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灯没开,只有阳台照进来的月光。
江雁行抱着那瓶酒,贴在胸口,试图压下那点不受控制的猛烈的跳动。
沈阔一向是懒洋洋嘴欠的,其实江雁行还挺乐意听他在自己面前说些不着调的话。
有种她和沈阔似乎也熟络起来的感觉。
但刚刚看他垂眼看向自己,心情似乎不错的开口打趣时,江雁行却还是没什么心情解释。
不想解释,也想不到什么话说,只能让他闭嘴了。
于是鬼使神差的。
她冰了一下。
沈阔的脸。
沈阔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出来的时候,客厅依旧没开灯,江雁行坐在茶几和沙发的中间,低着头反复看那瓶没有贴标签的酒,似乎很忙。
他走过来,江雁行没反应。
直到他越走越近,余光里看见沈阔的腿都要到跟前了,江雁行才僵硬了一下。
沈阔微微弯腰,在江雁行身后开了个落地灯。
暖黄的灯光在江雁行头上打下来,屋里只有这一个光源,看起来特别有氛围感。
沈阔又去拿了两个玻璃杯和一袋冰块。
三五瓶酒摆在桌上,他坐到江雁行的对面,抬了抬下巴。
“不是会调?展示下。”
江雁行窝在那儿,半抱着膝盖。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又看了一眼沈阔手边的啤酒,“你会喝吗?”
“好喝就喝。”沈阔拉开罐子。
江雁行点点头,没说话了。她倒了点沈阔说自己带回来的那瓶酒,抿了下味道,又拿起冰块,往沈阔的杯子里倒。
这儿没酒吧那些专业的道具,但江雁行垂眸认真做手上功夫的时候,倒还真有点做什么都很好看的感觉。
酒与酒在冰块间隔里相融,沈阔看着江雁行的动作没说话,期间她又去开了瓶雪碧,回来之后把杯子彻底倒满。
气泡次啦啦响了一阵。
沈阔端起来喝了一口,有模有样的。
主要的味道还是那瓶他家里带回来的那瓶酒,但又掺了些酸涩的味道,还挺新鲜。
昏暗的暖黄色调里,江雁行没什么表情,自己给自己调了一杯酒。
“你真的是占卜师?”沈阔抬眸看她。
“嗯,”江雁行抿了一口自己的酒,眉头皱了一下,“以前在酒吧打工,做过调酒师。”
“沈渺说你和我同岁。”
“嗯。”
“你在江州的酒吧打工?”
江雁行抬起头看他,四目相对,她发出疑问:“不可以么?”
可以,只是江州酒吧他几乎被陈昏拉着跑了个遍。
怎么没见过你?
沈阔喝着酒,没说话。
难道江雁行认识他,就是在酒吧里?但是他压根没印象……
沈阔没说话,江雁行也很安静。
她没什么心情找话题,如果不是沈阔喊她喝酒,她大概回房间就会闷头睡到明天。
在沈阔身边坐着,即便不说什么,她也觉得挺开心的了。
“我……”沈阔喝完最后一口,正想起身走人,一抬头,对面的江雁行一脸呆滞的看着他。
沈阔一顿,眉头微微拧起来:“……江雁行?”
江雁行没什么反应,人细微的晃了一下,往身后的沙发靠过去了。
沈阔瞥了一眼她面前的酒杯,竟然也喝的差不多了。
他从家里带回来那瓶酒是真的度数高,陈昏喝两口都上头。
还想着江雁行酒量是不是挺好的……没想到是被她调酒师三个字洗脑了。
现在这怎么处理?
沈阔略微叹了口气,走近了些,微微弯腰看她:“酒鬼,回房间睡吧。”
江雁行皱起眉:“我不是酒鬼……你才是,天天,喝啤酒。”
“……”
这话也,没说错。
不过人醉了就是心直口快,沈阔挑了一下眉,“‘你’是谁?”
江雁行表情迷茫了一瞬间:“江……”
但很快又坚定的点了点头:“江雁行……我叫,江雁行。”
“……”他问的不是这个。
不过……
沈阔蹲了下来,江雁行喝醉了,好像是有问必答的模样?
“今年几岁。”
“……二十五。”
“你认识沈阔?”
“沈阔?”
她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沈阔看着她的眼睛,等待这个答案。
江雁行脸颊泛了红,声音含糊:“沈阔……认识。”
果然就是认识的吧,不然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
沈阔来了兴趣,势要趁着江雁行神志不清问个一清二楚。
他把人拉扯着弄上沙发上坐着,然后自己蹲在沙发前面斟酌问题。
“那为什么说我们不认识?”
江雁行看起来很为难,也很苦恼。
她因为了半天,最后也没因为出一个所以然来。
难道是问的方式不对?
沈阔啧了一声,想了半天,想不出什么委婉的话了。
他干脆直截了当:“你怎么认识沈阔的?”
“……”
“在哪儿认识的?”
“……”
连续吃瘪之后,沈阔抓了抓头发,有些不耐了。
他忽然想起沈渺说的那句话,清了清嗓子,“你是故意搬来702的吗?”
一直没反应的人忽然动了,江雁行摇了摇头:“不是。”
“……死小鬼,”沈阔气笑了,“装听不懂呢原来。”
“我……听得懂。”江雁行觉得头晕得很,耳边的声音也似乎被蒙住了,被隔绝开。
但她记得她在和沈阔喝酒,说话的,应该是沈阔。
聊天要有来有回。
但她头真的晕,酒精作用的,心跳的速率也很快。
江雁行晃了一下,倒在沙发上蜷缩起来。
“你……”沈阔想说什么,但想想跟一个醉鬼没什么好说的。
他有些无奈,鬼迷心窍了才半夜喊人喝酒不睡觉,这下好了,还要收拾烂摊子。
江雁行闭着眼缩在沙发上,眉心是皱着的,嘴巴还缓慢的在动,似乎在回应什么。
沈阔没了脾气,走进房间拿出来一张空调被,盖到江雁行身上。
撇了眼一桌子的空酒瓶,又都扫进垃圾桶。
“沈阔……”
沈阔正弯腰打扫,含糊的声音响起,他回头看了一眼,江雁行还闭着眼。
“沈阔……台风,过去了吗?”
桌子收拾完,沈阔站在沙发边上,过了一会儿,他蹲下来,观察了一下江雁行的表情。
他看了一眼手机的天气预报,回答:“红色预警结束了。”
红色预警结束了。
复课复工,就会有人来修702的水管。
江雁行就要搬走了。
“那……”江雁行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眼睫毛动了一下,似乎是想睁眼。
“我就要……搬回去了。”
她看起来是想现在坐起来去收拾东西。
沈阔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把人推回沙发上躺着:“谁催你了?沈阔也没赶你走。”
“沈阔……”江雁行喃喃了一声,又吸了下鼻子。
沈阔警惕着,以为江雁行要哭了,却只看见她皱了皱脸,然后整个人更加缩成一团,被子也被蹭掉了一半。
他叹了口气,弯腰给她把被子拉回去。
收回手时,一双冰凉的手触碰到他的手心。
沈阔顿了一下,就被那双手握住了。
但也只有一瞬间,下一秒,江雁行的手又缩了回去。
江雁行嘴里的‘沈阔’像一个咒语。
沈阔后退两步,听见江雁行最后一句,含糊的要听不清的声音。
“沈阔……在阳大,更开心吗……”
沈阔一愣。
选择阳大,其实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只是在江州呆腻了,碰巧那段时间母亲简书去了那边忙分公司,他懒得处理那些无谓的关系,干脆回了阳江,报了阳大。
他的选择没什么目的性。
做什么也是这样,没什么目标可言,只有乐不乐意想不想做。
于是这个问题沈阔不知道怎么回答,但好在这是江雁行彻底失去意识前最后一句呢喃而已,并没有要等待答案的一声。
沈阔站在那顿了会儿,才收回视线往主卧走。
房门关上,手上的触感却还在。
江雁行的意识沉沉的陷入梦里时,好像回到了大四的时候。
梦到,沈阔和陈昏一群人,大概是吃完散伙饭,然后到了酒吧挥霍时间。
那时她还没学塔罗占卜,只是在里面做调酒师。
酒吧老板是她朋友,知道她缺钱,里面调酒师服务生还有什么工作,哪儿有空缺哪儿就让江雁行顶上。
那天江雁行上的是服务生的班。
沈阔他们开了个卡座,大概有七八个人,江雁行看了一眼,都是同班的同学,只有陈昏不是。
陈昏是个玩得开的,即便是其他专业,凑到沈阔班上,也能有个一呼百应的效果。
江雁行端着酒过去时,几个人在玩游戏,沈阔在角落看着手机,眉头拧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江雁行收敛视线,把酒端到桌面就准备走。
忽然身侧有人拉住她的衣袖。
“诶?你不是……”
江雁行一愣,没想到会被人留住。
坐在最边上那个男生盯着她,一脸绞尽脑汁的费劲模样,但他就是想不出来江雁行的名字。
“什么啊?”他身边的人转过身来。
那男生立即指着江雁行道:“诶!这不是我们班那个谁么!她叫什么来着?”
江雁行眼睫颤了一下,拽回自己的手,余光里沈阔正垂首打着电话,似乎没有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情。
江雁行并不害怕别人知道她在这儿打工,事实上,班里可能很多人都知道她在不同的地方有兼职。
只是因为太不熟,又只是偶尔碰上,没有人记得她的名字。
另一个男生看见江雁行也是一脸恍然,又费劲的:“江……啊,不记得了,同学,我们是同班的吧?”
“……”江雁行抿了抿唇,垂眼应了一声,没再多说,转身继续工作了。
那男生收回视线,两人对视一眼,笑了一声:“原来她是这种脾气吗?”
里头的陈昏觉察到他们的插曲,“你们干嘛呢?早轮到你俩了。”
“刚刚遇到一个同班同学,”抓着江雁行的哪个男生俯身抽牌,“不过不记得她叫什么了。”
“名字都不记得,有什么好说的。”陈昏哂道。
另一个男生笑起来:“她长得挺好看啊,是冷冷清清那一挂的,但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还怪吸人。”
陈昏更加不解:“真要这么好看,能连名字都记不住?”
“你不懂,”男生说,“她在班里存在感太低了,倒不是说她没什么存在感,是她压根不出现。但是老师点名好像也没点过她……点过也不知道,因为她挺脱离大学生活的,听见最多的是‘诶我好像在哪哪哪儿地方打工碰见那谁了’这种话……一学期人都见不着几次。”
“什么?”沈阔脸有些臭,拧着眉收起手机,听了个一星半点儿,“什么打工?”
“诶,你记得么你,你们班上一女生。”陈昏来了兴趣,拍了拍沈阔的肩膀。
沈阔眼里有一丝茫然,那男生大笑:“我俩都不记得沈阔能记得么?他都懒得和女生打交道,我们班几个女生他知道吗?”
计算机系女生比其他专业少点,但也不至于特别稀缺。
不过软件四个班里,只有他们班女生最少,还算好记。
沈阔不假思索吐出一个数字:“八个。”
那边呛了一声,顿时笑起来。
“九个!”
沈阔对这个事儿没什么追究的兴致,喝了一口酒站了起来,陈昏看着他连声质问。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沈渺死丫头偷偷跑江州来了,我过去找她。”
他在人群里往大门那边走,服务生举着托盘和他擦肩。
沈阔余光里闪过一张脸,只一秒,他就忘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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