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迟钝不代表智商为零。
祁和抓着段舒怀衣服的手没松开,愣神般地看着他,长时间没眨眼的眼睛被风吹得潮湿,看着呆滞又脆弱。
“……好。”
两人一起上楼拿需要用的生活换洗用品,装在一个小行李箱里,带去了段舒怀家。
十几分钟的车程,祁和一直很安静,侧着头看车窗外倒去的树影。
路灯闪过,一片模糊。
林清打来电话,问她睡了没。
眼皮重重耷拉着,抬手轻轻揉了揉,说还没有。
话里的疲倦掩藏不住,林清问:“今天上班很累吗?你声音怎么这么虚。”
“我刚睡醒。”
直截了当地在段舒怀面前撒谎。
祁和轻咳两声,调整好声线,“怎么了?”
如果让林清知道她被人跟踪,今晚大家都不用睡觉了。碰上这种事情,说出来除了徒增担心,其他什么作用都没有。
林清不疑有他:“没什么事,我买了个加湿器寄到你那,到时候记得签收一下。”
挂断了电话,祁和轻声对段舒怀说:“先不要告诉别人吧。”
“嗯,”他应着,“我知道。”
过了几秒,汽车驶入地下停车场,他问:“还在想刚才的事么?”
祁和回过神,蹩脚的谎言一眼就能被识破:“……没有,我就是有点饿了”
下了车,祁和跟着段舒怀上楼。
他右手拎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拿着祁和的包。没走两步他就把包放到行李箱上,左手去牵祁和的手。
“不用,我没事的。”东西有些重,祁和怕他一只手拿太费劲。
段舒怀一本正经地说:“是我害怕,想牵着你。”
祁和定定地看着他,眼里的情绪说不清也道不明。就像是一个幼稚的游戏,其中的真实两人都懂,但又没人戳破。
段舒怀总是能在她需要陪伴时出现,不吝啬,甚至可以说是极度慷慨地给与她最柔软的情绪支撑,像一场永不停止的及时雨。
只要感受到祁和的一丁点渴求,天潮地湿,大雨滂沱。
祁和半垂着眼看两人交握的手。
段舒怀手背皮肤很白,看着很冰冷的手却是温热的。
从解剖学来讲,人的十个手指都通过血管与心脏相连,手指部位的经络和身体器官有着紧密的联系。所以不难解释,明明只是牵手,手指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心脏也能涌出一股股热流。
段舒怀输入密码进门,他给祁和拿了一双新拖鞋。等她先进去了,才拎着行李箱关上门。
这处房子装修偏轻奢风,很宽敞,没什么摆件,像样板房。
客厅是落地式的窗户,窗帘没拉,可以看见城市的脉络,闪烁的霓虹灯光像银河,交织成一张华丽的网。
“你在这坐一会儿。”段舒怀指着沙发上的位置,又去柜子上拿出了遥控器,打开了客厅的大电视。
他放了一部动画片,嘻嘻哈哈的对话声在室内回响,空荡的客厅顿时有了温度,不那么孤寂。
白瓷盘在茶几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是草莓蛋糕。边上是一罐牛奶,还是那个牌子的。
“吃一点。”
在祁和的印象中段舒怀并不喜欢甜品,她十七岁生日那天发现的。
不过当时段舒怀吃完了祁和切给他的生日蛋糕,一点也不剩。
“你现在喜欢吃奶油了吗?”祁和问。
“没有。”像是知道她接下来会问什么一样,段舒怀继续说:“路过甜品店的时候买了,想着晚上给你送过去。”
但是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人回来。
“路过的时候买的?”
包装盒上有店名,祁和知道这家店,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很贵,但生意依然火爆。
独一无二的味道和细腻的口感是招牌,每天排队的人很多,现场买几乎买不到,所有单品都在网上提前被订购了。
“对,我先去整理一下东西,你有事情就叫我,”说到这他停了一下 ,“没事也可以叫我。”
客厅里只剩下祁和一个人,伴随着电视传来的幼稚憨态的对话声,她拿起叉子,吃掉了最顶上的那颗草莓。
很甜,汁水四溢。
而后她打开牛奶,喝了一口,也是甜的。
好像和段舒怀有关的一切都是甜的,但分明他又是个不爱甜的人。
玻璃罐里的牛奶还剩三分之一的时候段舒怀从房间里走出来。
他手上拿着床单,扔进了阳台的脏衣篓里。随后对祁和道:“我家只有一张床,我刚刚换了新的床单,不介意的话去房间里待着吧。”
手上多的枕头被放在了沙发上。
意思很明显,他今晚要睡在沙发上。
“需要什么就告诉我。”段舒怀从玄关处把祁和的行李箱拉了过来,领着祁和进了房间。
“卧室里面有独立的洗手间,里面有新的毛巾,吹风机在柜子里。”段舒怀一一告诉祁和,他准备得很充足,根本不需要祁和再开口要什么。
段舒怀家的隔音效果很好,洗完澡躺在床上听不见外面的一点声响。
时间不早了,祁和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床头的台灯也一直亮着。
第一次来别人家里,就霸占了主卧,让主人睡在沙发上,好像有点不太好。
但这里只有一张床,虽然很大很软,但祁和还是做不到主动提出要段舒怀和她睡在一张床上。
一边想,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
脑子里又冒出另外一个声音,过几天都要领证结婚的人了,睡一块怎么了,以后只要不离婚,两人肯定是要睡一张床的。
左翻翻,右翻翻。
混乱的思绪团在一起,交织,挣扎。
最后选择了妥协。
祁和自暴自弃般踩一双拖鞋开了卧室的门,她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睡在这里。
客厅里很暗,只有房间透出来的灯光。段舒怀躺在沙发上,盖着毛毯,听见动静坐起身。
“你不点个灯吗,太黑了。”
“客厅只有一个大灯,很亮。”他像是被吵醒的,声音有些低哑,“怎么了?”
祁和用着刚刚在房间内组织好的措辞,答道:“我怕你一个人在客厅会害怕。”
段舒怀难得流露出这样迟钝的模样,他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声音像是从鼻间哼出来的:“嗯?”
祁和手握成拳,好像只要握得够紧,心底蓄积的勇气就不会漏出来。
“要不要来房间睡?”说一半又心虚,顿了片刻才继续,“……我在你应该就不会怕了。”
两人还是躺在了一张床上,祁和靠着右边睡,段舒怀靠着左边睡,中间宽得能再躺一个人。
房间内很安静,只有两人淡淡的呼吸声。
祁和不是没和异性躺过一起,读研时去山上采样,天黑了就和同学们一起搭个帐篷睡觉。
男男女女,一群人躺在帐篷里面,挨着睡都是有过的事情。
但现在躺在她边上的是段舒怀。
是一个即将成为她法律上认可的另一半的人。
紧张忐忑不假,但更多的是觉得不可思议。
十七岁的祁和大概永远也不会想到,十多年后的她会和段舒怀躺在一张床上。
而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会从朋友变成家人。
不知过了多久,浓厚的睡意来袭,理智和思绪如同摇晃的大厦,被云层遮住,继而淹没,没了意识。
祁和做了一个梦。
一片黑暗,某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失明了。再是沉重的脚步声,哒、哒、哒。
她的脚被什么东西抓住,以一种无法挣脱的速度,身体下坠,失重,落空。
就在忍不住尖叫出声时,眼前出现色彩。
似曾相识的场景。
她处在一座山上,岩石上铺了厚厚一层雪,伸手去摸,冰冷入骨。头顶太阳高悬,不断往外吐着热量,烘得人头脑发胀。
是在做梦吗?现在是夏天还是冬天?
祁和分不清,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眨眼间面前的景象就变了,她站在山脚下,仰视面前的皑皑雪山。不是梦,这座雪山她亲眼见过,在五年前的某一天。
日照金山,无与伦比。
大家都在拍照,只有祁和呆呆地站在那里出神。
她久违地想起了段舒怀。
上一次出现类似想念的情绪,是131天前。
身边的人都在许愿,虔诚得仿佛真的会实现一样。行为是会传染的,从来没为自己许过愿望的祁和此刻双手交握,闭上了眼。
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笑容,少年穿着校服的模样很青涩,他转身,瘦削的背影逐渐凝成一个点,消失不见。
“希望你永远骄傲,永远热烈。”
雪山是永恒的,祁和对段舒怀的祝福也是。
段舒怀没有睡着,他听见祁和闷闷的哼声,以为她在因为晚上的事情害怕,侧身想去安抚时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
“段舒怀。”
“嗯?”
过了好几秒,段舒怀意识到祁和在说梦话。
一分钟后,她又喊了一声,比第一遍要清晰得多。
“段舒怀。”
“我在。”
他支起身子,看祁和的睡颜。
清秀的,没有攻击性的长相,眉眼又带着几分倔意,像猫一样。
“你…你不要走……”
后半句说得模糊,段舒怀没听清。
他的眼神很快就柔和下来,食指指腹抚上她的微皱的眉眼,轻轻揉开:“我一直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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