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回忆

“主子,管事如今正在自个儿的房里。”侍卫恭恭敬敬地站在帘子外边,朝帘里的人说着。

瓷做的杯盖轻轻擦过茶盏的声音传到侍卫的耳中,随之而来的是个带了点笑的声音:“你看着办就行。”这声音好听,听着年纪不算大,而立之年的样子。

可听着这声音,侍卫的脊梁上却缓缓升起一股凉意,他不敢多呆,应了声就退下了。

管事或许知道,或许不知,不管那场闹剧是不是一场为定安来的少年准备的一场戏,活不下去的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将圣旨掉到地上的人,怎么还好意思活着呢?

反正他只是这府中的一个管事,府里有的是人可以顶替他的位置,他就是个随时都可以被舍弃的道具,仅此而已。

-

天边的日落下去,偌大的院中再没有来过哪怕一个人。

少年跪在青石砖上,腿部已经麻木的几乎失去知觉,只有青石砖铺就的地面上的凉意,穿过薄薄的青衫,一直钻到骨头缝里,再以一种要把他整个人都冻住的势头蔓延到全身。明明冬日已经过去了,京城的夜却还是这样凉。

阴冷的,漠然的凉。

少年没有试图起来,他长睫下的眼里凝结着种难以形容的漠然。

京城的大人们要的是不会反抗的人偶,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

颜大人的地盘,少年实在不信没有人盯着他。

少年闭上眼,仿佛这样就可以忽略这种要把人逼疯的沉默无声。

他想起了定安,那个他再也回不去的家;想起了背着骂名也要苟且着来到京城的原因;也想起了那个缠绵病榻的父亲,那个从来沉默,唯有一双眼里残留着他从未说与人听的往事的痕迹的父亲。

他曾经不解,为何他父亲从来不讲他在京城的过往——他与他妹妹到定安的时候尚且年幼,根本没有关于京城的记忆。而如今他终于明白,当有些事成为回忆,每一次想起都是另类的残忍折磨。

尤其是……回忆中的人早已故去,世间只独独留下他一人。

-

——“如果说有一日,皇上要定安,你们该怎么办?”男子的面容憔悴,眼角布着细纹,两鬓霜白,只依稀能从眉眼间窥见几分年少时的风华。可虽说看岁数不过四十来岁,眼中却已经有了垂暮之人的暮气,竟是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少女面容秀美,闻言柳眉微竖,眉梢扬起,额前的发滑下来一点,就衬得那眉长长入鬓,无端英气:“这每寸国土都是他天子的,要收就收回去好了,反正我是不稀罕的。”

话说得干脆,可话里话外都是满满的不情愿,眉间深深皱起,就知道她心里其实是一万个不情愿的。

男子的眉一舒,似乎是想要带起点笑,末了却不知为何怎么都笑不出来,只是一双眼里含了无奈的纵容看着少女,无奈里又含了藏不干净的忧郁。他有双几乎能说话的眼睛,似乎是将一辈子没有说出口的、千回百转的心思都放在了这双眼里。

与少女一同守在男子床前的少年开了口:“定安是皇上赐予容安王一脉的封地,若无重罪,照理来说是不会轻易收回的。”

他面容与少女极其相似,甚至较那少女更显柔和,气质却截然不同,不同到第一眼看过去足以让人忽略两人极其相似的容貌。

此刻同少女一般皱眉,眉间露出来的却是忧虑。

“你应知道,我提这件事怕的是什么。”男子看出少年明白他的担忧,只是少年这人向来内敛,十分意思往往只说其中三分,往后就是想到了也鲜少说出口。

“怕只怕,我不去就罪,罪却来就我。”男子轻声道。

少女明白过来,一股怒火冲上心头:“他要是真使什么不干净的手段,我绝对不会如他们的意!”

男子却只是苦笑一声:“若是他们出兵了呢?”

少女张嘴欲言,最终却保持了沉默,想来是记起了定安的情况。而少年默默垂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爹爹,你是怎么猜到皇上要动手的?”少女忍了片刻,不愿再提,便换了个话题。

男子不说话,有些出神,似乎是记起了某个人,又似乎是在追忆某些事,最终一切都化作某个女子,笑意盈盈。

蓦然回首,却已是经年。

“爹爹?”

少女的又一声轻唤令男子回神,他张口欲言,却只是叹息了一声。唇角微扬,笑却是苦的。有些事终会留在尘埃里,甚至连提起都不知如何开口。

室内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少女的声音响起:“我还是不甘心,就算他们出兵,我也咽不下这口气,我相信城中也是有这样想的人的。”少女的声音掷地有声,透着说不出的坚定。

少女知道不甘心会招致什么后果,却决意如此。

少年同样清楚少女的心思,可他与少女是全然不同的人,他同时也清楚,如果少女真那么做,他怕是会走上另一条路。少年的心里浮现某个想法,近乎疯狂,他很快就将它压了回去,克制着自己去想别的。但那个想法却顽强地占据着他的脑海,如影如随,愈加清晰。

少年长睫下的眼黑沉。

他抬头,看向少女的侧脸。

这是他双生的妹妹,他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他是如此明白她的想法。

少年在心里默念,若真有那么一日,你要去战,就去战吧,带着我舍弃的意气,什么都不要再想了。剩下的,就交给我这个做兄长的,我会处理好的。

我会处理好的,这份担子,我一个人担就好。

-

他本以为他能承受,却再一次近乎绝望的发现他远没有想象的那样无坚不摧。

少女的眉眼依稀还在眼前,却终究只是一场无法实现的奢望。

天微微亮,梦该醒了。

清晨的一线晨光照到眼皮上,像灼人的烫般,少年睁开了眼。合眼合了这么久,陡然重见天日的感觉不太好受,少年不自觉地眯起眼。借着点晨光,少年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他脸上不带什么表情,垂下眼盯着青石砖缝,默默收拾心中杂乱的情绪。

还不知道要跪多久,如今的状态实在不妙。

朝阳升起,晨光照在跪在院中的少年身上,却只有难言的寂寥。

-

容安王子到颜府的第一日,在院中跪了一夜。

“一夜……不曾起来?”帘后传来男子的声音,许是刚起不久,里边还残了点慵懒之意,“定安来的小王爷还真是好耐性。”他声音好听,还是种很特别的好听,就像是每个字都特意在舌尖上顿一下,换上最令人愉悦的音调一般的好听。

他这一句末了还带了声轻笑,笑声温和轻柔,配着他的话听来却莫名染上几分凉薄。

“主子,就让小王爷在院中跪着?”侍卫摸不清他的意思,迟疑片刻,极小心问道,“属下瞧着他像是身子不太好。”

帘后一时没有动静,侍卫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怕自己一句话惹怒了帘后的人。

当侍卫整颗心都悬起来的时候,帘里传来一声茶杯放在桌上的响声,里面的人终是慢悠悠开了口:“先瞧着好了。”

侍卫暗自松了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他应了声,忙迈出这间屋子。

瓷做的茶盏与盖子轻轻擦过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声格外清脆。

侍卫刚走出门外,就同个青年打了个照面,这青年生得清秀,却不怎么容易被人记住。侍卫愣了愣,想起了来人的身份。“俞管事。”侍卫行了礼。青年温文尔雅地一笑,停步朝他点了下头算是回礼,便径自进了门。

这青年就是顶替“回乡”的管事的人,颜大人亲自提的,似乎有意将他培养成心腹,因此不仅将他提了上来,还把人调到了身边。只是颜大人身边可不算是什么好地方,也不知道这温文尔雅的俞管事能留多久。

侍卫看着青年的背影,忽觉唏嘘。

前日还是老管事,隔日却已是新人。

侍卫摇了摇头,快步走了。

“定安来的小王爷身边那个小书童挺有意思。”青年刚刚进门,帘里的人就出声道。“属下刚从那里回来,是个忠心护主的孩子。”青年面不改色,微笑着回道。

“孩子?”帘里的人轻笑一声。

“主子需要属下做什么。”青年微微弓着腰,神态一片平静。

“盯着就好。”帘里伸出一只手,将帘子拨开了。

-

容安王子到颜府的第二个白日,又在无人问津中过去了。

这天晚上天公不作美,下了大雨。

豆大的雨点从天上落下来,落到屋檐上,落到草木上,也落到了院中跪着的少年身上。

京城的雨怎冰凉至此呢……少年全身都冷得微微发颤,不自觉地咬紧牙关,又因咬得实在太紧而使唇齿之间泛起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雨水不断地落下,少年的视线一片模糊,几乎要分辨不出自己身处何处。

少年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他隐约觉得自己的状态不大对劲,强打起精神,指尖触上自己的额,触手的温度灼人。他缓缓地收回手,眼里迟疑地露出几分茫然。

这是烧得厉害。

感觉这章的回忆写的不太好……

会争取在后面拉回来的【奋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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