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魏世子失踪了。”
“昨夜就听到点风声,城门通宵未关,我家离这儿近,听了一夜人马进出的声音,吵死了。”
晨鸡还未报晓,久桓的一处城门脚下,一名身穿夹衣,半张脸都埋进厚衣里的男子和另一名大胡子嘀嘀咕咕。
“你说世子要是真出了事,世子位是不是要落在那个小庶子身上了?”
大胡子听闻立马嚷嚷道:“她算什么世子,最多叫世女,一个姑娘家家的还能真当了王?死了才好,公子得位才…呜呜”
另一个人吓得赶紧捂住他的嘴,急忙说:“你可小点声!这哪是可以乱说的。”
话音刚落,一条鞭子狠抽在了大胡子脸上,连带着捂他的手被打得皮开肉绽。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怒喝:“闭上你的臭嘴!”
那两名男子被打得一脸懵,只见身边一众马匹呼啸而过,再看骑在马上的士兵,从军服上看出了隶属丞相府,两人利索的跪趴在地。
等他俩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向城门外,只留下灰尘扑面,马的尾巴都看不见了,何况领头抽他们鞭子的人。
许寿此刻忧心如焚,脸上还露出少见的怒气,扬马鞭的频率越来越高。
魏世子失去消息已经一整夜了,天寒地冻孤身野外,要想不出事都难,王府的的人三三两两进出城外,做戏做得真足!
许寿心里骂人的话不知重复了多少遍,骂的却是久桓城中地位最高的主,魏器,是朝廷亲封的崤州王,更是魏世子的亲身父亲。
不过并不是因为许寿和魏世子的关系有多好才如此担心她,甚至许寿和世子连面都还没见过。
魏瑾失踪的地方是城外北山密林,此处是久桓达官贵人经常冬狩的地方。魏瑾也常常带几个随从来这儿打猎,可谁也没想到,早间出去五个人,傍晚只回来一个,还身带重伤。
据唯一一个活着的侍从说,他们遇见了大虎,还是两只,剩下的人都死了,世子也与他们走散了不知去向。
按理来说魏王要是派人地毯式搜索,北山再大也该寻到人了,何况其实打猎时去的地方是有范围的,一般情况下人不会乱跑。
可偏偏魏王派的人手明显不够,还拖拖沓沓稀稀拉拉,一点也没有着急的样子,要不是怕日后虞王找他麻烦,恐怕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做。许寿心中愤愤地想着,又将知道的所有骂人的话泼在魏器身上。
许寿一行人到达了他们遇见大虎的地点,此时已不见任何野兽活物,只有明显的打斗痕迹布满周围。
“世子离开时必是骑着马的,十人为一队散开,仔细寻找踪迹!”许寿向众人发话,也率几个人往其中一个方向去。
许寿前往的是密林西北处,他记得西北深处有一个断层。
越往里走林子越是茂密,人为痕迹也越少见,但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马行过的地方越明显。
许寿果然猜对了方向,心喜不过瞬间,又发现一路上有血迹,他心中又惶恐不安。
直至尽头,山林里有一处宽度长达百米的断层,高度不算很高,但人若是掉下去也是凶多吉少。众人绕到崖底仔细搜寻,血迹也愈发明显,却始终不见魏瑾人影。
又转了几圈,终于在一棵树下发现用树枝掩埋在下面的马的尸体。之前也经过这里,但隐藏的太好了,换了一个方向才看出端倪。
许寿急忙上前,待下马时动作太过慌忙,好在身边的红衣女子拉了他一把才没有摔下去。
众人将树枝拨开,看见马儿的肚子被剖开,内脏被扔在一旁,而肚子开缝中间漏出一张血迹斑斑的脸。
许寿根据丞相的描述认出人是世子,而死去的马是世子的疾风,此时他已经被吓得快哭出来了,蹲在地上又轻又急地喊着:“世子,世子,世子醒醒…”
魏瑾在吵闹中缓缓睁开了眼,眼前是一张模糊却可以十分确定的陌生脸庞。
许寿看她醒了,开心得还未叫出声就被一把利刃架在了脖子上。
“你是谁?”魏瑾发出十分沙哑的声音。
许寿一动不敢动,“我…下官许寿,是丞相府祭酒,自己人。”
看魏瑾一点都没有动摇的样子,他又说:“下官身上有丞相印。”
说着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来,魏瑾见此相信了他的话,放下了短刀,任由许寿掰开马肚子试图将她从里面挖出来。
挖到一半又停止了,他看见魏瑾身上只穿了单衣,站在身后的红衣女子见状将身上的披风解下,上前将魏瑾裹住抱了出来。
魏瑾被冻得僵硬的身体被一团温暖环抱着,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你身上可有伤到要紧的地方?”红衣女子问道。
魏瑾摇了摇头,接着又说:“左脚扭了。”
“那你脸上和身上的血?”许寿问。
“马血。”魏瑾答。
许寿轻吁一口气放下心,紧接着见魏瑾说完就歪头晕了过去,又惊慌不已。
红衣女子抱着她上马,“她受了风寒身上烫的很,赶紧回去。”
一行人回到城中将魏瑾送回了世子府,许寿让红衣女子留下来看守魏瑾,又留了一半兵马给她,自回丞相府交差。
世子府护卫统领郑充带领着士兵,与丞相府的士兵对峙,双方剑拔弩张。
郑充大喊:“谁允许你们来世子府撒野,是要造反不成?滚出去!”
红衣女子厉声呵斥:“你作为世子护卫,竟让世子在冰天雪地中独自过了一夜,搜寻不力不说,不关心你主子安危,还有闲心在这与丞相作对,真该死!”
郑充气得拔出剑:“岂容你在这胡言乱语,你算个什么东西!”
红衣女子亦是利剑出鞘直指郑充。
眼看双方就要打起来了,一道女声打断了他们。
“都退下!”
郑充收起剑,行礼道:“王妃。”
来人正是魏瑾之母周琰,她听说魏瑾寻回来了匆匆赶来,没想到看见了这番场景。
周琰步至院中,吩咐郑充:“世子遭此一难,丞相这么做也是谨慎而已,带着你的人离开。”
郑充犹豫了一会儿,遵命照做。
周琰又转头笑着对红衣女子道:“还未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你随我进去看看糯糯吧。”
糯糯是魏瑾的小名。那位叫糯糯的少女正躺在自己的床上,白嫩嫩的脸上添了许多划痕,应当是纵马时被树枝刮伤的,右侧小山眉眉峰被蹭掉一层皮,那处的眉毛已经不见了,这样看倒显得可怜又滑稽,额头上敷着巾帕,嘴角还带点乌黑的药渍。
周琰用自己的帕子擦干净魏瑾的嘴角,怒道:“伺候人不尽心,要你们有何用!”
房间的几个侍女吓得全跪在了地上。
周琰又说:“梨花呢?张桐呢?这种时候一个个都躲哪去了?”
其中一个侍女壮着胆子回答:“梨花和张桐被郑统领关起来了。”
“这是何故?”
“郑统领说他们没照看好世子,理应问罪。”
周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魏瑾此时已经被她们的说话声吵醒了,用手拽了拽周琰的衣袖。
周琰转过头看向她,用手碰了碰她的额头:“糯糯你醒了,你可吓死我了,身上哪里难受?还烫不烫?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周琰叽里咕噜一大堆也不管魏瑾能不能回答她。等她说完,魏瑾摇了下头,艰难地说了句:“放他们出来。”
突然冒出来一句,周琰却是懂了她的意思,忙说:“好好,这就放。”
周琰对刚刚说话的侍女道:“就说我说的,传梨花和张桐过来伺候。”
侍女领命退去,又向魏瑾介绍红衣女子:“是她一路将你抱了回来。”
魏瑾喉咙难受的紧不想多说话,但还是开口:“多谢。”
对方客气着:“举手之劳,既然世子醒了,这儿还需留下丞相府兵吗?”
魏瑾摇头:“不需要。”顿了顿又说,“在这儿,他们不敢。”
“那我先告辞了。”说完转身欲走。
“诶…”魏瑾急忙招了招手,“还未知姑娘姓名。”
对方从开始到现在挂在脸上的疏离感随着嘴角的缓慢扬起支离破碎,回以如三月春光暖阳般的微笑。
“姜牙佐周武,雨旸春令煦,姜令, ”她回道。
许寿在相府当军师祭酒不到五天就办成了一件大事,算是在魏瑾面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就是他想要的理想效果,毕竟他的真实目标并不是一直做丞相府的属官。
他向魏瑾说的那句‘自己人’也不过是他大胆的试探。
丞相许廷在朝多年,表面上不倾向任何派别,但一年前因为朝中关于废立世子之事在关键时刻站出来为魏瑾说话,才使得世子的根基不被动摇,尽管后来许廷依旧独来独往不结党偏向任何人,但是许寿隐约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他还猜测魏王已经对丞相起了疑心,这也是他这个时候来相府任职的原因。
但是他始终想不明白一件事——为什么是他?
姜令回来的时候手上还攥着一封信,在相府花园的一座亭子里看见正在品茗的许寿,一副悠闲的样子,姜令仿佛已经看见他那隐形的尾巴得意地翘上了天,她将信扔在桌子上,自顾自倒了杯茶喝。
“这是什么?”许寿边问边打开看。
“我临走时世子写的,说是给你的,自己看。”
纸上没几行字,许寿很快看完,得意之形便从暗自隐藏变成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嘿嘿痴笑。
这下轮到姜令好奇了:“上面写了什么?”
许寿开心到站起来绕着桌子转圈圈。
“世子说感谢我和丞相呢,当然,主要是感谢我,还说过阵子她身子痊愈了要亲自来见见我哈哈哈哈…”
笑的脸部都有些累了,又问:“不过世子为何不直接让你转达,要专门写下来?”
姜令默了默,道:“大概是因为当时魏王妃在场吧。”
“王妃看见了世子写的内容吗?”
“当时她是靠坐在塌上写的,王妃看见是自然的事。”
“那就更奇怪了,这上面又没写其他重要的事,为何要特意写在纸上呢?”许寿冷静下来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许寿沉吟了会儿拍了下桌子说:“定是世子很看重我所以才如此正式!”
姜令无语扶额。
许寿摆了摆手:“说笑说笑,其实我知道世子的意思。”
“她是想让你亲自去趟世子府吧。”姜令接上他的话。
许寿略微震惊地望向她:“你真聪明。”
“变相夸你自己呢?你这么想得到世子的青睐,是不是早已属意世子府了?”
许寿吃惊的程度又上一个层面,“你也懂我!”
“还有谁懂你?”
许寿晃了晃头又嘚瑟起来,“当然是相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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