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生辰

夜色渐晚。

凌青回到陆府。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沾了酒气的男子衣衫,脸上的妆容也一直没找着机会卸下。幸好月露榭此时也没有什么人,要不然被熟人撞见她这个样子,那就真的很难解释。

走廊下的灯笼只亮了几盏。灯光微弱,透过枝头残雪照出几分清辉。凌青压低身子,脚步放轻,快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必须得赶紧回去,把这身衣裳换了。

房门近在咫尺,眼看胜利就在眼前。她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正要伸手推门———

“去哪儿了啊?”

一个慵懒又戏谑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背后响起。

凌青瞬间僵住。

“…………”

果然,越不想碰见谁的时候,就越能碰见。

而且这熟悉的声音,永远在她背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吓她一跳。她现在都已经被吓得习惯了。

凌青认命地翻了个白眼,转过身。

果然。

逄楚之今日穿着一袭镶着暗红滚边的白衣,在夜色里就跟那一株雪中红梅似的,醒目得让人无法忽视。

他也不知道在哪里蹭的,鸦羽般的长发上沾着白雪。让他那张恣意张扬的容颜,更加夺人心魄。他就那样眨着他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饶有兴致地打量她。

他的目光掠过她的衣服,和高高束起的头发,最终停留在她的脸上

“哇。”他故作夸张地拉长声音:“姐姐今天可………真特别。”

“…………”

“让我想想,这是在扮演什么角色?凌大公子?还是凌大官人?”

“………可别这么叫我。”凌青冷声道:“我没兴趣当男人。”

“………是吗?”逄楚之直起身,缓步向她走来。

凌青警惕地瞪着他。

他停在她面前,鼻尖微微动了动,那双桃花眼立即深邃了几分,“我叫大官人也没叫错啊,你这一身酒气,看样子玩得很尽兴嘛。”

“怎么,喝酒也犯法?”

“我讨厌酒味。”逄楚之娇声抱怨道。

“那你憋着别呼吸,把自己憋死过去,这样就闻不到了。”

“…………好好好,我不说你了。”逄楚之拖长了音调,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的笑意,“不过,我还是真诚地建议你,赶紧回去换身衣服。这副样子,万一被哪个起夜的婆子撞见了,只怕明天整个陆府都要传遍,陆二小姐院里有外男进入了。你也不想阿姐再被传闲话吧?”

凌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看这里能有空传闲话的,也只有你吧。”

“?”逄楚之一脸莫名。

“现在要不是你在这里挡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早就回去换了。起开!”

“…………”

逄楚之无辜地耸了耸肩,只好侧身让开一条路,优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凌青不再多言,飞快地闪身进屋,插上门栓。她用最快的速度换下了衣服,擦洗了身上

洗去脸上那层妆容。

当她重新换上那身丫鬟服饰时,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呼,果然她还是适合穿这些普通衣服。

…………

凌青打开门,正要去倒水,却发现逄楚之竟然还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

她蹙了蹙眉,不知这人又犯的哪门子病。

凌青懒得理他,径直绕过他去打水。

刚一错身,她的手腕就被猛地一把抓住。

她还没来得及挣扎,他便稍一用力,将她整个人拉了过去。天旋地转间,一个温热的臂膀已经轻轻搂住了她的肩膀。

凌青浑身一僵。

她能感觉到,他的肌肤远比自己要滚烫,这火热的触感靠到她冰凉的身上,激起一阵颤栗。

“你干什么!”她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怒声道。

“………别动。”

他在她耳边低声道,声音就好似带了蛊惑一般,出奇的温柔。

“………你到底想干什么?”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

凌青刚要蹙眉,眼前却忽然一暗。

一块触感柔软的黑色布条蒙住了她的眼睛,瞬间剥夺了她的所有视野。她有些茫然,但紧接着就感受到逄楚之的手,轻轻地在她脑后系了一个灵巧的结。

“绑架。”他贴着她的耳朵,用气声说道。

眼前完全是一片纯粹的黑暗。视觉被剥夺,其余的感官被无限放大。她能听到风声,也能闻到空气中清冽的雪意,更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冷梅之香。

“………”凌青忍不住道:“怎么?忍了这么久,终于要动手杀我了?”

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那笑声低沉,诱惑,悦耳。

“是啊,把你绑到一个安静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偷偷杀掉………”

“哦?”凌青丝毫没有害怕,反而来了几分兴趣。

“逗你的。”他又凑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拂过她微红的耳垂,用更低的气音道:“我怎么舍得杀姐姐呢?”

“…………”凌青不自然地偏头,想躲开他的靠近。

可忽然,她的手就被他牵住了。

那是一只宽大而干燥的手掌,指骨分明,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她微凉的手指完全包裹。

肌肤相贴的触感,让她下意识地一愣,随即想要甩开,却被他更紧地握住。

“跟紧我,”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要不然会摔着。”

“………”

凌青没再说话,任由他拉着。

她当然知道,逄楚之就算想杀她,也不会用这种方法。所以,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好奇心,悄然压过了她内心的所有警惕。

她就这样任由他,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这是她第一次,对前方一无所知,只能由一个根本不信任的人往前引着。

或许是相信自己有能力应对任何变故,又或许,是冥冥中对这个与自己如此相似的人,有一种莫名的预感。总之,这一刻,她心中竟生出一丝奇异的兴奋感。

脚下是微湿的泥土和松软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成了这一片寂静里唯一的声音。风似乎更大了些,吹动着她的发丝。渐渐地,一种清冽的香气钻入鼻腔。

是梅花。

而且,香气越来越浓郁。

周围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脚步声。终于,他们停下了。

凌青感觉到牵着她的手松开了,随即,那纤长的手指温柔地来到她的脑后,轻轻解开了那条蒙眼的黑布。

布条滑落。

光线如潮水般涌来,刺得她眼睛生疼。她艰难地眨了眨眼,视野从一片模糊的光斑,慢慢变得清晰。

当她彻底看清眼前的景象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

这里是陆府后花园最深处的一片梅林。此刻,上百株红梅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犹如宣纸上洒上的朱砂点,诗意又清冷,美得惊心动魄。

而在这片如画的梅林中央,一小方空地上,摆着一张方桌,上面摆满了各色精致的吃食。桂花糕、红豆酥、杏仁酪……还有一碗尚在升腾着袅袅白雾的莲子羹。旁边的小泥炉上,温着一壶的热茶。几盏暖黄色的羊皮灯笼被挂在周围的梅花枝头,光线柔和地洒落下来,照这一方小小的天地,竟恍若梦境,有些不真实了。

然而,这一切的布景,都及不上桌旁站着的人,带给她的冲击。

她瞪大眼睛看着那些人————

陆沁、谷翠、崔令徽、陆微、洛清影、红袖、巧音,还有孙嬷嬷……

所有,所有她来陆府之后,给过她善意的人,都出现在这里了。

此刻,他们都微笑着站在那里,或温柔,或戏谑地看着她。

她愣住了,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

看到她这幅彻底呆滞的模样,人群中终于有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我就说吧,凌青肯定会被吓傻的!”洛清影嚷道。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笑了起来。笑声此起彼伏,一声接着一声。

陆沁从众人中走了出来。她提着裙摆,踩着雪,小心翼翼地走到她面前。

她的脸颊被寒风吹得微微泛红,一双杏眼在灯火下亮晶晶的:“凌青,你……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凌青依旧茫然地看着她,大脑一片空白。

“傻瓜,”陆沁笑容温柔,“今天是你的生辰啊。”

……生辰。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凌青空白一片的脑海中炸响。她这才猛然想起,她借用的这个身份———这个被叔嫂霸占了药铺,无家可归的孤女凌青,的的确确,是今天的生辰。

只是这日子从入府后,就被她彻底抛之脑后了。

“凌青,祝你生辰吉乐!”谷翠带头喊道,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大喊。

“贺你生辰———生辰吉庆,岁岁无忧!”

“愿你往后,岁岁平安!”

“祝你新的一年多多发财,苟富贵,勿相忘啊!”———这句是逄楚之喊的。

…………

祝福声浪潮般涌来,凌青不知所措地看向他们。

她的眼睛也不知道为何,竟有些难受,也许是有雪花落在了眼睛上,竟让她的眼睛有些湿润。

凌青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陆沁身上。

她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小姐……是您安排的吗?”

陆沁看着她,只是温柔地笑。

“是啊!”谷翠连忙抢着回答,“小姐看你最近总是心事重重,也不爱说话,知道今天是你的生辰,就想着一定要给你热热闹闹地过一次!这不,把大家都叫来了。大家知道要来给你庆祝生辰,都可开心了!”

凌青将目光投向陆微。

陆微别扭地将脸转向一边,哼了一声:“我可不是自愿来的,你可别多想。我只是……看在你帮过我几次的份上,才勉为其难地赏脸来的。”

洛清影立刻毫不留情地拆穿她:“不是吧?我怎么记得某人十天前就开始准备礼物,天天盼着今天呢?”

“你胡说什么!”陆微满脸通红,立马追着洛清影打。

曾经在茶药间一起共事过的这些好姐妹,也都跑了过来。红袖直接给了凌青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凌青,我好想你!”

巧音也热泪盈眶:“凌青姐姐,这是你来到府里过的第一个生辰,也是我们认识之后过的第一个生辰。希望以后我们每年都可以陪你过生辰!”

孙嬷嬷也满眼慈爱地看着她:“乖丫头,又长大一岁了。”

凌青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与她们三个抱在一起。

这一刻,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小小的茶药间。那时候,她斗志昂扬,既要忙着茶药间,又要忙着找线索,每次都自顾不暇。但因为有了这三个胜似家人的朋友,她却总能在这个茶药间感受到一丝暖意。

她们四个人,永远都是一个小家。

凌青与她们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松开对方。最后,她的目光还是落回到了陆沁身上。

陆沁仍然是那样温柔,娴静。似乎无论她走到何处,只要回头,都能望见她等在原地。

好似她无论如何,陆沁都会心甘情愿在原地,提一盏灯等着她。

“小姐………我………”

“嘘。”陆沁打断她,笑容温柔而包容。她轻声道:

“我知道你最近有心事,我不会过问的。但你一定要记住,我们永远是好姐妹,是一家人,我们之间会有误会,会有矛盾,却永远不会有过不去的槛。”

她凝视着凌青,一字一句,轻柔却无比清晰地说: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香囊,递到凌青手中。

“生辰贺礼,希望你……不要嫌弃。”

那香囊是上好的湖蓝色云锦所制,入手柔软而细腻。上面用掺了金银的丝线,细细绣着一幅并蒂莲藕的图案——两段洁白的莲藕同根而生,紧密相依,断处丝缕相连,旁边延伸出两朵盛放的莲花,一高一低,相依相偎,共依一枝翠梗,共沐一片天光。

凌青看着香囊上的图案,怔住了。

花开并蒂………

永不相离。

“……希望你喜欢。”陆沁小心翼翼道,抬头观察她的神色。

谷翠又在旁边道:“这可是小姐,一针一线,熬了好几个晚上亲手给你绣的呢!她说这图案寓意最是好,而且也衬你,你一定会喜欢!”

“谷翠!”陆沁娇羞地低声制止了她。

凌青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香囊上凸起的绣线。那细密的针脚,仿佛连接着一根根针,扎进了她那颗早已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心脏。

“咔嚓——”

这一刻,她仿佛听到了自己心防碎裂的声音。

一道裂缝轰然出现,眼前所有人的笑脸,所有真挚的祝福,都化作一股无法抗拒的暖流,汹涌地灌了进去。暖流所到之处,坚冰融化,却也让那些被冰封的、深埋的痛苦与仇恨,翻江倒海般地涌了上来。

父亲那惨不忍睹的尸体,姐姐失踪前的最后一面,与眼前陆沁明亮澄澈的眼眸,交替出现,反复撕扯着她的心。

背叛血海深仇,她不配为人。

可若要辜负眼前这一片滚烫的身心,她又是何等残忍。

她痛苦地看着陆沁的笑脸。

………她必须复仇。

如若她不记得自己的初心,那她就不是她了。

她第一次如此纠结。一向杀伐果断的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站在了悬崖之上,往前是背叛恩义,往后是辜负血仇。无论怎么选,都是万劫不复。

但她此刻,无比清楚地意识到————

如果她还要继续扮演一个冷漠无情的人,去肆意伤害陆沁。那她就真的会痛苦不已。

可………难道,就这样一直欺骗下去?让陆沁沉浸在这虚假的美梦中,直到最后,被她亲手撕碎所有美好?

凌青不知道该怎么做。

……………

但命运或许替她做好了决定。

今天是凌青的生日。

不是叶清澜的。

这一天,她愿意为了陆沁,去做一日陆府的普通小丫鬟凌青,而不是身负仇恨的叶清澜。

在陆沁那双带着期盼的眼神注视下,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慢慢地、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

那笑容或许比哭还难看,却已是她此刻能给出的,全部的真诚。

“谢谢……小姐。我很喜欢。”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我会……好好珍藏的。”

看到她终于收下,陆沁如释重负,露出了一个明媚至极的笑容。

………

不一会儿,大家就分散开,各自去玩了。

陆沁和崔令徽去不远处的梅树下,赏着花聊着些什么。陆微、洛清影、红袖她们围着桌子,在那玩打雪仗。三个人拾起地上的雪,扔来扔去。可怜老实的红袖,被那俩人扔的最多,但幸好她们仨人玩的都开心,也就没什么了。孙嬷嬷和巧音在桌边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聊天,脸上满是笑意。

凌青独自坐在另一边。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桌上大家送的礼物。孙嬷嬷送了一套自己绣制的鞋垫,红袖送了一罐蜜饯,巧音送了个羊毛毡。洛清影送了本强身健体的书,陆微送了个精致小巧的暖手炉,崔令徽送了上等的阿胶。

送的东西五花八门,倒也都与他们的性格相符。从这些东西上,便能看到他们一个个鲜活的身影。

每一样礼物,都暖热地烫在她的心上。

这时,身边的光影微微一动,一道白色的身影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是逄楚之。

凌青缓缓抬头看他。

在灯笼的光晕下,他脸上的不正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出乎意料的温柔和宁静。

“刚才人多,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句生辰喜乐。”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年年生辰都要开心啊,姐姐。”

凌青看着他。

过了许久,她才轻声说:

“………谢谢,是你帮着小姐一起想的主意吧?”

她难得的与他好好讲话,没有夹枪带棒。

“我只是提了个建议,真正费心的都是阿姐。”他看着远处嬉笑的人群,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一开始还担心你的性格不会喜欢,不过今天看看,感觉效果………还不错?”

“…………其实,我也没那么不近人情。”

“当然,姐姐当然没有那么不近人情。”逄楚之认真地看着她:“其实……我帮阿姐提议这个,也是有我的私心的。”

“嗯?”

“我想和你………说一些话。”

“………”凌青有些不解:“什么话?”

一阵风过,梅树抖擞几下,纷纷扬扬落下一地花瓣。

逄楚之罕见地没有迎上她的目光,眼神似乎在看着远处的梅树。

许久后,他缓缓道:

“之前………我们有过很多误会,也整天吵得不可开交……但说实话,我很享受。我觉得和你在一起,很好玩,很轻松。虽然有时候你不吃我这套,让我生气,但生气过后,我就会觉得你更好玩,更想逗你。”

他顿了顿,转过头,目光落在凌青的脸上。

“你知道,除了阿姐和表哥,我身边没什么真正亲近的人。你是……除了他们之外的第一个。”

天空中,不知何时开始下起雪了。不是零星的几个雪点,而是大片大片的,如同鹅毛般的雪。它们无声无息地飘落下来。落在梅瓣上,落在平地上,发出“沙沙”地声响。

也落在他们的发间和肩头上。

一时间,梅花的冷香越来越浓。整个周围似乎都安静了下来。仿佛这世间再无他人,只剩下这片被灯火和梅林环绕的小天地。

逄楚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总是看不清任何心思的桃花眼里,此刻竟似盛了一汪深邃的海。海面倒映着暖黄的灯火,倒映着漫天飞雪,也倒映着———

她。

“我………”他一字一句,说得无比认真,仿佛在许下誓言,“我一开始说想和你认识,交朋友,的确都是我胡说的。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意识到我比想象中,更加在乎你,我是真的希望…………我们之后能真心以待。”

“我知道,我之前在你面前一直装样子,以为你会被我骗过去。但其实,我把别人当傻子,我才是那个最大的傻子。我不曾袒露过真心,又怎么能要求别人付出真心?所以,我真的太可笑了。”说着他的睫毛覆盖下来,自嘲地笑了笑。

但很快,他又抬起头,脸上神色比之前更要认真百倍。

“………但从现在开始,我保证,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是真的。”

凌青彻底怔住。

真心?

这个词从逄楚之的嘴里说出来,本身就很最离奇。可偏偏,他说得如此认真。

也许是今夜涌入她心中的暖意已经太多,已经多到要将她的理智淹没。她第一次,没有避开他,反而认真对上了他的目光。

她看着他眼中的自己,在那片深邃的海里,她看到了自己的惊愕,看到了自己的茫然。

一时间,周围的嬉笑声、风声、雪落声,在这一刻仿佛都消失了。她眼前的那片天地,只剩下他专注的眼神,和他温柔至极的声音。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瞬都那么漫长。一片雪花轻轻地飘落,恰好落在凌青的睫毛上。雪花瞬间融化,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

“…………”

许久,就在逄楚之眼中的光芒快要黯淡下去时,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无比认真:

“……好。”

这下,换到逄楚之愣住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敢置信,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姐姐,你………”

“真心相待。”凌青看着他,平静地重复:“不是你说的吗?”

逄楚之依旧怔怔地看着她,像是在确认这句话的真伪。过了好几息,他才终于反应过来。

他不由灿烂一笑。

这笑容瞬间绽放,秾丽而生动,明亮、璀璨,逼得人无法呼吸,瞬间便能夺去所有心魂。满目白雪和红梅,骤然失去了所有光亮,天地间,唯他一人颜色灼灼。

他就这样轻轻一笑,竟是远胜于雪色的绝色。

“………谢谢你。”

说着,他似乎想起什么,从怀中郑重地取出一个长条形的黑檀木锦盒,递到凌青面前。

“忽然想起来,还没把礼物给你。你看看,这件礼物,绝对是你最需要的。”

凌青带着期待,掀开了盒盖。

锦盒内,静静地躺着一把匕首。

匕首的鞘是乌木所制,没有任何多余的雕饰,古朴而沉敛。她伸出手,将它拿起,入手微沉,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分量。她轻轻抽出半寸,一道雪亮的、逼人的寒光瞬间映亮了她的眼眸。

她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他。

“你上次那把匕首,在那个村里的时候丢了吧。”逄楚之解释,“我给你寻了柄更好的,吹毛断发,削铁如泥。我觉得你一定会需要这件东西的。”

说着,他促狭地眨了眨眼,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像要说什么秘密。

凌青也不由凑近。

“你要收下这把匕首的话,我还可以附赠我的单人授课哦,我可以……”

他撒娇似的拖长了尾音,暧昧至极:“……亲自教你。”

“…………”

若是放在平时,凌青定会毫不留情地讽刺他。

但这一次,她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手中那把泛着冷光的匕首,感受着它冰冷的把手。

的确让她立马安心了很多。

良久,凌青微微一笑。

“这的确是我最需要的。”

她抬起头来,迎上逄楚之的目光:

“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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