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步行街人潮涌动，沈云咬着抹茶冰淇淋甜筒拐过书店转角，突然被人撞得一个踉跄。融化的冰淇淋蹭到衬衫下摆，留下一点浅绿色的污渍。

“对不起，我……”他抬头，对上一双圆睁的杏眼，“林心？”

扎着丸子头的女生倒退半步，手里的珍珠奶茶“啪”地砸在地上。棕褐色的液体在地砖上蔓延，珍珠四散滚开，像一串黑色的眼泪。她今天穿着淡蓝色连衣裙，右手无名指上还沾着未干的颜料。

“沈、沈云？”她的声音在发抖，指甲不自觉地抠着帆布包的背带，“你……”

初三那年毕业晚会后，沈川曾把美工刀横在她脖子上说：“敢联系我哥，就划花你的脸。”刀刃压出的红痕三天才消。

沈云忽然想起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中考考场外。那天林心红着眼眶塞给他一张纸条，还没等他打开就被沈川抢走吞了下去。

他们默契地走进街角的咖啡馆。这是沈云常来的店，木质桌椅散发着淡淡的咖啡香，墙上的小黑板写着今日特供。

“还好吗？”沈云有些惊讶地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垫上的咖啡渍，“所以你现在在美院？”他搅动着拿铁表面的拉花，“画什么方向？”

林心的手指在杯沿画圈，指甲剪得很短，边缘还留着铅笔灰：“人体素描。”她突然压低声音，“沈云，你弟还跟着你吗？”

玻璃窗映出身后的街景，梧桐树下，穿黑色连帽衫的少年正低头玩手机，鸭舌帽压得看不见表情。但沈云知道，那是沈川习惯性监视他时的姿势。少年左手插兜，右手拇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每隔三十秒就会抬头确认一次他的位置。

“他今天社团活动。”沈云撒谎了，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你问这个干嘛？”

林心猛地抓住他的手，掌心冰凉潮湿：“听我说，初三分班那天，你弟他……”

叮咚。沈云的手机亮起通知，锁屏上跳出沈川的消息：

「哥哥，回头」

他转身时碰翻了糖罐，看见沈川站在马路对面，手里举着个熟悉的粉色笔记本——林心初中时代从不离身的速写本，封面还贴着她最爱的库洛米贴纸。

林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颤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她今天精心涂抹的奶茶色唇膏被咬出一道裂痕。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脸色好难看……”沈云盯着她发青的指节，有些担心。

“抱歉，我先送你回去吧，沈川他。”沈云继续道，他不想好好的一次见面就这样被沈川毁了。

“那……那我们，改日再见……”，她慌乱地抓起背包，经过沈川身边时像避开瘟疫般绕了半米远。

沈云还想要说什么，但没能说出口。他走到沈川旁边，发现弟弟今天喷了他常用的那款香水。“沈川，你怎么来了？”沈云说完心脏缩了一下，猛地意识到无论他与谁重逢，沈川永远都在。

他一直在。

“路过，”沈川平静地说着，把速写本塞进自己背包。沈云注意到他右手虎口有新结的痂，像是被美工刀划伤的。

“呃……路过我的学校吗……”

“天色不早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又请假了？我——”

“没事，出来看看。”他的语气不像平常那般黏人，反而带着种令人不安的冷静。

“回去吧，我陪你回，”沈云牵起沈川的手，能感觉到弟弟的手像冰块般寒冷，指甲深深掐进他的掌心。

一周后的黄昏，沈川独自来到美院。夕阳把走廊染成血色，他哼着沈云常听的歌推开画室门。林心正在修改一幅人体素描，听到声响时画笔“啪”地折断。

“还给我！”她扑向沈川时撞翻了颜料盘，钴蓝色泼洒在白裙上。

沈川轻松避开，翻开本子念道：“‘3月14日，沈云打篮球时锁骨出汗的样子……’”他歪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学姐画得真细致啊，连喉结上的痣都分毫不差。”

沈云僵在画室门口，背包滑落在地。那个本子里全是林心偷画他的素描，有些角度甚至是他洗澡时隔着磨砂玻璃的剪影。

“不是的！”林心去抢本子，指甲在沈川手背抓出三道血痕，“这些只是练习……”

沈川突然松手。本子落地瞬间，十几张照片滑出来——有沈云在图书馆低头看书的侧脸，有他打球时撩起衣角擦汗的瞬间，甚至还有他睡在宿舍床上的特写。

林心的脸瞬间失去血色，她猛地抬头看向沈云：“沈云，你听我解释……”

沈川弯腰捡起最露骨的一张——沈云熟睡时衣襟大开的照片，阳光在他锁骨凹陷处聚成一小汪金色。

“拍得不错。”沈川轻笑，指尖抚过照片上沈云的唇，“不过，学姐的技术还是差了点。”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相册里是同样的场景，同样的角度，但清晰度更高，连沈云睫毛投下的阴影都纤毫毕现。最新一张拍摄于今早，沈云刷牙时睡衣滑落肩头的画面。

“毕竟，”沈川歪头，笑容甜美又冰冷，“我才是离哥哥最近的人。”

林心的手指死死抠进画板边缘，木刺扎进指腹也浑然不觉。她终于明白沈川根本不是来还本子的，他是来宣示主权的。

沈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定格在林心脸上：“……你们”

“哦？哥哥，你怎么来了？”沈川转头望向他，嘴唇向上扬起，眼睛却黑得不见底。

林心的喉咙发紧，她想辩解，想说这些只是素材收集，想说她只是……

但沈川没给她机会。

“哥哥，”他轻轻拽了拽沈云的袖子，声音柔软得像融化的棉花糖，“我们走吧。”

沈云没动，仍然盯着林心，眼神复杂，充满歉意。

沈川眯了眯眼，突然松开手，转身走向窗边。他推开窗户，夜风灌进来，吹散了画架上的素描纸。

“既然学姐这么喜欢拍，”他背对着他们，语气轻快得像在讨论天气，“那不如……”

他抬手，将那个粉色速写本悬在窗外。林心初中时贴的库洛米贴纸在风中哗啦作响。

“别！”林心冲过去，却已经晚了。

本子从五楼坠落，纸张在风中翻飞，像一场破碎的白色蝴蝶。其中一页飘到沈云脚边，上面是用铅笔反复描摹的他侧脸轮廓。

沈川回头，冲她微微一笑：“现在，学姐可以重新开始了。”

沈云终于动了，他大步走向沈川，甩了他一个耳光，随后又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够了没有！”

“……”沈川任由他拽着，目光却仍锁在林心身上。

林心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膝盖一软跌坐在颜料污渍里。

她知道，沈川的警告不是玩笑，而沈云，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些照片里，有大部分是沈川亲手塞进去的。

某张照片上，沈云熟睡的脸旁，是沈川凑近的唇。

三天后的深夜，沈川在暗巷堵住林心。月光被高楼切割成碎片，斑驳地落在两人之间。

沈川把林心按在潮湿的砖墙上，刀尖轻轻划过她脸颊：“五年不见，学姐更变态了。”刀刃沾着一点唇彩，在月光下泛着珠光。

“你才是疯子！”林心颤抖着举起手机，屏幕上是已发送邮件的界面，“我已经把备份发给……”

沈川突然笑出声，虎牙闪着寒光：“邮箱是‘linxin520@xx’对吧？”他亮出自己手机，登录界面显示密码已修改，“今早刚帮你改了密码哦。”

那个“520”是林心初中时偷偷写在沈云课本扉页的数字，旁边还画了颗爱心。

“猜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沈川凑近她耳边，呼吸喷在她颤抖的耳垂上，“你藏在画板夹层的那叠画……”

他退后一步，欣赏林心惨白的脸色和剧烈收缩的瞳孔：“我会亲自拿给哥哥看。特别是那张——”他舔了舔嘴唇，“你把他和我P在婚礼现场的合成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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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地铁末班车上，沈云盯着沈川袖口露出的绷带：“解释。”

“她跟踪哥哥三年了。”沈川调出手机相册，指尖在屏幕上划出残影，“看，这是她电脑里的文件夹，《My Sunshine》……呕。”

沈云皱眉翻看——每张偷拍照都被精心修饰过，有些甚至用红色马克笔画了爱心。最新建立的子文件夹命名为《婚礼企划》，里面是合成的婚纱照。

“所以你就威胁她？”沈云的声音沙哑，“用美工刀？” 他不相信沈川，在他记忆里，林心是个很好的女孩，她绝不会这么做。可……沈川为什么非得要这样。

沈川靠在他肩上，发丝蹭着颈侧：“我保护哥哥呀。”他突然举起手机，屏幕上是沈云在咖啡厅握林心手的特写，“哥哥碰到她了。”

照片角落显示拍摄时间是14:23分，正是林心抓住他手腕的瞬间。

沈云突然觉得毛骨悚然：“你什么时候拍的？”

“一直看着你呢。”沈川舔了舔虎牙，解锁手机展示定位软件，代表沈云的小红点正在地图上闪烁，“每分每秒。”

疯了。

沈云看着车窗倒影里弟弟餍足的笑容，不是第一次想这么说。地铁隧道的光影在沈川脸上明灭，那双眼睛里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像深海中蛰伏的怪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