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少年听侍女说，她也不怎么清楚今日颜大人传唤他的始末，只知道似乎是因为有客来访临时起意。听她说完后，少年低了首没说话。

这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放到他如今的身份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他应当习惯的，或者说早就应当习惯的。

是时候认命了。

于是他只是静静垂了那么几息的首，就侧过首，唇角勾了一点点极浅的笑询问侍女：“我这般模样去可有不妥？”

自那日颜大人留宿过后，他的情绪便一直不太好，眼睛里偶尔露出来的屈辱也给年长的侍女眼尖瞧见了几次，这几日对着她的笑都有些勉强，这会儿笑得虽浅，好歹总算没有显得太勉强。

这是调整过来了？侍女心中嗤笑，看不见这少年一副忍辱负重的模样，觉得有些无趣，面上却不动声色，恭恭敬敬的没让少年看出些什么：“并无不妥。”

他今日一身月白长衫，夏服清凉，少年人清瘦得略显单薄的身形笼在下面，脊背挺得笔直，腰身松松束着，隐隐约约露出来的那一点线条应当是很招京里头好这一口的大人喜欢。包括颜大人。

何止是并无不妥，简直妥当得过分。

若不是知道少年不可能清楚颜大人的喜好，侍女几乎要以为他是刻意做这样的打扮来套讨大人欢心。

她在颜府侍奉多年，对于颜大人的喜好忌讳不说了如指掌，总归不至于惹得颜大人不悦，更何况，颜大人对娈童的喜好十几年如一日，向来偏好那些眉清目秀，读过书的美貌少年，且最好是身形纤弱些的。少年这般的，的的确确是对极了颜大人的胃口。

不过京里头好这一口的大人不在少数，换句话说，少年这样的，也合了其他不少大人的胃口。

关系近的大人之间转送玩物不算少见，要不是颜大人向来不怎么喜欢这等行为，想来有不少大人很乐意收这么个可人儿回去。依侍女来看，这少年能进颜大人府中已算是命好，要是换了位大人人，到时候不得不辗转于他人床榻，指不定还要怎么个寻死觅活呢！说白了，这位前容安王家的小世子还是养尊处优太久，养高了心气，适应不了这么大的落差。对他来说，生了这么副样貌也不知是福是祸。

这世道，美色可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侍女微微低着头，唇角隐有嘲意地一翘。

尤其对那些没落的权贵家眷，世家子弟来说。因为他们一向是还握着权势财富的大人们最喜欢的一类玩物。

看高高在上的人跌下来，多令人愉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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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公子到了。”门边的侍女先前吩咐了仆从去叫人，这会儿见仆役带着人回来，就恭恭敬敬地开口通报。

“那就请小王爷进来吧。”颜大人放下手中的茶盏，看了眼露期待的首富公子一眼，带着点不甚明显的笑意道。

这偌大一个颜府，上上下下都统一了口径叫少年“公子”。唯独颜大人，除了中途当着少年的面改口叫过一段时间的“你”，其余时间始终都是“小王爷”。最初或许是个姑且算是敬称的称呼，之后便换了味道，时而掺一点玩味，时而又带了那么一丝丝过于亲近的暧昧，叫人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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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迈进屋中之时，纵然千般不情万般不愿，第一眼看到的仍是颜大人。而看到他的瞬间，少年清晰地感觉到心中升起的屈辱之感，想要立刻抽身离去，却不得不留在原地，强颜欢笑。

“小王爷来了啊。”颜大人看过来，微微一笑，声线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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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大人一定是个风月老手，他身上那种风流味平日藏在里贵公子的做派后面，只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从一个回眸，一个勾唇，又或者是一个低柔的尾音里要露不露地露出一点。可他厉害在就靠这么一点就能引得人不敢多看，脑中却还残存那了刹那的风韵。

颜大人这般颜色，艳色却远不及他的威名出名，或者说即便世人知他颜色极盛，却从不敢提起是有原因的。

约摸十多年前，颜大人入朝不算久的时候。当时颜大人还不像如今这样内敛，是真真正正的正值青年，周身的气度是出鞘的利刃，稳重不足，锐气有余，戾气过重。若以酒作比，十多年前的颜大人是烈酒，烈性得呛人。一口入喉辛辣滚烫，几乎能被灼伤。

艳。

虽说这字眼与他的相貌气度都不符，但不知为何，颜大人青年时的颜色，人们下意识就觉得要用艳色二字才足以相配。

但这艳色不是常人可以肖想觊觎的。

上一个对着颜大人动了妄念的人早已是飞灰。那位大人也曾是名极一时的重臣，位高权重，却因为皇帝的庇护栽在了颜大人手上，听闻死状极为凄惨，连尸骨都有残缺。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朝中原本因为颜大人皇帝入幕之宾身份暗地里对他多有轻视的大人再也不敢轻视他，终于明白颜大人在皇帝眼中的重量也许并不只是个入幕之宾。颜大人入朝不是单单谋个名头，享受众人的讨好与追捧；而是为了手握真正的实权而来的。

他本就不是什么空有外貌的绣花枕头，背后又有皇帝暗中扶持，把持朝政并不算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随着的他的权势越来越滔天，那些关于他艳色的传言也逐渐隐匿，最终只敢暗地里留在街头小巷的杂谈里。那些皇权也有心无力的口舌之间。

不清楚颜大人心中对他的相貌作何感想，但不得不说，提到颜大人，除了他的赫赫威名，人们必定会想起他隐隐成了某种不成文的禁忌的艳色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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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与颜大人对视了一瞬便垂下眼睫，避开他的注视，略显苍白的唇轻抿，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不知大人今日传唤是有何事。”

他轻声开口，眉眼低垂的神态是十足的恭顺乖巧。

“今日是这位小公子想见见小王爷。”颜大人偏头看向身侧的首富公子，笑道，“小公子可还满意看到的？”

首富公子早就按耐不住，盯着少年的眼神满是兴奋：“满意！不愧是名动京城的美人所出，果真是与一般的美人不同。”

少年乍一听到这陌生的声音时有些讶然。他虽未曾见过他人在颜大人眼前的神态反应，但这位在颜大人面前的表现实在是有些过于自在，似乎与颜大人十分相熟。此外，这人与颜大人的对话总让他有种隐隐的不适，像是被人当成了某种供人赏玩的物件，肆意观赏。

没什么的，这种程度没什么好多想的，他何来的资格挑剔。

少年借着长睫的遮挡，飞快地处理好眼中划过的情绪，正在犹豫以他现在的身份抬头有无不妥时，忽然听到有人起身的声音，紧接着，浅色衣物出现在视界中。

是坐在颜大人旁边，也是方才说话的人。进屋时他有隐约扫到那人似是穿了一身浅色衣衫。

“颜大人，不介意小弟碰这位美人吧？”说话人的声音年轻，因为太过吊儿郎当而有些轻佻。

少年听到这话的瞬间就瞳孔微缩，分不清心中升起的是惊还是怒更多一些。

他把他当成什么了……尽管，也没有错，他如今的确是……

屈辱，说不出的屈辱。

“有何不可。”随之响起的是颜大人的声音，语调悠闲，一如既往含着几分笑意。

衣袖遮掩下，少年的手握紧，指尖已快掐入掌心。

“那小弟就先谢过大人了。”那对少年来说十分陌生的，属于首富公子的声音笑着道了声谢，又往少年跟前走了两步。

他要比少年高上一些，不知从哪拿出一把折扇，拿扇子挑起少年的下巴，迫使少年抬起头，笑嘻嘻地盯着少年的脸看。

“美人嘛，就不要总是低着头了。”

映入少年眼帘的是一张年轻的脸，五官端正，算不得多惊艳，但也称得上是俊秀，笑嘻嘻的时候是那种很讨年长者喜欢的模样。但就是长着这样一张脸的人，如今却做着与他这张脸不怎么相称的事。

少年心中被屈辱折磨得阵阵绞痛，也就分不出多少精力去做出怯弱的表情，眼睫微垂，但以首富公子的角度也遮不了多少，只勉强遮得住眼瞳里的抗拒。

他被迫抬着下颌，脖颈不自觉绷紧，清晰的线条透着无言的脆弱感。

察觉到少年的紧张以及一丝不怎么明显的抗拒，首富公子微微眯了眯眼。眼前的少年长眉长睫，眉目对于少年来讲秀气得有些过分，更为难得的是眉眼间一股流连不去的柔色，可即便一副眉眼柔和成了这样，他竟是一点都不显得女气，自有一种特别的风姿。但总觉着现在这风姿里欠了点味道。

就像是……出世人入了世，沾了尘埃，不干净了。

这种相貌，可不适合什么怯弱的，抗拒而隐忍的激起人凌虐欲的表情。

“小公子可看出些什么？”一旁的颜大人忽然出声，语中含着少许兴味。

“论皮相，好是好，但世间美人千千，真要排出个三六九等还轮不上顶尖。”首富公子松了手，将扇子移开，面上有些遗憾地转身回座。

“论骨相，端正，虽算不得毫无差池，但比起大多皮相大于骨相的美人要好上了不知多少倍，仅凭这一点，就算皮相还算不上顶尖，加上骨相却绝对足以跻身顶尖之列。”

评价越来越高，首富公子脸上的遗憾却是越来越浓，简直到了痛不欲生的地步。

“论神韵，神韵是当之无愧的顶尖，听闻当年那位王妃便是神秀大于皮秀，韵味斐然，定安这位不愧是她的子嗣，若是当年那位王妃真有传闻中的风姿，那恐怕时下风头最盛的那位花魁是真的比不上了。我今日一见，才知所谓神秀到底是种什么味道。初看兴许不及皮相顶尖的美人来的惊艳，再看细品之际便可体会其中绝色。”

首富公子摇头叹息一声，又道：“只可惜……总觉着这神韵差了些味道。”白璧微瑕，衬得白壁愈白，也衬得那一点瑕疵愈加碍眼。

“小公子不愧是阅美人的行家，这一番评说自皮相说到神韵，实在精辟。”颜大人抚掌轻笑，目光转向一侧沉默着站在原地的少年身上。

他笑着，似别有深意，全藏在眼尾弯起时带出的隐约细纹里，语调悠然，慢条斯理，却说得少年整个人僵在原地。

“只是小公子可能有所不知，这白璧微瑕的瑕处，恐怕是小王爷有意为之。”

嗯，写美人还是很开心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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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