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十六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胡口一说道:“大、大红牡丹遍地开!”
众人听到如此粗鄙之语,哄堂大笑。
盈盈服侍天十四睡下后,发现天十四的衣服没拿回来,便回赏菊厅取衣服,走到门口,正好听见众人在行酒令,于是便在门帘外等着。
天甘十道:“桃花春色暖先开。”
荣王点头,“桃花,好。”
地三道:“杜鹃啼罢花如血。”
荣王道:“嗯,杜鹃。”
众人依次分说,因花名不得重复,是以越往后越难。
到陆离时,陆离搜肠刮肚,只能想到梅花还没说,但是天十四的相好就叫梅香,不便用梅花,遂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
宋清远拍了拍柴玉笙的肩膀,道:“该你了。”
柴玉笙拿起酒杯就要喝。
宋清远按住柴玉笙的手,道:“别放弃呀!我悄悄提示你一句,梅花还没说。”
荣王在旁听了,道:“作弊可不行啊!”
宋清远催促着,“快说、快说,就用梅花。你不说我可说了!”
柴玉笙想了又想,梅香不在,众人文辞粗浅,一时心头忧思难舒,幽幽道:“玉笛横处梅花落。”
玉笛横处梅花落,紫箫清音凤求凰。
宋清远心里奇道,咏梅诗上千句,柴玉笙怎么偏用这一句?
宋清远心中反复思索着‘玉笛’‘落梅’‘凤求凰’,恍然大悟,难怪他刚才独自一人喝闷酒,原来他的心上人是梅香?
盈盈站在门帘外,将柴玉笙的咏句听了个真真切切。
她自然知道那句‘玉笛横处梅花落,紫箫清音凤求凰。’
盈盈又气又恼,又烦又燥。
柴玉笙搞什么名堂,这话若是被人误解了可怎么办?
宋清远嗤笑一声,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柴玉笙的肩膀,对柴玉笙道:“柴兄,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天十六又问天甘十:“啥意思?”
天甘十道:“折花。把花折断。”
宋清远在厅内道:“柴兄未免太含蓄了些!我来一句吧,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众人不解‘一树梨花压海棠’其意,但是都能听懂‘鸳鸯被里成双夜’,皆哄堂大笑。
荣王‘噗’地一声,差点失态,拍案道:“罚酒罚酒!”
宋清远委屈道:“海棠没人说过。为何罚我?”
荣王指着鼻子道:“偏罚你!喝!”
天十六听不懂,小声问天甘十:“什么意思?”
天甘十道:“我也不懂。”
宋清远认栽般饮尽一大白。
盈盈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在门帘外气到发抖。
宋清远暗示的也太明显了!柴玉笙折哪支花?梨花?海棠?还是梅花?两个混蛋分明是折辱她!
盈盈气得待不下去了,转身就要走。
突然门帘一掀,玉瑾探出头来,“梅香,你怎么在这?快进来!”
柴玉笙对‘梅香’二字极为敏感,立即向门帘外看去,见玉瑾硬拉着梅香进来。
宋清远见柴玉笙神色有异,循着目光看去,见梅香走了进来。
宋清远眼前一亮,心想:柴玉笙心里藏得果然是她。
于是朝梅香走了过去,笑道:“嫂嫂怎么回来了?可是替大哥来行酒令的?”
盈盈气得脸色发白。
众人的目光随着宋清远落在了盈盈身上。
宋清远心想:这个梅香,莫不是脚踩两条船?
于是故意刁难道:“全场就大哥没行酒令,嫂嫂既然在此,不如替大哥说罢!”
荣王道:“宋卿说的有理。那个婢女,你替彦云说完再走。”
宋清远道:“嫂嫂,我们以花为令,每人说一句带花名的诗,不得重复,像那菊花、牡丹、桃花……”
“我全都听见了!”盈盈愤然打断宋清远的话。
宋清远见梅香生气,心里诧异,他看向柴玉笙,敏锐地捕捉到柴玉笙眼底划过的一丝紧张和不安。
宋清远心想:难道是柴玉笙单相思?
盈盈愤然对宋清远道:“不就是行酒令吗?你听好了!”
“寒雪纷飞凛冬至,未晓春归是何时。
残梅几点相思意,拔剑横挥断念思。
凤去高梧音信杳,冰心一片玉壶持。
文君已绝求凰曲,此后江湖梦不知。
全场鸦雀无声。
天十六捅了捅天甘十,道:“啥意思?”
天甘十道:“说的雪,下雪。”
天十六道:“我知道下雪,这诗什么意思?”
天甘十不理他。
宋清远最先回过神来,击掌赞道:“好诗!好诗!雪花也是花,精巧别致。依我看,当拔头筹。陛下以为如何?”
荣王怔了半晌,道:“就依宋卿所言。赏。”
孙信将赏物端给盈盈。
盈盈接过,谢了陛下,拿了天十四的外袍,便离开了。
玉瑾赶紧追了出去。
盈盈走后,宋清远又起了一令,柴玉笙没心思再接令,悄悄离了席。
柴玉笙飞掠点地,片刻就寻到了梅香。他脚尖一抬,落在梅香面前。
“梅香,我刚才……”柴玉笙刚想解释,被梅香截断。
却见梅香退开一步,对他行了一个大礼:“柴大人,奴婢粗鄙下贱,不敢附庸风雅。堂上柴大人与宋公子妙语连珠,奴婢只听得大人说了个梅字,自惭形秽,自知配不上大人口中的梅字,恐惹众人非议,才以诗明志。梅香已是天十四房里人,大人在此处与梅香见面实属不妥,还请大人回吧!”
说罢梅香转身就走了,空留柴玉笙一人站在原地。
等柴玉笙回过神来,梅香已经走远了。他内心万般不舍,于是又追了上去,却见梅香坐在一块大石上,旁边还坐着一个丫鬟。柴玉笙不敢上前打扰,躲到一处房舍墙后,正好能听见两人的声音。
那丫鬟正是玉瑾。
玉瑾道:“你刚才怎么那样生气?”
梅香道:“他们折辱我。柴玉笙说了个梅花,宋清远便说什么‘有花堪折直须折’。我是随意折来赏玩的吗?你可知,柴玉笙说的那句‘玉笛横处梅花落’,下一句是什么?”
玉瑾摇头道:“我没听过,下一句是什么?”
梅香道:“紫箫清音凤求凰。”
玉瑾噗嗤一声,讥笑道:“哟,柴玉笙这是在暗诉衷情吗?”
梅香道:“玉瑾姐姐,这玩笑可开不得。我是彦云的人。我的心里也只有彦云一个。他当众念出那句诗,我只觉得恶心反感至极。从他口中说出那个‘梅’字,简直就是对我的侮辱。在这王府里,我最讨厌最恨的就是他了!”
柴玉笙在墙后听到梅香的话,心脏一阵抽痛。
盈盈道:“柴玉笙是我所见过的,最阴险毒辣的人。他不仅陷害我,还想利用我,陷害彦云。全王府这么多杀手,就属他最冷血无情,残忍暴虐!这次从地牢里出来,我只想离他远远地,最好永远不要再见到他!”
玉瑾“呃”了一声,不知该如何接话。
盈盈道:“全王府只有彦云是真心对我好的。他从没嫌弃过我。彦云爱我包容我,我也爱他。”
柴玉笙在墙后听到梅香这一席话,心里失落至极。
梅香所说的那番话,这不正是他自己做的孽吗?
梅香眼中的他与别人无异,是那个凶狠无情的柴玉笙。
梅香和玉瑾早已离开,柴玉笙仍旧站在墙后。
他还未来得及跟梅香表露真心,已被梅香拒绝。
他仰着头看着天空,尽力不让眼眶中的泪水滑落下来。
他从未觉得人生如此绝望过。
他从没爱上过谁,唯一爱过的人只有梅香。
年少时家族的变故让他对感情一事变得小心翼翼。
他敏感又谨慎,他的担心和顾虑极多,他怕别人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怕别人发现自己的软肋、怕被人用梅香威胁他。
可天十四就不怕,天十四没有那么多顾虑。
他的付出实在太隐晦,梅香根本看不见。
他没法做到像天十四那样直截了当。
他不得不承认,在感情上他输了,他输给了天十四。
他输的彻头彻尾,他输的心服口服。
风吹得他的衣抉猎猎作响,眼泪已被风吹干。
柴玉笙长呼了一口气。
柴玉笙决定将他对梅香的这份感情埋在心底,不再触碰,只因心底最柔软的那处被尖刀刺穿无数次,太痛了。
就算她知道了他的心意,又怎样?
她不爱他。
她与天十四真心相爱彼此,他是如此的多余。
柴玉笙整理了一番仪容,将情绪收了,从墙后走了出来。
“嘿,柴兄,原来你在这!你可让我好找!”
宋清远乐呵呵地朝柴玉笙跑来,一把拉住柴玉笙的衣袖,就往外走。
柴玉笙一见是宋清远这个烦人精,无奈道:“你干嘛呀?”
宋清远道:“走走走,我在一家教坊订了包间,咱们找乐子去!”
柴玉笙扯回胳膊,不悦道:“我不去。”
宋清远道:“你瞧瞧你,整天苦大仇深的,你别这么固执了行吗?放松点,你放松点,你需要放松。”说着又拉起柴玉笙的衣袖,道:“他们都在门口等着呢,你快跟我走!”
柴玉笙被宋清远强拉硬拽地走到门口。
天十六、天甘十都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天十六和天甘十见宋清远拉着柴玉笙来了,皆诧异。
天十六笑道:“哟,稀罕呀!小宋你能把柴卿也拉来了,可以可以!”
宋清远得意一笑,道:“柴兄可是我们的门面,怎能没有他?”
柴玉笙正好心情烦闷,无处排解,妥协道:“也罢,今天陪你们玩玩。”
天甘十笑着来拉柴玉笙,道:“你这个大忙人,可算有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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