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两份墨鱼汁饭都进了陆一卿肚里,江彧只喝了杯白水,看着陆一卿秉着不浪费粮食美德,吃撑到打饱嗝。
俩人慢悠悠往回走,陆一卿揉着圆滚的肚皮,“让你尝一口又不会死,啧啧,那可是人间美味。”
江彧口味清淡,咸辣不吃,不爱尝试新鲜,陆一卿相反,尤其最爱那墨鱼饭和海鲜刺身,江彧每每被劝退。
陆一卿道:“太晚了我就不回去了,在你这将就一晚。”
主人还没发话,陆一卿又说:“反正你家又没人,你老爸老妈又去过二人世界,也就只有我,来给你孤寡单身狗送温暖。”
江彧拿眼斜他。
说着,两个少年拐进巷子,活动的青石砖小路上响起脚步声。
进门前,隔壁家传来同龄人的叫声,是个男生,“爸!爸!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看我不拿鸡毛掸子抽死你!”说话的是个声如洪钟的男人。
谭丛求饶:“爸,抽死我你可没儿子了,老谭家就断子绝孙了——”
“少叽叽歪歪,我让你打游戏!”
……
陆一卿把钥匙插进锁芯,半天没动,听起隔壁的热闹,“你这邻居都住着什么人。”
江彧皱眉:“进不进?”
门锁一开,江彧拔走钥匙,还没关上门,又听到断断续续的钢琴声。
隔壁的隔壁,一道严厉的中年女人在训斥:“心不在焉,弹错几次了?重来,今儿晚上不练会别想睡觉!”
接着,不连贯的钢琴曲又响起,悠悠扬扬飘荡在城市上空。江彧冲完澡,推开卧室的窗,二楼房间朝南,面朝一家人的院子。
一阵夜风送进来,繁星点点分散在夜空,明天又是晴天。
“谭丛——杀猪呢?别嚎了!!”
十分钟后,对面那家人院子里,窦米穿着一身米黄色的睡衣,头上挂着眼罩,踩着双人字拖,叉腰对着隔壁吼了声。
不一会,墙后头传来男声:“不是我!是芊芊!”
“你也闭嘴!”窦米仰天吼回去,然后开了家门朝杨贝芊走去。
外面蚊虫多,在她身上叮咬了好几个包,她边走边抓,有些被抓破流了血。
谭丛从窗台处露出脸,“要蚊香不?”
“不需要,闻那个味道晚上睡不着。”
谭丛回家了,“哦,那你继续挠吧。”
江彧关了窗,到阳台,就看到一个背影高挑的女孩踌躇,手臂多次扬起要敲门又缩了回去,三番两次。终于敲开了门。
窦米不是一般害怕刘老师。
深呼吸后,她平心静气跟杨贝芊的妈妈理论,“阿姨,都这么晚了,你让芊芊先睡觉吧,琴明天也能练。”
“窦米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苦功夫哪能一天中断,你要明白每天坚持的道理。”刘元芝不悦道:“她要是白天不贪玩,晚上也不用熬夜。行了你回去吧。”
窦米理亏,人家又不是她的父母,不好多插嘴。
江彧站在二楼阳台,看着女生离开的背影,没了几分钟前雄赳赳的气势,像霜打的小白菜,蔫巴巴走了。
隔日清晨,杨贝芊被刘元芝护送到补习机构上课,白天大人们都去上班,世界又安静了。
窦米卧室的空调坏了一直没修,早上热醒,去谭丛家吹空调。
谭丛因为打游戏,谭绍光把电脑搬到二楼锁起来,手机也给没收了。谭丛在房间躺尸,翻出部没有SIM卡的旧手机在玩贪吃蛇。
听着窦米在客厅沙发,拿着遥控器,嘀来嘀去,空调一会开一会关,她裹紧薄被蜷成毛毛虫,回笼觉睡到快晌午,她坐起来:
“谭大厨,饭否?”
“否。”
窦米饿了,挠挠鸡窝头,打哈欠道:“不食人间烟火是准备打坐修仙啊?”
“……”
卧室没人声,只有打游戏的动静,几声机械音宣告KO,亦是满血复活。
窦米走过去瞧,谭丛歪在地上的单人沙发里,握着手机手指划拉,屏幕里那条长长的贪吃蛇扭动身子,一连串的奶茶汉堡都吞进肚。
“咕咚。”是窦米咽口水的声音。
一局通关,贪吃蛇换个皮肤显示进入下一关前,窦米一把暂停游戏:“行了,蛇吃饱了,人还饿着呢。”
谭丛看了眼墙上的表,十一点了。
二人都没吃早饭,他把手机丢给窦米,又想起里面没卡,“点之前常吃的那家,他家配送快。”
窦米熄了屏,“……要不,我们做饭吧。”
“行。”谭丛抓抓脑袋,拿了点现金一起去了超市。
超市货架上菜品应有尽有,窦米挑的眼花,许多蔬菜还认不全,也不知道如何配菜。
“谭丛,什么菜比较适合新手小白?”
谭丛挑了些胡萝卜和香菇放进推车,“那多了,只要不碰鱼肉,其他还是很容易上手。”
窦米有过做饭经历,初中的时候,一次窦永明不在家,她自个开火跟着做饭博主提高厨艺,结果把眉毛烧了半截。
“你骗银。”她哭唧唧。
“当然,你这种厨房杀手除外。”谭丛取笑说:“别又把我家炸了。”
中午回去,两人买的菜不少,窦米撸起袖子准备大干,先把绿油油的小青菜洗净,折好菜叶,案板上一溜烟摆起摊。
“教我做饭。”她器宇轩昂道。
谭丛冷嗤:“良心发现了?昨儿我被老谭追杀,你是一句架也不劝,这会想给我做饭来负荆请罪?”
窦米眨眨眼,好好回想了下:“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谭丛看着她,侧耳细听等下文。
“不过这饭不是为你做的,你要是想吃也可以。”她眉眼弯弯,清纯无害的笑脸。
谭丛眼部痉挛,更急了:“那是让谁吃的?”
窦米眼珠提溜一转,笑说:“天机不可泄露。”
饭还是要教,但天机是一字不说。
谭丛幽怨地坐在客厅,手机里收藏了几道菜,不情不愿:“自个选。”
窦米看了眼,“有没有,更简单的……”
“没、有。”谭丛一收手机,站起来,“学不学?”
“学学学,从第一个开始。”
谭丛又坐回去,大爷似的翘着二郎腿指挥,“打两个笨鸡蛋,小半根葱,甜椒你吃不吃,吃的话备一点。”
他语速快,窦米处在云里雾里中,拉开冰箱门,嘟囔:“鸡蛋还分聪明还是笨的?葱我认得,那甜椒是什么,和花椒一样吗?”
谭丛满脸黑线,过去一瞧,窦米刚好拿着颗鸡蛋在碗壁一磕,过于使劲,一手给捏碎了。
不过好歹没浪费,蛋清分离倒进碗里,上面还飘着碎蛋壳。
谭丛唇角一抽,评了四个字:“死相惨烈。”
锅里烧水时,窦米又是洗西红柿又是切菜,案板上叮铃咣当,碎胡萝卜丁、芹菜叶、火腿肠跟香菇肉,果蔬新鲜水灵。
水快滚开,窦米拍黄瓜拍的到处都是,桌上地上淌着番茄汁,状况百出一发不可收拾。
“水开了,煮面条。”
窦米忙抽出一把挂面,哗啦倒进去。
谭丛无奈:“你不会分散点么?”
“哦。”之后窦米一次只抽出一点,一根两根像天女散花往里丢。
谭丛彻底放弃拯救的希望,厨房玻璃上都是水蒸气,他打开抽烟机到外面去了。
“下一步是什么?”窦米伸长脖子问。
“如果你不想水溢出来,就关小火。”他懒洋洋拖着长音,“水不要弄到油锅里,油会四处溅。”
隔了会,安静之后才传来窦米慌慌张张的声音,“已经弄进去水了……怎么办?”
“……”谭丛走到门边,“那就,站远一点。”
实在看不下去,嫩豆腐被煎得焦黑,起锅烧油再用锅铲翻个面就能做熟的厚蛋烧也被煎的黑乎乎。
“服了你了。”谭丛关小火。
另外一个没熟的厚蛋烧有蛋液流出来,背面惨不忍睹,正面红黄双色卖相还说得过去。
“我再拯救拯救。”赶在谭丛嘲讽的话脱口前,窦米就将人推了出去。
夏日烈阳高悬,蝉鸣鼓噪,风吹树叶连了天。
窦米在厨房捯饬出一身汗,把汤饭捞出来,点心夹到小碟端出来,喜气洋洋等着赞赏时,一抬头,看见坐在茶几边大口吃外卖的谭某人。
一大份干锅炒鸡色香味俱全,再看看自己手里的,乌漆嘛黑,像隔夜的馊饭。
她的那上扬的双眉瞬间想垮下去。
“我重做吧。”她掀起门帘。
谭丛一口米饭差点噎住,张口叫她:“等——会儿。”
他连忙倒水喝两口,把嘴里的饭咽进肚,“说实话,我觉得进步突飞猛进,俗话人不可貌相,做食物的也同理吧。”
窦米一脸“我要看你能编什么花样”的表情。
谭丛大言不惭:“谁有幸能吃到咱窦女侠做的饭都是他修来的福气,这单一看,就知道味道不寡淡。”
盘里黑漆漆的一团,言外之意是酱油老抽放多,颜色重。
他拿起筷子想要尝一口,又惜命般放下,尬笑着:“一看就知道,下饭。”
言外之意,忒咸。
窦米半信半疑,手一撤:“不行,我还是再做一份吧。”
“别啊——”谭丛力挽狂澜道:“咱不能浪费菜吧,做那么多吃不完可糟蹋农民伯伯的苦心了。”
他一脸诚心盯着窦米,浑身写着“信我信我”,却欲言又止吞吞口水。
言外之意,省省吧,别再把厨房炸了,别祸害那些菜了。
“好吧。我这就送过去。”窦米郑重一点头。
“刘老师在家,芊芊吃过饭了。”谭丛在后面喊。
“不是芊芊。”
窦米换上鞋就往外跑,高高束起的马尾辫荡在背后,扬起的弧度都是愉悦的。
谭丛看着她不由分说跑走了,纳闷道,“奇怪,那还能给谁?”
江彧家。
江曼在二楼整理搬家行李,还剩一些小玩意没收,分门别类塞了几个纸箱,在地上堆放了一圈。江彧从小到大的课本都没扔,江曼都替他收着。
江彧说了很多次太占地方,要扔,都被江曼制止。特意留了一间书房,把江彧小时候用过的课本都放在上面。
“看你小时候字写得多丑。”
“我不替你留着,你都不记得你小学一年级考过0分。”
江彧不自在的轻咳,“妈,别忆苦思甜了行吗?”
江曼最爱收拾,尤爱那种沉湎于回忆中,能回想起过往岁月里甜蜜的一点一滴,她看着江彧小时候的写的作文,笑得合不拢嘴。
等她回神,楼上只留她一个老母亲傻乐。
楼下电视声音放得响,江彧不知道去哪里了,厨房的玻璃窗映着江继远颠锅烹饪做大餐的人影。
她刚好在阳台,看见有人跑到他们家门口。
叮铃,叮铃。门铃响了。
“小彧啊,去开门。”
江彧窝在客厅一角在玩乐高,闻声起身,走到玄关,拉开门——
外面太阳正晒,一个瘦瘦的女孩站在他家门口,脸上不知从哪蹭的,侧脸黑黑的,看见他,笑嘻嘻捧着奶油白瓷盘。
窦米没心没肺一笑,看着眼前的少年清挺的身姿,灰色T恤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一双桀骜冷酷的双眸盯着她。
衣服不好好穿,露那么多干嘛。一定是想勾引她!
“我……”她刚发出一音。
江曼在楼上喊:“谁来啦?”
窦米抬手擦擦额头的汗,殊不知将手上残留的酱油弄到脸上。
旁边有社区人员挨家挨户问烧煤情况,拿单子记录着。
江彧看了看那边社区的人,又盯着她数秒,没认出来,疑惑地蹙眉,对她说:“我家不用煤球炉,不烧煤。”
“啊?”窦米懵圈。
江曼从楼上下来,一阵哒哒的脚步停在门口,“是搬家公司吗?”
接着,窦米听到一道略微沙哑,透着丝慵懒的声线:“应该是送煤的。”
灰头土脸的窦米拿着那“煤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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