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02

Chapter 02

“是时绵呀!哎哟阿焰你说说你,怎么连自己的未婚妻都忘啦?” 一个妇人接话。

她看起来不过四十,一身名牌价值不菲,嘴角有颗棕色的大痦子,笑起来时显得滑稽。

“阿焰你也真是的,以前总听说你有对象有对象,都要结婚了也不往家里带,我还以为你是不喜欢我给你介绍的姑娘,故意糊弄我呢!”

“可算是让我见到真人了,”她双手自来熟地搭在纪时绵的双肩,扭着头打量,“这模样俊俏的,阿姨说了,跟你般配!”

纪时绵不太习惯陌生人这么亲昵地触碰,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却仍端正坐着,未有动作。

他能感受到许多束目光向他看来,有讶异,有毫不掩饰的打量,或许还有祁焰的目光。

果不其然,那边传来祁焰的低醇磁性的笑音:“我的未婚妻。”

短短五个字在他唇齿间把玩,无端带着讽意。

“那离那么远干什么?过来坐。”

闻言,纪时绵心神一颤,片刻后抬起头。

祁焰有着毋庸置疑的优越身材,宽肩劲腰,身材健硕,哪怕穿着病号服也能依稀看见底下肌肉的纹理,超过一米九的大高个躺在医院加宽加长的病床上,却还是不宽裕。

他左腿打着石膏,身上绑着纱布,这该是略显狼狈的姿态,可病房里没人会这样觉得。

哪怕身受重伤,哪怕失忆,祁焰就是有一种气场,让别人忌惮、臣服,这是他自出生就携带的侵略者基因所致,也是从小独自在外,摸爬滚打所练就的。

纪时绵隔着厚厚的镜片看他,原以为早已做好了心里准备,可以这样荒谬的身份真正见到他时,周身还是不可抑制地泛起一阵酥麻。

那是小偷直面苦主时,害怕被一眼识破的颤栗。

他手指微微收紧,问:“你不记得我了吗?”

他这样问,祁焰便又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阵,关于眼前的青年,他确实只有刚才得到的信息:榕城纪家的小儿子,帝都大学的博士生,他前半生最喜欢的人——据说。

“没什么印象。”语气不甚在乎。

纪时绵缓慢点头,又把头低下去了。

沉默蔓延几秒,祁焰只能看见他的黑框眼镜,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没忍住开口:“我和你快结婚了?”

“原本是的。” 纪时绵的声音很闷。

“现在呢?”

“现在看你,如果你记不起来,”纪时绵掀起眼帘,杏仁般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就不用结了。”

祁焰眉头微挑。

“纪时绵!”一个身材微胖的妇人急忙走上前,看上去和纪时绵认识,自上而下地呵斥他:“瞎说什么呢你!”

转头又看向祁焰,笑容谄媚:“这孩子胡说八道呢,都怪我们给惯坏了,祈大少爷,祈夫人,你们不要见怪,他不是那个……”

“难道不应该吗?”纪时绵生硬打断,语气带着别扭的委屈。

“他,他都忘记我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俩个现在就是陌生人,结婚干什么……”

说完他立刻低下头,还吸了一下鼻子,似乎不愿被人看见自己的窘态。

祁焰的位置只能看见纪时绵的左侧脸,鼻梁挺翘,眉头紧锁,脊背挺得僵直,孤零零坐在沙发边上,显得单薄又倔强。

他手指不自觉地抓着侧边衣角摩挲,仿佛别人对不起他,他受了很大的委屈似的。

隐约间,祁焰脑海中升起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在记忆深处,也有这么一个人,低着头,绞着衣角坐着等他。

他想看清这个人的模样,可记忆就像被浓雾笼罩,再怎么探究,也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纪母还欲开口训斥,祁焰打断:“好了。”

强行回忆让他的脑袋隐隐作痛,他抬手挥了一下:“都出去。花也带走。”

花是钟红娥带来的,她闻言一怔,刷满粉底的脸上挤出一个笑:“行,”

“阿焰你既然已经退下来了,就在医院好好休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别老记挂着家里。”

“家里有你爸和鹏飞在呢,出不了错,”她嘴角的痦子上扬,“等你哪天想出来了,再去和你爸好好说说,咱们都是一家人,见外不了。”

这次事故发生在近郊,爆炸声响彻整个帝都,外头舆论早炸翻了天,各大报纸争相报道,头版都快抢破了头。

祁焰被禁足在医院,不允许参与任何行动,不日还要因飞行不当,面临法庭的审判。

任谁都知道,这可不是和爸爸好好说说就能解决的事儿。

钟红娥这是嘴痒,刺他呢。

祁焰冷笑,唠家常般问:“鹏飞回国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这两天。”

“嗯,好事。”祁焰点头,“那赶紧去公安报个道,半年前他倒卖违禁药,警察找不着人,正好趁这次他回国,蹲几个月把这事结了。”

闻言,钟红娥脸色瞬间铁青。

“……你弟弟他着急回去写论文呢。”她咬着腮帮笑。

“你也知道,大四了学业重,今晚的飞机就走,一刻都耽搁不了了!我现在就回家帮他收拾!”

说完,立刻一把抱起花,踩着高跟鞋“哒哒”跑了出去,跟后面有鬼追着似的。

其他人面面相觑,只得尴尬寒暄几句,纷纷快步离开。

纪时绵见状,也起身准备跟上去。

“你留下来。”祁焰揉了揉眉心,说。

没有指名道姓,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纪时绵自觉坐了回去。

纪母临出门前朝他剜了一眼,眼神中的警告很明确。

纪时绵偏过头,心里无法自抑地升起一股烦躁和厌弃。

人都走了,病房又恢复了安静。

许是确实头疼,祁焰摁揉到太阳穴:“你叫什么来着?”

纪时绵一顿,看来祈焰真的是失忆了,连他的名字都忘记了。

也可能是他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他停顿的片刻,祁焰已经不耐烦,声音肃厉:“不管你是谁,有什么目的,这时候跟我扯上关系,是不是蠢。”

一个月前,他还是光荣身退,前途无量,即将继承万亿家产的祁家大少爷。

而现在,在媒体口中,他已然是不听指挥,因冲动而酿成重大事故的纨绔二世祖。

别说接手家业了,他自己都可能要面临牢狱之灾。

小博士这时候找上他,属实认不清形势,愚蠢。

可纪时绵像听不懂话似的,瞳仁微微放大:“和这有什么关系?”

“出事前你是祈焰,现在你也是。”他语气其实很温和,却莫名带着一种笃定的力量感。

容易让人轻信,让人心安。

“也是——”声音突然卡壳,纪时绵低下眼,黑密的睫毛微不可察地轻颤。

“……我的未婚夫。”

似曾相似的感觉再次涌起,祁焰眼眸深邃,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乌黑的发旋。

沉默蔓延半晌。

“说了坐近点,”祁焰忽视胸腔中说不清的情绪,“离那么远,怕我吃了你不成?”

“不怕…”反正你什么都不记得。

纪时绵听话地站了起来,搬了把椅子坐到病床边,依旧是低着头,不看人。

看上去好像是因为男友轻易地忘记自己了,娇气的小少爷在耍脾气。

祁焰不免失笑:“我记得我爹妈、我兄弟,单单就不记得你了,这么古怪的事儿,问问还不行了?”

“你想问什么?”纪时绵声音很低。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怎么搞上对象的,你给我讲讲看,”祁焰双手环抱在后脑勺,笑容带着一丝痞气,“说不定我听着听着,就都想起来了呢。”

纪时绵刚测试过,之前还见过他的诊断单,心知绝无这种可能。

“在帝都高中认识,你追我就在一起了。”

“高中?”祁焰先是惊讶于这个仿佛存在于上辈子的时间名词,随后又不可置信,“我追的你?”

“…有问题吗?”纪时绵低头绞着衣角,闷声道。

要了命了,我竟然喜欢这一款,难怪以前见着队里那些大老粗就烦,但追一读高中的小屁孩儿?

祁焰上下打量纪时绵:“你多大?

你觉得以我的岁数,会和你一起上高中吗?”

他只是失忆,并非脑子坏了。眼前的人瞧着细皮嫩肉,一身乖学生的矜秀样儿,顶破天了也就20出头,而他自己——

祁焰随手抹了把胡子,两天没刮,一圈硬茬,显老;早上囫囵洗了把脸,一脸疲相,显凶。

还好理了个寸头,倒是用不着打理。

他太不讲究,要不是这张脸随了他亲妈,底子太好,不然哪里经得起他这样糟蹋。

但再怎么好,和纪时绵这种学生面相比起来,也绝不会是同龄人。

“不是一起上高中,”纪时绵忽略了年龄的问题,低声解释,“九年前的七月,你来帝都高中做军训总教练,待了两个月。”

似乎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话,纪时绵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略显老旧的棕色钱夹,取出一件东西递了过去。

祁焰低头,是一张老照片。

微微泛黄的光泽昭示它的年份,边缘却很干净,显然被保存得很好。

照片上的背景是刻着帝都高中的拱形门,门前两个人并排站着,他和纪时绵。

显然是更加稚嫩的他们,尤其是纪时绵,似乎还没有完全长开,白皙的脸蛋上还有着淡淡的婴儿肥,表情呆呆的,看向镜头的眼睛带着一丝讶异和羞赫。

祁焰看起来年纪大一点,二十出头,不同于纪时绵得拘谨,他倒是要放得开得多,一身迷彩服,笑容肆意又张扬,没有看镜头。

合照中的他们似乎是被抓拍,在特定的角度下靠得很近,显得格外亲密。

两人身侧的树干上都拉着红色横幅,白色印刷体写着:热烈庆祝帝都高中第56届军训圆满成功……

祁焰盯着照片看了一会,确实没印象。

刚醒来时,专业的医生给他做了记忆修复,对于在帝高做教练这段记忆,他是知道有这么个事儿,但这就他像知道帝都梧桐路968号是国家军政处所址,旁边有个卖煎饼果子的老大爷,从早到晚给人算卦。

知道而已,并不深刻。

医生说,一个人不可能把近三十年的每时每刻都记住,身体有自己的选择机制,记忆有时候会像个天平,由某些刚刚好的大事件或情绪串联,太过平常的事,或者太过深刻的事,都有可能被遗忘。

之前祁焰以为军训这段记忆属于前者,并不在意,但现在突然冒出来的小博士却让他意识到,或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纪时绵很清楚祁焰不会记得这张照片,他低着头,黑框眼镜遮住大部分表情:“家里还有其他照片,有时间我拿给你看。”

祁焰随意地“嗯”了一声:“我在那儿只呆了两个月,后来呢?”

“后来我特招上帝都大学,你去了总队,半年回来一次,每次回来联系我,直到一个月前。”

纪时绵正常说话时,声音清澈、沉静,可能是因为做科研的缘故,他身上有一种专注而认真的,属于研究者的气质,让人不由得觉得他说的话是经过验证的,有数据支撑的,是正确且合理的结论。

祁焰却不是那么好糊弄。

“半年回来一次,我可真是忍得住。”

他坐起身,嗤笑:“你看啊,我就是一浑人,那方面不用说,需求多,肯定忍不住……”

说着,他一把拽过纪时绵的衣领:“交往了好几年,我们不会还没上过床吧?”

他眉眼凛冽,声音却戏虐。

突然的动作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几乎脸贴着脸,彼此鼻息若有似无地交换,交融。

纪时绵毫无无防备,脸上腾地热了起来,瞳孔放大,心跳如鼓。

祁焰深黑的眸子盯着他绯红的脸,这可不是老情人的反应。

他正要动作,突然一股莫名的花香,夹杂着淡淡的青草气息,飘进了他的鼻尖。

祈焰的大脑顿时一阵晕眩,仿佛裸身浸泡在温泉里,全身细胞尽数张开,叫嚣着本能的**。

祁焰不由自主地靠纪时绵更近,鼻尖抵在他白皙细嫩的侧颈,原本攥紧他衣领的手缓缓松开,粗粝的指腹搭在他柔滑的喉结,忍不住上下摩挲。

就这一点点的触碰,似乎让祁焰的胸腔无比饱涨,身心无比餍足。

然而不消片刻便迅速一落千丈,像是一个渴急了的人,疯狂渴求着更近,更多。

感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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