寒假作业最后一题为什么空着？”

沈云慢条斯理地掏出试卷：“太简单了，浪费时间。”

全班倒吸冷气。

老张额角青筋直跳，却突然扯出狰狞的微笑：“行，下周全市联考，你要是考不进前三，就把《五三》从头到尾抄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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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铁丝网上挂着冰凌，沈云咬着豆浆吸管，看Mikey鬼鬼祟祟地掏出一盒烟。

“云哥，真戒了？”Mikey叼着烟含混不清地问，“高三不抽烟，快乐少一半啊。”

沈云把豆浆盒捏瘪，抛物线投进垃圾桶：“沈川鼻子灵。”

陈阳云突然踹开铁门冲进来：“卧槽！老张把篮球场锁了！说高考前禁止打球！”

赵诚推着眼镜出现：“根据《青少年运动健康指南》，每天30分钟中等强度运动有助于提升——”

“说人话！”

“我想打球。”

沈云看着远处初中部的教学楼，沈川的教室窗口贴着歪歪扭扭的窗花。他忽然掏出手机——锁屏是上周偷拍的，沈川在雪地里咧嘴大笑。

“云哥？”

“下午翻墙去市民球场。”沈云把手机揣回兜里，“带沈川一起。”

放学铃响过三遍，高三教室依然灯火通明。

沈云在草稿纸上画完第17个辅助线，突然被窗外的反光晃了眼。初中部早已漆黑一片，唯有围墙边的老槐树下，有个身影在不停挥舞手机闪光灯。

——是沈川。

他穿着明显大一号的校服（沈云的），左手举着闪光灯，右手抱着保温桶，像只等待投喂的流浪猫。

沈云趁老张转身写板书，迅速打字：「不是让你先回家？」

树下的人立刻低头戳手机，三秒后沈云收到回复：

「.jpg」

一张P得惨兮兮的哭脸。

粉笔头突然砸中沈云额头。

“某些人！”老张的咆哮震得玻璃嗡嗡响，“倒计时两位数了还谈恋爱？！”

全班哄笑。沈云面不改色地收起手机，心想：

（比谈恋爱严重多了。）

凌晨一点，沈川揉着眼睛推开书房门时，沈云正在刷今年清华的自主招生题。

“哥……”沈川抱着恐龙玩偶蹭过来，“你黑眼圈快掉到嘴边了。”

沈云捏了捏眉心：“怎么还没睡？”

“你不在我睡不着。”沈川把下巴搁在沈云肩上，突然瞪大眼睛，“这题选C！你算太复杂了！”

沈云挑眉：“你看得懂？”

“切，我偷看你笔记学的。”沈川得意地皱鼻子，忽然伸手按住沈云狂写的笔，“歇会儿。”

台灯下，两人的影子在墙上融成一团。沈川数着沈云的睫毛，突然小声问：“哥，你去北京上大学的话……”

“带你一起。”沈云头也不抬，“租个有落地窗的房子，每天让你被太阳晒醒。”

沈川把脸埋进沈云后背，闻到淡淡的薄荷味，那是他去年送沈云的生日礼物，提神醒脑的薄荷膏。

有些承诺不必盖章，像草稿纸上的公式，早已刻进骨血里。

清晨六点，天色仍暗，高三教学楼前已拉起猩红色横幅——

沈云踩着薄霜走进校门时，值周生正往公告栏张贴最新模考排名。他的照片钉在榜首，下方用红笔标注着「保送资格候选人」，像某种待价而沽的标签。

“云哥！”Mikey从后面追上来，校服拉链大敞着，露出里面印着「躺平」二字的卫衣，“老张让你去领誓师旗。”

教学楼拐角处，沈川正蹲在光荣榜前鬼鬼祟祟。见沈云过来，他迅速把什么东西塞进袖口，但沈云还是瞥见了——那是张被抠下来的照片，自己高一时的证件照，边角已经磨得起毛。

“又偷？”沈云揪住他后领，“这月第三张了。”

沈川咧嘴一笑，虎牙尖上还沾着豆浆渍：“贴我单词本上，辟邪。”

操场上的积雪被踩成黑泥，校长正在主席台朗读励志信，麦克风发出刺耳啸叫。

“……去年我校张明同学，打着点滴背单词，最终考入北大医学院！”

沈云站在队列最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纽扣——那里系着根红绳，是沈川昨晚硬给他绑上的“状元结”。

“接下来，请高三代表沈云同学领誓！”

掌声雷动中，沈云走上台阶。转身的瞬间，他看见初中部方阵里，沈川正踩在凳子上冲他比口型：

「哥——加——油——」

阳光太烈，沈川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阴影，校服袖口露出一截红绳——和沈云腕上的一模一样。

“我宣誓！”沈云突然抬高声音，惊飞了主席台旁的麻雀，“不负父母期盼——”

“不负恩师厚望！”台下齐声跟读。

沈川的嘴型还在动，沈云看得分明，那不是誓词，而是：

「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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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十点，教学楼只剩高三层亮着灯。沈云正在草稿纸上推算磁场偏转角度，窗户突然被石子击中。

“咚、咚、咚。”

三声，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沈云推开窗，冷风卷着雪粒灌进来。楼下，沈川裹着沈云的羽绒服（明显大两号），正用激光笔在墙上画歪歪扭扭的爱心。

手机震动。

「你弟要冻死了.jpg」

附带一张沈川对着测温枪的照片：35.2℃。

沈云叹气，收拾书包时故意碰倒水杯。水流浸透理综卷的瞬间，老张的咆哮响彻走廊：“沈云！滚回家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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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川的额头确实烫得吓人。

“38.6℃。”沈云甩下水银针，把退烧药碾碎混进蜂蜜水里，“让你别在雪地里等。”

沈川小口啜饮着药水，舌尖舔掉唇边的蜜渍：“哥，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沈云拧毛巾的手一顿。

“你也是这样，”沈川烧得脸颊酡红，手指却紧紧勾住沈云的小指，“喂我喝糖水，说'以后我是你哥'。”

窗外，百日誓师的横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沈云忽然俯身，额头抵上沈川的：

“现在再加一条。”

“……什么？”

“以后不准偷照片。”沈云的呼吸扫过沈川的睫毛，“要就光明正大地拍。”

沈川笑起来，咳嗽震得两人胸腔共鸣。他摸出藏在枕头下的拍立得——镜头里，高考倒计时与交缠的小指一同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