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川推开天台铁门时,风正卷着细碎的雪花灌进来。他眯起眼,看见沈云靠在锈迹斑斑的栏杆上,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烟,烟雾在冷空气中散开,像一缕抓不住的灰纱。
——哥哥在抽烟。
沈云显然没料到他会来,手指一僵,烟灰簌簌落下。
“……你怎么上来的?”
“消防通道。”沈川反手关上门,校服外套被风吹得鼓起,“Mikey说你最近午休总消失,我担心哥。”
沈云没说话,只是把烟按灭在水泥台上。沈川走近了,看见那里放着个皱巴巴的烟盒,是万宝路的黑冰款,旁边还躺着一颗薄荷糖——沈川上周塞进他哥书包里的那种。
“什么时候开始的?”沈川问。
“上周。”沈云把烟盒翻过来,挡住警示标语,“就偶尔。”
沈川突然伸手,指尖擦过沈云的嘴角:“有味道。”
他的指腹很暖,蹭在皮肤上像火星子溅落。沈云呼吸一滞,猛地偏头躲开:“……别学这个。”
“那你为什么抽?”
“提神。”
沈川笑了,虎牙尖抵着下唇:“骗人。你抽屉里还有三盒咖啡没拆。”
风突然变大,沈云的刘海被吹乱,露出眉骨上那道浅浅的疤——初二时替沈川挡篮球砸的。沈川盯着那道疤,鬼使神差地凑近,鼻尖几乎贴上沈云的喉结。
“……干什么?”沈云的声音发紧。
“闻闻看。”沈川的呼吸扑在沈云锁骨上,“是不是和我买的薄荷糖一个味?”
烟盒从栏杆上滑落,沈云一把扣住沈川的后颈,力道大得几乎算得上凶。两人僵持着,近到能数清对方睫毛的颤动。
沈川忽然舔了舔嘴唇:“哥,你心跳好吵。”
沈云猛地松开手,从兜里掏出那颗薄荷糖塞进他嘴里:“闭嘴。”
糖纸沙沙作响,沈川含着糖,舌尖故意顶起腮帮:“好凉。”
雪粒开始密集,沈云转身想走,却被拽住手腕。
“教我。”沈川晃了晃捡起来的烟盒,“就一口。”
“不行。”
“那我自己试。”沈川作势要掏打火机。
沈云一把抢过烟盒,却见沈川变魔术般从袖口抖出个银色打火机——分明是他昨天失踪的那只。
“还我。”
“你教我就还。”沈川的膝盖抵在他腿间,鼻尖几乎相触,拇指摩挲着打火机上的刻痕——那是某年生日他亲手刻的歪歪扭扭的“Y”。
沈云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抽出一支烟咬住,低头凑近沈川手中的火苗。烟点燃的瞬间,他捏住沈川的下巴,将一口烟渡了过去。
沈川呛得眼眶发红,却死死攥住沈云的衣领不放。烟灰落在两人交叠的鞋尖上,像一场小型雪崩。
“……学会了吗?”沈云的声音哑得不像话。
沈川用袖口擦嘴,擦得嘴唇艳红:“再来一次。”
下课铃骤然响起,沈云别开脸,喉结滚动:“起来。”
“打火机。”他摊开掌心。
沈川把玩着银器,突然将它塞进自己领口:“自己拿。”
沈云的手悬在半空,最终只是拽了拽沈川的围巾:“……放学别等我了,今晚加练理综。”
他转身时,沈川的声音混着薄荷糖的凉意追上来:“哥,你耳朵红了。”
雪越下越大,盖住了天台上交错的脚印,却盖不住铁栏杆上那个被按灭的烟蒂——
齿痕清晰可见。
————
自从发现沈云抽烟后,沈川也开始频繁出现在天台上。
起初,他只是躲在通风管道后面偷偷观察——看沈云咬着烟嘴皱眉的模样,看他吐出的烟雾在冷风中散开的轨迹,看他烦躁时用拇指碾灭烟蒂的狠劲。后来,他开始捡沈云丢下的半截烟头,学着哥哥的样子含在唇间,笨拙地模仿那种颓废又迷人的神情。
第一次真正抽烟,是在某个晚自习后的雪夜。
沈川翻遍了沈云的书包,终于在内层口袋里摸到那盒万宝路。他抖出一根咬住,打火机咔嗒响了三次才点燃。第一口呛得他眼泪直流,第二口尝到了薄荷爆珠的凉意,第三口——
“咳咳……呕——”
他扶着栏杆干呕,喉咙火烧般疼,可心里却莫名涌上一股扭曲的快感。
(原来这就是哥哥的味道。)
第二次,他学会了控制呼吸。
烟雾滑过喉咙时不再那么刺痛,他甚至能像沈云那样,缓缓吐出几个不成形的烟圈。风一吹就散了,像他们之间那些没说出口的话。
第三次,他开始上瘾。
不是尼古丁,而是那种隐秘的共犯感——当沈云推开天台门,找到沈川时,看见他倚在栏杆上,指间夹着点燃的烟时,那双总是冷静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是压不住的怒意。
“谁准你抽的?”沈云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烟,声音冷得像冰。
沈川舔了舔嘴唇,舌尖还残留着薄荷的苦味:“……跟你学的。”
沈云的指节捏得发白,烟在他掌心被攥得变形。
“以后不准再碰。”
沈川笑了,从口袋里摸出另一根,挑衅般咬住:“……那你也戒。”
---
沈川会记住沈云抽烟时的每一个细节——皱眉的弧度、吐烟的节奏、掐灭烟蒂的力道。然后在自己抽烟时,刻意模仿得一模一样。
某天沈云打开烟盒,发现里面塞了张皱巴巴的纸条:「哥,你抽烟的样子特别好看。——川」
冬天最冷的时候,沈川用积雪堆了个歪歪扭扭的雪人,给它嘴里插了根烟,然后拍照发给沈云:“像你吗?”
沈川终究没能戒掉天台。
每次沈云推开铁门,都能看见他靠在栏杆上,指尖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只是放在鼻尖下嗅着,像某种无声的抗议。
“不是说好不来?”沈云皱眉,夺过他手里的烟。
沈川耸耸肩,从口袋里摸出一盒薄荷糖,倒出一粒含在嘴里:“我又没抽。”
风吹乱了他的额发,沈川眯起眼,突然凑近沈云,呼吸间带着薄荷的清凉:“哥,你闻闻,是不是比你那破烟好闻?”
距离太近,沈云能看清他睫毛上沾着的细碎雪粒,鼻尖冻得微微发红。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被沈川一把拽住衣领——
“躲什么?”沈川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恶劣的笑意,“怕我?”
沈云没说话,只是盯着他。
沈川忽然踮起脚,嘴唇轻轻贴上沈云的嘴角,薄荷糖的凉意瞬间蔓延。
“——比烟甜多了。”
————
沈云没收了沈川的打火机。
“还我!”沈川气得踹了一脚课桌,眼眶发红,“那是我的!”
“你的?”沈云冷笑,指尖摩挲着打火机上的刻痕,“谁刻的字?”
沈川语塞,半晌才憋出一句:“……你答应给我的。”
沈川猛地扑上来抢,两人在天台里扭成一团,最终沈云把他按在墙上,膝盖抵着他的腿,呼吸微乱:“闹够了没?”
沈川喘着气,突然笑了:“哥,你耳朵又红了。”
沈云松开他,转身就走,身后传来沈川的喊声:
“——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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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结束那晚,雪下得很大。
沈云推开天台门时,沈川正坐在栏杆上,双腿悬空晃荡,“打火机还我。”
沈云走过去,把打火机放进他掌心,却没松手:“……以后不准再上天台。”
“为什么?”
“危险。”
沈川歪头看他,突然笑了:“哥,你在担心我?”
沈云没回答,只是攥紧了他的手。
雪落在两人交握的指缝间,沈川忽然凑近,鼻尖蹭过沈云的耳垂:“……那如果我说,我每次上来,都是为了等你呢?”
沈云呼吸一滞。
沈川的声音很轻,混着雪落的簌簌声:“……你不在的时候,这里特别冷。”
——
结果到头来沈云发现他根本就劝不了沈川,所以他总是抽前半支,在滤嘴留下浅淡的齿痕;沈川接过剩下的半支,故意用同样的角度咬下去。有时候沈云会突然把烟拿回去,就着沈川咬过的地方深吸一口,然后看着弟弟瞬间涨红的脸冷笑:
“这么甜?偷吃糖了?”
沈川的校服口袋里开始常备薄荷糖。每次抽烟后,他都会往沈云嘴里塞一颗,美其名曰“去味”。某天沈云无意中发现,那盒薄荷糖的底部刻着一行小字:
「哥的烟是苦的,但我是甜的。」
因此,沈川开始变本加厉。
他故意在沈云经过的走廊拐角点燃香烟,让薄荷味的烟雾飘散在空气中;他把空烟盒塞进沈云的书桌抽屉,里面用荧光笔写着「哥,你猜我抽了几根?」;他甚至会在沈云推开天台门时,慢条斯理地吐出一个烟圈,然后歪着头笑:
“……比你吐的圆吧?”
沈云的脸色一次比一次阴沉。终于,在某个暴雨天,他一把将沈川按在潮湿的墙壁上,雨水顺着两人的发梢滴落。
“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川的睫毛沾着水珠,嘴唇却因为尼古丁而干燥。他伸出舌尖舔了舔,轻声说:
“想让你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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