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祁和没有早课,到办公室时快九点。
一进门便看到办公桌上有三排牛奶,占了半张桌子,是她最近喝的那款。
唐瑄坐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什么意思?”祁和把包放下,手上动作没停。
唐瑄煞有介事:“先随个恋爱礼。”
“……”
祁和看着桌上的牛奶,觉得好笑。
唐瑄对这事似乎颇为介怀,偏嘴上又满不在意地说:“因为你瞒着没告诉我,恋爱礼就随便一点咯。”
“那为什么不只买一瓶?”
因为超市买两排送一排啊。
唐瑄当然不会说出实情:“我才没那么小气呢。”
祁和开了两瓶,递给唐瑄一瓶。
两人喝奶摸鱼闲聊,松散了一时半会。
“数计院有个老师被骗了快两百万。”掌握着头号八卦资源的唐瑄感慨道。
“这么多?”一笔不小的金额,祁和愕然,觉得可惜,“怎么被骗的?”
“好像是网上认识了一个骗子,被骗去炒股了,刚开始还赚了的,后面钱越投越多,一下就直接没了一百多万。”
“报警能追回来吗?”
“不知道。”唐瑄摇摇头,“不过骗都骗走了,钱再找回来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现在的骗子真多。”
两百万拿来买牛奶,都够喝好几辈子的。
唐瑄叹了口气:“现在不光是骗子多,什么跟踪狂啊暴露狂也多,昨天看到新闻就有一个男的浑身**尾随女生的。”
“哦对了,送你两张票。”
话题转变得很快,唐瑄拉开抽屉,取出两张票:“是一场舞台剧的演出,时间是这个月月底。”
祁和问及原因,唐瑄解释:“我大学室友结婚,刚好撞上了。”
很少看演出的祁和收下了门票,夹在书里,想着到时候约林书意一起去看,林书意很喜欢看这些。
“谢谢你。”
上完课祁和没着急回家,她难得这么有精神,带着电脑去了学校附近的咖啡厅里看文献。
一时入迷,停下来窗外已经漆黑一片。
电脑屏幕看久了,右眼皮跳个不停,祁和轻轻揉了揉眼睛。
看了眼时间,快九点半。
她收好东西,买了一罐牛奶放在包里,想着睡前喝助眠。
下地铁到出口时正好十点十五分。
地铁口到家里有几分钟的路程,这条路祁和走了很多很多遍。
路灯没有很亮,甚至有些暗了。
拐角的那盏路灯坏了好几天,一直没有人来修。
路灯边上是一个不锈钢材质的铁杆,映着空荡荡的马路。
就在祁和迈出去的那一瞬间,铁杆上映出一个人影,手上的银色手表反射出光,照在胡子拉碴的下半张脸上。
很奇怪的是,有着轻微夜盲的祁和一眼就对上了他映在铁杆上的眼睛,看得很清楚。
只是一瞬,祁和脊背发凉。
那人浑身散发戾气,眼神阴郁,仿佛下一秒就能掏出一把刀来,一身的黑色让他很好地隐匿在黑暗中。
祁和惊恐地想起白天唐瑄说的跟踪狂,不安的情绪油然而生。
整颗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恐惧害怕像一层厚重的网,扑面而来,紧紧裹住她,几乎都要喘不过气。
身下不自觉加快速度,幅度不大。
但身后的人依然紧紧跟着,脚步声很轻,落在祁和的耳朵里却似惊雷,轰鸣作响。
整条路上没看见其他人,只有一片黑。
祁和因为害怕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脚上的步伐迈得更大,距离小区门卫室还有五六百米的距离,还要几分钟才能走到。
伸手往包里摸了摸,最适合拿来防身的只有一把雨伞。她紧紧握着,心里粗乱地估计用伞来制服跟踪狂的概率。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祁和吓得身体一颤,心脏几乎要炸开。她根本没看清电话那头的人是谁,很快就按下了接听键。
“喂。”祁和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
那边段舒怀闻言,立马问:“发生什么事了?”
脚步声还在,祁和留意着身后的动静,脚步不敢快了,也不敢慢了。
她紧紧攥着手,强装镇定道:“你来接我了?我刚从地铁口出来,你再往前走一点就能看到我。”
祁和心里慌得要冒烟,有些语无伦次。
“今天好累啊老公。”
故意的称呼,让对方知道即将有一个成年男性出现,试图在一定程度上给出威慑。
段舒怀反应很快,声音明显变得焦急:“你现在在哪?”
“你再往前走几步,我就在这个路标边上。”
段舒怀很冷静,脑子里迅速搜寻着祁和说的那个路标。距离小区楼下大概两百米左右。
他立马道:“等我三十秒,别怕。”
祁和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现在也根本没精力去深思。手机因为电量过低自动关机,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明显,两人的距离也在不断拉近。
一声一声,如同惊悚音乐的间奏,每一步都像踏在泥泞的沼泽里,紧接着便是捕猎者发出的病态嘶吼。
祁和甚至都忘了该怎么呼吸,大脑和身体被恐惧侵占。
她突然转过身,将包向后用力一甩。
零碎的物件摔在地面发出声响,玻璃瓶装的牛奶碎裂,溅出一摊白色液体。
碎裂声像一道口令,出声的前一秒祁和大步地往前跑。
“祁和。”
身体像被闪电击中,全身颤抖不止,祁和的眼睛瞬间失去焦点,变得空洞,像深不见底的枯井。
她停止奔跑,大脑迅速识别这把熟悉的嗓音,匹配上脸。
周围的一切在此刻全部消失不见,祁和呆怔一秒,用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慢慢侧身去看身后。
漆黑的路面突然来了一束很亮的光,照亮了附近的路段,是汽车的远光灯。
强烈刺眼的光刺激得祁和闭上眼睛,而下一秒,车稳稳停在一边,段舒怀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祁和被他一把拉过,拥在怀里。
是一个很紧密的拥抱,段舒怀身体的热度透过了衣物,传到祁和身上。
胸膛相贴,祁和感觉到段舒怀的心脏正强有力地在跳动。
仿佛瞬间被注入了一剂镇定剂,粗重的呼吸声消失,心跳逐渐慢了下来,稳稳当当地回到了原位。
“没事了,我在这里。”
段舒怀轻拍着祁和的背,声音很轻,动作轻柔地替她拨开了散在额前的碎发。
街上再没有别人,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像一个恐怖的噩梦,那道声音也像惊恐时产生的幻觉。
现在梦醒了,光亮了。
段舒怀报了警,警察调取了监控录像。
路段很黑,跟踪的人帽子很宽大,整张脸并没有在镜头下完全暴露。
调查的警察询问:“你有看清他的脸吗?”
“没有。”祁和有些魂不守舍,艰难地仔细回忆,“我有点轻微夜盲,我……想不起来。”
又问了几个问题,祁和一个一个答下来。
又有一名警察走了进来,汇报说:“我们在这一栋楼进行了查看,一共有三户门口有这个记号,每一户都是独居女性。”
那道划痕很轻,仔细辨认是一个圆圈。
“我们警局这边会加大搜查力度,早日调查出跟踪的人。为了保证你的人身安全,这段时间最好去朋友或亲戚家住。”
“好,谢谢您。”
不知为何,祁和出了警局胃里便一阵翻滚,恶心感快要突破喉咙,数股一并往外涌。
粘稠的,血腥的气息在蔓延,红肿的牙龈,扭曲的表情,溃烂的嘴角,像泥沟里的一滩烂泥,稀软又刺鼻。
泥泞里长出的黑色水草,粗犷又凌乱,如同一条黑色的扭动着的蛇,对准猎物,吐出蛇信子。
真实到祁和几乎快分不清,这是真实的还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好难受。
手心传来的热意让她回过神,段舒怀牵着她的手,很紧,祁和被攥得有些痛。
力道渐松,段舒怀语气很轻柔,像是怕吓到眼前的人:“别再去想那些,现在很安全,我们已经报警了,我就在这里,不要害怕。”
祁和看着警局巨大的标志,呼了一口气。
她做了个深呼吸,说:“我现在没有害怕,就是觉得有点恶心。”
“要不要喝水?”
“不用。”
风吹过,冰凉的感觉落在脸上,祁和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四周灯火通明,不再是刚才那条漆黑的路。
段舒怀的眼眸深沉,像一片湖水,静谧,幽深。
段舒怀在这里,是段舒怀在这里,不是别人。这个认知让祁和放松下来,段舒怀是灵丹妙药,能驱散祁和所有的病症。
“我好像没告诉过你,我很胆小,是胆小鬼。”
他的表情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还要淡定一些,但语气有些轻颤,仿佛真的害怕一样:“我现在有点害怕。”
今晚这么一遭,祁和的反应都比平时慢了半拍,她只听到了段舒怀说害怕。
左手被他牵着,祁和伸出右手拉住他的衣服,攥紧,好像这样两人就不会散开,段舒怀就不会害怕。
察觉到祁和的小动作,段舒怀唇角弯了弯,声音诚恳,像是请求:“所以能不能麻烦你来我家借住几天,我一个人不敢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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