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到了，沈云确认了三遍课表——今天下午沈川有实验课，教授以严厉著称，课前会点名，中途还会随机抽查，绝不可能请假。

他松了口气，给林心发了消息：「在校门口等你。」手指在发送键上悬停了两秒才按下。

林心的回复很快：「好。」简单的一个字，却让沈云注意到她换了新头像——原本的向日葵变成了灰色调的风景照。

她看起来比上次憔悴了些，眼下有淡淡的青色，嘴角却还固执地抹着那款奶茶色唇膏。见到沈云时，她下意识摸了摸右耳垂上的小痣——这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

“上次的事……”沈云斟酌着开口，视线落在林心左手腕上新增的创可贴，“对不起……”

“没事。”林心摇摇头，声音很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背包带子，“我习惯了。”

沈云皱眉：“习惯了？”他注意到林心今天特意穿了高领毛衣，但领口移动时还是露出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林心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苦笑：“走吧，不是说要请我喝奶茶赔罪吗？”她转身时，沈云能感觉，她不想说出来。

——

奶茶店门口排着长队，沈云正低头看菜单，突然闻到一阵刺鼻的古龙水味。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那力道让他手里的零钱撒了一地。

“哟哟哟——”熟悉的拖长音调带着薄荷糖的气息扑面而来，“这不是沈云吗？和林心这是……好上了？”

陈阳云，沈云曾经的同学，此刻正挤眉弄眼地看着他们。他今天穿了件荧光绿T恤，脖子上还挂着夸张的金属链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沈云无奈：“别瞎说，就是碰巧遇到。”他弯腰去捡硬币时，注意到林心往后退了半步，和陈阳云保持着安全距离。

“碰巧？”陈阳云夸张地捂住心口，手腕上的智能手表撞得叮当响，“那你俩这‘碰巧’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点？上次在食堂我也看见你们。”

他的话戛然而止，像被按了暂停键。

沈云顺着他的视线回头，血液瞬间凝固。阳光刺得他眯起眼，但那个身影他绝不会认错。沈川站在五米外的树荫下，手里拎着两杯奶茶，塑料袋上凝结的水珠正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哥哥？”沈川歪着头，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今天穿了沈云送的那件藏青色卫衣，衬得肤色格外苍白。

空气仿佛被抽干。沈云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沈川的目光缓缓扫过林心——在她颤抖的手指上停留了两秒，又落在陈阳云瞬间僵住的脸上，最后回到沈云身上。

“好巧，”他轻声说，向前迈了一步，运动鞋碾过一片枯叶发出脆响，“我实验课提前结束了。”

他撒谎了。实验课根本没提前结束——他翘了课，一路跟着沈云。手机相册里新增了二十七张照片，从沈云出宿舍门开始，到此刻为止。

沈川走过来，自然地递给沈云一杯奶茶：“半糖，加椰果，对吧？”塑料杯外凝结的水珠沾湿了他的指尖。

沈云僵硬地接过，指尖碰到沈川的手，冰凉得像浸过冰水。

“这位是阳云哥吧，好久不见”沈川看向陈阳云，笑容纯良得像个普通高中生。他刻意用了小时候的称呼，舌尖轻轻抵着上颚发出“哥”的尾音。

“等等，你是……”陈阳云没认出他。沈川注意到他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

“我弟，沈川……”沈云解释道，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看见沈川卫衣领口别着的那枚徽章——是他去年生日随手送的廉价礼物。

“什、什么！你弟？沈川？不对吧，这你弟长开了呀，居然都这么高了！”陈阳云大叫一声，惹得排队的人群纷纷侧目。他下意识想拍沈川的肩膀，却在接触到对方视线的瞬间缩回了手。

沈川乖巧地点头，随即转向林心，“学姐也来买奶茶？”他的视线落在林心耳垂上那里本该有枚樱花耳钉，现在却空空如也。

林心的手指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勉强点了点头。她今天特意摘掉了所有饰品，却还是被沈川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沈川的笑容更深了：“那正好，我多买了一杯。”他晃了晃手里的另一杯奶茶，塑料杯发出轻微的哗啦声。

他递出奶茶，林心没接。

气氛凝滞。一只麻雀落在附近的垃圾桶上，歪头看着这场对峙。

陈阳云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干笑两声：“那什么，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先走了啊！”他后退时撞到了身后的路人，道歉声和脚步声一起仓皇远去。

留下三人站在奶茶店门口，沉默像一把钝刀，一点点割开空气。远处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一下，两下。

根据沈川的把柄，林心没有拿那杯奶茶。看来这次又不能呆在一起了，她选择了离开。

“等等！我还有——事没说……”沈云的声音突然拔高，又迅速弱下去。他看着沈川微微眯起的眼睛，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梧桐叶在脚下发出脆响。沈云终于忍不住开口：“阿川，实验课真的结束了？”他的余光瞥见沈川卫衣袖口沾着的一点粉笔灰，这周实验课根本用不到粉笔。

沈川咬着吸管，含糊地“嗯”了一声。他故意把吸管咬得扁扁的，就像小时候和沈云共喝一杯饮料时那样。

“那实验报告呢？”沈云注意到沈川背包侧袋露出的纸张一角，是熟悉的浅绿色横格纸，他们高中常用的那种。

“写完了。”沈川用舌尖抵住一颗椰果，把它推到牙齿间碾碎。

“数据呢？”沈云停下脚步，一片梧桐叶正好落在他们中间。

“记在笔记本上了。”沈川也跟着停下，鞋尖轻轻碾过那片落叶。叶脉断裂的声音很轻微，但沈云听见了。

沈云深吸一口气：“你现在拿给我看。”

沈川也停下来，歪头看他：“哥哥不信我？”他的睫毛在阳光下近乎透明，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真实情绪。

他的眼神太干净，甚至带着一点委屈，沈云一时语塞。远处传来下课铃声，惊起一群鸽子。

沈川凑近一步，声音压低：“还是说……哥哥更在意林心学姐？”他呼出的气息带着奶茶的甜腻，拂过沈云的下巴。

沈川退后，笑容灿烂：“开玩笑的啦！实验报告在包里，回去拿给你看。”他转身时，沈云看见他后颈处有一道新鲜的抓痕，藏在衣领下面若隐若现。

包里确实有实验报告，但那是上周的，他早就准备好了。最后一页还故意画了个哭脸，旁边写着“哥哥检查”。

当晚，沈云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你弟弟。他今天没有去上课。——林心」

沈云盯着手机，手指悬在键盘上，迟迟没有回复。窗外树影婆娑，在墙上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沈川正坐在宿舍楼顶边缘，双腿悬空晃荡。左手握着沈云的手机，屏幕还停留在未发送的回复界面，右手把玩着一枚樱花耳钉。

夜风吹乱他的头发，也吹散了那句低语：

“哥哥，你永远学不乖”

下方十二层的高度处，沈云的宿舍亮着灯，窗帘上投出他来回踱步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