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出山

雪顶的风,好吵。

重重地扣在门窗上,把凌凌山雪刮起又坠下,呼啸着,带着利刃擦过容幽的耳廓。

“未必是风声嘈杂。”[克己复礼]的她说。

“是你心不定。”[诚实重情]的她附和。

“要碰他就趁早。”一个鼓动。

“你敢动他?你名声不要了?”一个警告。

“上手揉揉而已…心脏看什么都脏。”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拜托,我们住同一个识海。”

容幽这边天人交战,终分胜负。

她错就错在她的不完美,错就错在她是个人。

他的好徒弟,在师尊愣神罅隙,牵住师尊衣袖,再到攀上她的手臂,布料窸窸窣窣,磨人。

雪玉尘仿佛生来就会这些招式,且只对师尊施展的开。

也是,平时学师尊冷着一张脸,一遇见师尊,情绪就尽绽在脸上。

原因嘛,不好说,也不太好找。

有时候,他有着独属少年的幸福幻想,

对师尊的情愫,来的并不突然,他的爱也不是仅是庸俗的欲,也许,他已经爱过师尊不知几生几世,对于爱上她这件事,他很熟练。

于是,见心上人始终没有动作,只是须臾之间,他内心的不安就被无限放大,迫使他做出,更出格的事情。

雪玉尘直起腰,两只手虚虚拢挂在师尊腰间,可怜兮兮地仰头望着她,

他太懂察言观色了,师尊她低眸看着这一切,眼中情绪虽然复杂,令他欣喜的是,其中没有厌恶,没有拒绝。在贪心的他眼里,这就是一种默许。

这样一来,他有了底气将手臂收紧,带着病人的娇气,一语不发,只是用头蹭着那层冰凉的布料,

全程盯着这颗毛茸茸的脑袋,容幽在识海发问,

“我的徒弟是只猫该怎么办?”

“愣着干嘛,摸啊,手长出来干嘛用的?”

过了一会,一只略有僵硬的手放到了雪玉尘的头顶,和主人的冷硬不同,掌心带着热意。发丝擦过掌纹,互相交换的目光触及灵魂,绵密,却不淫,正如命中注定的纠缠不休。

玉润的手掌停在脸颊,现实与梦重叠,师尊她轻轻抚摸,揉掐他两颊的软肉,就算是被当成了面团随意搓捏,他也是柔柔笑着。

雪玉尘认为,此刻他是这天地之间最幸福的人。

不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是飞蛾赴烛终成灰烬…

可是他担心,师尊只不过是把他当作了小孩,

急于求真的他,要把这一切旖旎,坐实。

氛围正好,他像是知道此刻的自己有多美,

烛火渐短了一半,光矮了几分,恰好为他笼上一层薄雾,如玉面庞上,明暗对比,隐约几分不清不楚的情调,乌发还被一人手指勾着贴近泛粉的唇,清凌凌的瞳色印上烛照,和一状隐没在黑暗中的挺拔身影,

他仰头注视着神祗,仿佛虔诚祈祷般开口,

“师尊,我生来就不是什么正常的孩童,我狭小的世界里,

没有世俗准则,没有戒律清规,没有是非分明,我的世界里,只有您。”

他的手覆上师尊那只停滞的手,发觉师尊竟然想要抽离,他怎肯允许,紧扣住的同时,先是一滴清泪,接着,泪珠如雨,丝丝缕缕沁入掌心纹路,

这泪水实在滚烫,刚才还嘈杂的风停止了,连她内心的吵闹都没了,唯余死寂。

但是此刻,容幽希望来一阵风,吵得能让她听不见人声,浊得看不见人脸。

“师尊,您知道的,我心悦于…呢…唔嗯?”他一句话还没被说完,就被师尊一只手捂住了。

“来人了。”

来的不是别人。是乾通长老。

他在院落门口踱步,眉宇之间是与往常不同的忧愁。

宅子的门扉被雪兽打开了,他急踏步进去,登上台阶,就看到一位病弱的少年抹着眼泪,脸上还有红痕,容幽站在那,还是那副冷漠样子。

他知道了,小幽脾气不太好,把徒弟教训哭了,于是开口劝导。

“小幽啊,也别对徒弟太严苛了。你这徒弟出众得很的啊。暴乱里受了重伤,你别教训他了。”

“嗯,知道了。”容幽的声音听起来,就是心不在焉。

“长老此番前来是…”

“哦,小幽快去主峰殿阁,有人不安分,非要你去和他们[聊聊]。掌门压不下来这势头。遂让我来请你。”

“师尊,我和你一起去。”雪玉尘正欲拉住师尊,手却被真气无情拍开,连其一丝衣角都没碰到。

“安心养伤。”

她,甚至,没施舍他一个眼神,转眼消失。

雪玉尘从云端坠落,心如刀绞。

我哪里做错了吗?师尊。

………………

“错的是人家?胡说,就是你,肯定是你,做了那等逾矩之举导致的。小雪,身世多不幸啊,还被困在你身边,形成了这般狭窄的世界。”

“你不要说教她了。两厢情愿的事,她装了这么久的正经,你看,我还是存在得好好的。”

“容幽,你假正经。推开他的时候,难受得不行吧。”

………………

夜间露水有些浓,大殿上,隐约还有术法攻击的气味。

清霁宗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多的是实力的竞争。强者为尊。

于是,容幽出现,偌大的殿阁寂静了。

主座上的人,此刻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师姐,你终于来了。你不在,他们都欺负我。”

有几个须发缭乱的长老听到这,心中气愤,

“恶人先告状!”

应秋璃能当上掌门,一部分原因是掌门亲传和他本身实力不差,重要的是,他的师姐是容幽。

容幽抬起手,做了噤声的手势。

“一句话,说,发生了什么。”

“他们在为冯无道的死讨说法。”

“他作为掌门弃宗门未来不顾。”

两拨人,同时开口说道。

“解决方法,你们打出来了吗?”

“平局。”“不过,叫你来……”

这时候,众人,又站到了统一战线。

“师姐,现在宗门需要你。”

“是啊,小幽,因为您杀了冯无道,以及他的心腹,宗门实力锐减,再过两个月,就是各大门派的切磋会盟赛了。现在,我们也没有这个时间抓好苗苗来培养了。”

“什么意思,我去吗?我四十年前就被终身禁赛了。”容幽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捧着一盏茶,不甚在意地说,

“不是,是你培养你的徒弟,去参赛。”

“噗——”刚喝的一口茶被呛出来,她甚至忘了擦嘴角,“什么?不行。他病着,有伤。”

“况且,我只有一个徒弟。参赛不是至少两人?”

众人幽怨的眼神转向了应秋璃。

“忘记和你说了,师姐。你还有位徒弟。”

“不要。”

“这是师傅的手谕。”

“不信。”

“你看看嘛。”

“不看。”

容幽当然知道,这是师傅的手谕。她不愿意接受罢了。认下了,师傅的委任,她会不从?

这时候,芙明远起身向容幽揖礼,

“容长老。您的徒弟,即是吾儿,望您收下他作为徒弟,仅是提点一二,芙某也将感激不尽。”

说罢,他向殿外一个身影招手,

“阿浔,过来,拜师。”

通明的大殿上,芙浔一身雪色梅袍,容貌昳丽,道术修行,使得其眉眼处,少了几分人/欲。高山景行,美人如画。

举手投足,斯文绰约。

行至二人跟前,在容幽玩味的目光注视下,他一身凛然,却做着折腰屈膝的姿态,

“晚生拜见容幽,容长老,晚辈芙浔,字泠澈,仰慕您许久,切想承您独学,望容长老,收小辈为徒。”

他倒是守信,原本容幽任性地想着,若是他以一面之缘套近乎,忘了他的承诺,她就不看掌门的手谕,不认这个徒弟。

“小璃,手谕,我看看。”

这话是对着掌门说的,目光却在打量跪在面前的人,

她接过,翻开折子仔细读了一遍,师傅明确说明了,是十八岁被芙家寻回来的,大少爷。

这倒是让容幽感到惊异,她扬了扬眉,对芙浔说,

“你起身使灵力我看看。”

芙浔在都是长老的大殿里,依然沉着冷静,半分不出差错,她盯着他,

灵根是水,灵气是水,还是个至纯之人?的确是有资格做她徒弟。

“你功法大成后,会怎么做?”

“匡扶正义,安民济世。”

除了容幽,场上的长老对芙浔都夸赞有加,

也许是知道那人的本质,容幽轻笑。

“心怀天下,有圣人之仁。君子当如芙泠澈。”

“芙明远,你生了个好儿子。他日后必成大器。”

收徒这事就以容幽的漂亮话结束。

参赛这件事,容幽临走前只是轻描淡写一句,“我会让他们重新体验四十年前的经典。”

这会掌门站在芙家父子身边,望着容幽的背影,一脸花痴,

“我师姐帅吧。”

“的确。我等只能望其项背。”

…………………………

对于芙浔,后有撰书者作《临江梅》以评。

《临江梅》

泱泱水三千,泠泠音无弦。

冰塞冷凝绝,风凛枯落缺。

冻馁雪漫天,凌岸有孤梅。

危枝衔霁月,香芬远益清。

梅以赋君子,孤梅比芙浔。

花木无情,人亦无好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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