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舒往后靠了靠僵硬的脖子，顺便放松一下板直了一下午的腰。

殷冉住嘴，莞尔：“累了？”

他也有些渴了，手伸到一半，余光只瞥见被自己推得远远的黑苦咖啡，转了个圈，从容地搭回桌上。

这破孩子。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有些人气总归是好的，气人就气人了点吧。

白月舒忽然道：“他有没有和你说，里面发生了什么？”自己那时候也是有任务，并没有留在指挥车旁边。

殷冉道：“当然没有。纪望游那个性子，怎么会和我商量。何况，里面的人也不会给这个机会。”

无忧有两种传音设备，一种是传统的声波传音，你说我听，另一种就是新研发的脑感传音，识别大脑波动，转译成声音发出去。

脑感技术在文字方面的研究已经卓有成效，至少用来打字速度挺快的，但是在语音转换还是不够敏捷，在准确性以及效率上依然有很大的发展空间，更严重的问题是，它很容易被截获。

隐形录像机也被切断，只有纪望游的麦是通的，里外的信息交流并不通畅，殷指挥官只能听到他兄弟的独角戏来猜测状况。

过后想想，对面居然让声音流传出来，大概不是控不住，是为了威慑外面的人。

“你们一共八个人，也敢挟持华国的重要人才？”

——除了没营养的招呼，纪望游的第一句话，把锅全都扣到“黑沙漠”头上。

“让诸位失望了，放你们走，我有什么好处？既然谈不拢，就动手吧。”

——第二句话，对自己武力值极度自信的某人拉开抢拴，慢条斯理地说，好像他才是占据优势的一方。

两方汇合后，人数上确实是，但是——

“嚯，厉害。”第三句话语气不对，沉了下来，显然发生了不可控的事情，但并没有多慌张，停顿稍许，估计在找异样，然后冷冷开口：“我们原先估计是一个团队在搞鬼，不过看诸位胳膊比脑袋粗的样子不大像文武兼备，那么……戚先生，是你吗？”

戚喻靖做的？

白月舒皱眉，听殷冉给他继续复述。

“戚先生说的在理，我们要留下你们显然不现实了，但是——您想留下我们的命，就得面对一群准备鱼死网破的我们，还得想想以后怎么面对盛怒的华国和无忧。偷偷带走一个人，和明面上杀了一群军人和执行官，‘黑沙漠’大人，您老人家再考虑考虑？”

过了一阵，那边似乎谈论妥当了，纪望游语气无奈，似乎在对自己人说：“唉，你们不同意也没用，咱们技不如人，我能怎么办？只能撤喽。把架高的兄弟们都收队吧，杨副啊，你带外围慢慢撤。”

殷冉闭了闭眼睛：“等最后一个人离开的时候，他……就发生了后来的事。”

白月舒咬住下唇的一点肉，嘴里见了点甜腥味。

他隐约有个想法，考虑过后，还是先问道：“他这么一个……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个问题殷冉似乎已经应对自如，都能省去思考的步骤，道：“我在离职前回答很多次，也看过口述的完整记录。”

得出的结论是，他们都不知道原因是啥，站位远点的甚至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撤离是因为不管部队还是执行官素有服从意识，所以纪望游说了，就撤。

“他们说，‘黑沙漠’一伙并无异动，刚开始是想动手灭口，戚喻靖把他劝住，然后双方同意各退一步。”

“没看到有藏起来的人，现场也没人操作设备，但是信号就是一直切断，怕是事先设定好的程序。”

戚教授提出来的无疑是很理智的做法，甚至给了纪望游这边不小的便宜——“杨副队说，好像纪执行官的装备出现异常，那杆前后都可用的枪准星对的却是他，智能瞄准瞄的是主人的胸口，好像警告一样——但是老纪身边站得近的只有他，这也说不准。”

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奈何纪执行官不讲道理，一脚踩塌了地，连站都没有地方。

“无忧其实觉得亏了，前头损失不提，牺牲一个3A执行官去完成这单生意，所有总部不怎么满意。”

SS级委托和平地区少而已，但是3A执行官是真的缺。

何况纪望游是一个“绝无仅有”的“人”。

这次行动对于无忧来说只是一单生意，戚喻靖就算日后黑进核武器发射系统，那也是日后再说，至少目前双方不存在太大的冲突。

连华国那边——除了李教授，其他人估计感谢也只是流露在表面上。

说句实话，毕竟谁都不知道教授说的是不是绝对保真。

一个学生能研究出来让老师那么害怕的武器？那为什么要跑去和一群恐怖分子合作，不能交给自己的国家？

说不准是“黑沙漠”一起配合搞出的噱头，所以纪望游孤注一掷的死也不那么感动人了。

殷冉不知道纪望游真正的“身份”，也有一点理解，但理解归理解，他没有办法麻木不仁地用价值来衡量伙伴的生死。

殷冉说完之后，白月舒也很久没话，好像在脑子里梳理线索，到服务员给殷冉重新换上一杯新鲜橄榄汁都默默无言。

殷冉抿了一口，觉得没白照顾他那么久，还有点良心。

无忧的老人都知道，和殷家一早脱离关系的殷小公子虽然没多少的少爷命，也没撑过少爷气派，唯独口味难伺候。

忌极酸，忌极咸，忌齁甜，尤其忌苦，五个味他比较均衡地分配了四个不喜，但同时又不喜清淡。

例如刚才那杯加浓咖啡，不过是为了哄白月舒罢了，若平常真想入殷少爷的口，牛奶咖啡还不行，非得变成“偏巧克力味的咖啡味牛奶”才可能能获准。

很容易心情就变好的殷冉问：“所以知道想知道的了吗，月舒？”

白月舒没有立刻回答，扫了眼旁边，等路过的服务员彻底走远。

殷冉挑了下眉。

白月舒道：“爱……李教授对你说过的那个。”

他这话有点歧义，殷冉脸色古怪了一瞬，马上意识到什么，淡定地假装自己从没想别的：“他的学生，嗯，就是戚喻靖教授，他命名的那台机器？”

什么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戚喻靖……戚……戚爱。”

殷冉哑然。

他觉得世界都变得离奇了。

“戚爱……到底是人，还是人工智能？”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一想到可能有这个结果就很难以置信。

人能创造一个仙境，仙境随心意而动，这是人定胜天。

人创造出一个神，神再给人编一个随人心而动的仙境，这是恐怖故事。

殷冉内心挣扎，喃喃道：“不可能吧……要不是知情者冒名顶替？就算是真的，它也该被纪望游炸上天了。”

但反过来一想，纪望游这个还等着干完一票回来结婚的人突然冒失得不像他本人的举动也有了证据。

——他意识到了这玩意的威胁性。

“……”所以，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