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

“DK1182，一级警报，右翼不明火因，机舱温度升高，建议尽快撤离。”

“DK1182，右翼烧毁，机舱温度接近临爆值，请迅速撤离!”

“DK1182，特级警报！请立即放弃飞行!！”

“祁焰！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祁焰！！！”

轰!轰轰！——

爆炸声此起彼伏，火光裹杂着碎机残骸在空中迸溅，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葱郁的树冠燃烧殆尽，巨大的降落伞被气浪侵袭，带着浑身浴血、昏迷不醒的男人向未知的森林深处袭去。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开始下雨。

万物寂静，偌大的森林里唯有雨声淅沥，不紧不慢。雨滴透过茂密的枝叶，沿着布满腐朽青苔的老树根蜿蜒而下，汩汩流向山谷低处，汇聚成一汪洼池。

不多时，一股红色细流缓缓注入，犹如染料入缸，迅速将清澈的池水染成血色。

顺流而上，一个身穿制服的男人躺在地上，深色衣服上满是污泥，破碎的上衣衣片随着风小幅度摆动，裸露的麦色小臂上多处血痕。

男人双眼紧闭，看不出来是否还有气息。

尽管如此，依旧能从他密札的肌肉和浓烈的五官看出，这是一个英俊刚毅的男人。

忽然，男人的胸口轻轻起伏，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触间潮湿，柔软——这是一片繁殖过剩的青苔。

雨水浇在他眼睛上，眼皮似有千斤重。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颤抖着眼皮，虚睁开一条缝。

模糊间，看见漫天细密的雨丝，还有遮天蔽日的绿色。

洛密卡森林，帝都最大的雨林，距离亚盟飞行爱好总基地31千米。

这几乎是本能的判断。此时他的大脑昏沉，思考近乎停滞，只觉得身体里每个毛孔却像是散发着热气，鼻息更是灼热。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整个身体却笨重地往下沉，根本无法使力，突然脑海中一阵激疼，身体愈发热了起来。

他极力克制脑海中闪过的混浊念头，侧身偏头，看见雨水顺着布满苔藓的粗壮树干，没入腐朽的绿土里。

忽然，一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挡住了视线。

祈焰看不清是谁，对方半蹲在他面前，手抓着他的肩膀轻拍，似乎还在呼喊他的名字。

他耳鸣如同身处深海，听不清楚。

身上的灼热已难以忍耐，烧得他脑子一片混沌，混乱之中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不同于他手心超乎寻常的热度，对方的手腕混着初夏清晨的雨水，过分冰凉。

可能是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到，对方一个趔趄，单膝跪下草地里，黑色的裤子溅满泥点，上身不得已靠他更近。

雨声淅沥间，祁焰鼻翼微翕，闻见凉飕飕的青草气息，和带着湿意的消毒水味道。

很熟悉，似乎是他认识的人。

祈焰的神经慢几拍，等意识到来人是谁，他的第一反应是训斥。

胡闹！这哪里是你该来的地方？！

赶紧走！！！

他眉头拧紧，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甚至连眼睛也睁不开了。

祁焰极力忍耐。

原本插在对方口袋里的工作牌掉落下来，坠在他眼前，他看见了模糊的蓝色、银色。

药物的作用似乎在摧毁他的大脑神经，蓝色和银色翻转变形，形成了一个个巨大漩涡，要将他的仅剩的意识吞噬。

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他早已无法忍耐。

在意识崩塌前，他跟随着本能，捏紧来人纤瘦的手腕，贴近他冷冽的皮肤。

哗——

又是一阵大风袭来，吹得雨丝打斜，吹得树叶漫天。

***

1个月后，帝都大学生物部高级研究所。

金属试架占据了二分之一的实验室，上千个贴着不同标签的细胞皿被有序陈列，另一侧则放置了各式各样的实验仪器，几个穿着白色实验服的人正各自忙碌，室内安静。

不多时，一台仪器发出滴滴两声。

“A组，Trizol。”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C组加氯.仿，1：5。”

声音平稳，听起来很年轻。

循声而去，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青年站在那儿，身材清瘦修长，白色护目镜和蓝色口罩将他的脸遮的严实。

他正在低头专注地观察着培养皿中细胞形态的变化，说话间头也没抬，一旁的研究生们却都不约而同地依言行动起来。

突然，实验室的玻璃门被轻叩两声，一个女生在门口招手示意。

青年放下试剂，过去拧开门。

“小纪学长，你的手机一直在响。”刻意压低的女声传来。

纪时绵点头，透过护目镜的透明镜片，他的眼睫漆黑浓密，瞳色很深，看人时哪怕明明没什么情绪，也会让人有种被认真对待的错觉。

女生热着脸错开眼，不过半秒又偷偷瞄回来。

阿弥陀佛，有帅哥不看，等于有钱不赚。

纪时绵取下实验手套放进自己的更衣箱里，将口罩和护目镜都摘了下来。

他长得无疑好看，皮肤白而薄，脸小，一双眼睛圆润清澈，本该是纯真的杏眼，等到他摘下护目镜才发现，眼尾搅了局，长而微微上扬，尾缀一颗小痣，多了几分拒人的冷淡。

因为长时间佩戴护目镜，纪时绵额前的头发起翘得有些滑稽。他随手压了一把，从更衣箱里拿出一幅普通的黑框眼镜戴上。

走到工位，手机果然还在响。

看清来人后，纪时绵眼睛都没眨一下，果断挂断，然后熟练地将人放进黑名单。

“又是那位黄少爷啊，”刚才的女生支着下巴，“学长都拒绝他多少次了，这人看着不怎么聪明，没想到还挺有恒心。”

女生叫杨知了，是纪时绵的正在读博一的师妹，她口中的黄少爷是本地颇有名气的富二代，当然，名气主要在于花天酒地，不学无术。

就这样一个纨绔子弟，不知道为什么会参加生物基因工程的学术研讨会，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眼看上了上台发言的纪时绵，竟然开始对他穷追不舍了。

纪时绵一开始还是温和拒绝，后来对方不仅没放弃，反而变本加厉地追求，又是打电话又是送花，纪时绵实在受不了，只能拉黑了事。

“这不叫有恒心，叫厚脸皮。”一个短头发，面相老实的男生闷声插话，他是上学期开始跟着纪时绵的研究生，叫李长安。

“哟，我们组的闷葫芦也知道八卦呢，”杨知了笑着调侃，“这么护着你小导啊？要不下次黄少爷再来送花，就派你当护花使者，给他撵出去怎么样？”

不知道那句话触动了少年的神经，李长安脸色慢慢涨红，他悄悄瞥了一眼不远处安静清瘦的身影。

说是学长，但其实纪时绵比他还小一个月，个子不算高，脸也显小，乍一看去，说是少年人也不为过。

或许是常年研究学术的缘故，他安静站着时，周身的氛围安谧而温和，莫名有种吸引力。

让人想拍干净袖口不存在的灰尘，整理好领带，提前组织好语言，然后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和他好好说说话。

李长安打好腹稿，抻直衣摆站起来：“学长，我的开题通过了，晚上我请大家吃饭，就在创意园那边的粤菜馆，大家都去，学长也一起吧？”

他观察过，纪时绵口味偏清淡，吃不了太辣太辛的，粤菜正合适。

“恭喜你。”纪时绵笑容温和，随后拒绝，“你们去吧，实验离不开人。”

李长安的脸上的笑容灰暗下来。

“学长你那个细胞实验今天要做完呀？那得熬个大夜。”杨知了惊讶。

“嗯，有事。”纪时绵答。

“真羡慕学长啊，怎么熬夜也不长黑眼圈，妈生好皮绝了！”

纪时绵嘴角弯了一下，温声提醒：“知了，你的小论文退回来了，修改意见我发你邮箱了，这回要大改。”

“啊——”杨知了跌回座位，眼里没有光了，“此恨绵绵无绝期，学术垃圾空叹息！杀了我吧！”

纪时绵无声笑笑。

在实验室一呆就是一上午，手机上有不少未读信息，还有几条抽卡游戏的彩色弹窗。

纪时绵努力摁捺住想要点击进去的拇指，强迫自己先打开了导师的微信。

“十几天的白人饭没白吃，德国佬还真研究点东西出来了！”

“时绵，数据发你，你先看看。”

“[文件][文件][文件]”

“赶紧把你这边的实验数据整理一下，我约个视频会验证一下，周三下午可以不？”

“后天就周三了，确实有点赶，你OK不？不行就周五。”

纪时绵估摸了一下时间，回复：“周三下午可以。”

然后立即下载方教授发来的文稿，专注看了起来。

生物基因是他们研究所的首要研究内容，其中生殖和基因再造更是核心课题，也是他们课题组最有社会价值和经济价值的项目，光截至到今年，政府和国家的投资已经将近百亿，后面只会更多。

没办法，近些年国际局势也不稳定，虽然还没有爆发大规模战争，但小战乱不断，各大国不仅寻求热武器的升级，更是在生物核能和基因科技方面先人一步，为的就是在未来基因战争中占据优势。

可实际哪有这么容易，纪时绵还没进大学就开始跟着方教授，至今已是第九个年头，可以说全身心都投进了科研，期间也不乏享誉业界的成果，可正是日夜研究他才知道，人类基因浩瀚如烟海，未解之事更是多如繁星，他们现在所窥探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正如他正在研究的生殖基因学。人类自胚胎时被基因被分成几类，在某些显性基因主导下，部分男性分化出生育功能，能够成功妊娠、孕育生命，国际上这样的案例并不算少。

但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人类的进化总是突如其来。

纪时绵大致浏览了所有数据，正要打开电脑做分析，突然“叮”的一声，两条短信跳了出来。

“明天上午9点，帝大附属医院28层802。”

“时绵，你想好了，别给我丢人。”

来信是一串未知的数字，没有名称，意味着这是纪时绵不认识的人，或者是他本打算不再联系的人。

纪时绵看着这短短几行字，错综复杂的情绪在他眼底闪过。

这么多年过去，我终于又能站在你面前，以合理恰当的逻辑，以光明正大的身份。

虽然是偷来的。

许久后，纪时绵摁熄了屏幕，转头望向窗外。

黑压压的乌云囤集在远方森林上空，似乎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接近。

帝都的雨季就要来了。

-

隔日，帝都大学附属医院28层。

清晨下了一场大雨，夏季的空气中竟然也带着一丝寒气。

不过这是屋外，帝医28楼是医院的总统套房，有专人时刻管控空调，常年都以最舒适的温度关怀着身体有恙的达官显贵和他们的家属们，正如现在这一屋子的“家属”。

屋内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淡淡的百合花香在紧张的气氛中萦绕。

纪时绵安静坐在真皮沙发上，他戴着黑框眼镜，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病房里还站着许多人，个个妆容精致，衣着不凡，却都屏息不说话。

反倒是躺在病床上的男人，额头上缠着纱布，腿上还打着石膏，看起来却比其他人都要放松，嘴角甚至还擒着一抹玩味的笑。

突出的眉骨下，他看着不远处那个单单坐着的青年：“你再说一遍，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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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