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M是黎雯所在的公司,也是业界最顶尖的广告公司。如果GM想介入分一杯羹,许姐那里根本没有竞争优势,而黎雯知道,这个项目对许姐很重要。
评估一下是否需要更多团队介入,也可以翻译成随时能换掉她们。
小万总用一种他所在的阶层,会有的那种温和教养,委婉而残忍的威胁她。
而她只是连轴转了三个月后,想要一场酣畅淋漓的爱,抵死的纠缠与放松,一颗能让她重新活过来,或者愿意活下去的硬糖而已...
黎雯觉得,自己是熟透软烂的石榴,就差那一下,就可以在阳光下剥开外衣,爆裂出畅快的笑。
现在却流出脓水。
房间潮湿黏稠的能滴出水。
“黎小姐,在听吗?”
万禹宁见她久久没有回应,声筒里只有呼吸声,他耳畔是城市的轰鸣,还有一种广袤原野才会有的恐慌。
“微信传给万总吗?我手机号就是微信号,万总加一下。”
黎雯挂断了电话。
她欠许姐一个知遇之恩,这个项目就算谈不成,也不能是她这里出问题。
她掏出电脑前,先吻了吻乔治。
乔治别开了脸,他生气的时候,鼻子是红的。
黎雯只能捧住他的脸,亲吻他的鼻子,眼睛,耳朵。
这是母亲安抚婴儿的动作。
而乔治显然是一个难哄的孩子。
“Lily,我讨厌你的蠢工作!”
他赤身躺在床上,美丽的**□□,灯光白蚁嗜骨般舔舐他的身体。
他通身被白炽灯舔得发亮,吮吸的一滴血液都没有。纯浓度的,独属于吸血鬼的堪称惨烈的白。
不能见太阳,在暗夜里与她做尽一切人类鄙夷又贪恋的事情。
而黎雯坚信一个人生信条,若没有灵魂的同频,要有身体的共振。
乔治与她同频共振。
黎雯舌尖顺着他脖颈的青色经脉,小蛇般尝鲜后,笑着说,“我也讨厌我的蠢工作。”
虽然这么说着,她还是伸手去够桌子上的银色笔记本电脑,手指娴熟的点击开机键。
“我讨厌我的蠢工作。”
“乔治,你也看到了,老板拿我当牛马。所以我需要一些新鲜的草料,还需要像牛马一样做 爱。每天睁开眼,我只想这两件事,草料和做.爱,这是我能活下去的最大乐趣。”
黎雯是做事有条理的人,电脑档案分类整齐,文件夹秩序井然。
她很快找到那份市场调研资料。
电脑登陆微信号,手机通过微信验证,点击发送资料,她甚至没看清对方的头像,也不在意他用什么头像。
她合上电脑,鱼一样游进乔治的胸膛,一边亲吻他漂亮的海岸线,一边用语言挑逗他。
“乔治,你听过三岛由纪夫吗?就是号称日本海明威的那位...”
乔治被她冷落,气闷未消,又贪念她柔软的胸·脯,波浪一样在他身上起伏。
说出来的话含着怨气,“海明威是个蠢货,日本的海明威,那应当更蠢。”
黎雯被他逗笑了,“我喜欢三岛由纪夫的一句话。”
她贴着他的唇,只差一点严丝合缝。
她希望由乔治来做。
“我对人类漠不关心,不论是父亲的死还是母亲的贫穷,我只是憧憬着,有一台从天而降的大型压榨机,把灾难、大崩溃,惨绝人寰的悲剧,人类和物质,丑物和美物,不加区分统统碾碎。”
她握住顶在大腿的炙热,附在乔治耳边,用玫瑰般艳丽的红唇,吐露毒蛇般的渴求,“碾碎我。”
碾碎她,给她一种宇宙崩坏,一切毁灭的快乐。
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来。
黎雯刚撩拨起来的氛围,立刻收紧成一张网,箍得她胸口憋闷。
宇宙大毁灭前,人类还要加班工作。
老板和客户,代替了大型压榨机,将压榨精准到死前最后一秒。
黎雯的烦躁值达到了顶峰。
“万总还有什么事?”
万禹宁顿了一下,听出她语气不善。
“有些数据没有看明白,黎小姐方便讲解一下?”
“万总没有性生活吗?”
黎雯没有兜圈子,直截了当,想要结束今晚的工作。
“没有....”
手中的烟,烧到了指头,他抿紧压实,痛感清晰,热感却慢慢消失。
黎雯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
“那真遗憾,可惜我有。希望万总体谅一下。”
万禹宁想过松手的,烟蒂在中指烙下红痕。
“那...耽误黎小姐几分钟,很快...”
黎雯忽觉所有兴致都被搅散了,她抬头看见乔治站起身,正在穿衣服。
“乔治”,她挂断了电话。
“这是一个大客户,你知道金主吧?我的前前老板就指着他吃饭,我不能现在端了新饭碗,就砸了人家的锅吧?”
“而且他出手很大方,除了有点工作狂...”黎雯尽可能解释清楚,“你再等我一会,就一会...”
乔治却一下子激动起来。
“Lily,你和那个女人一样,我恨你们,恨你们的蠢工作。”
“你在羞辱我,你让我觉得我很糟糕。”
乔治的唇在颤抖,他指着黎雯裸露的身体,“你像一具尸体。”
黎雯正想去抱他的手臂,听了这句话,动作一下子僵硬了。
“你说我像尸体?”她的声音也有些哑意,眼神是震惊的。
“你过去说我像海藻,触感柔软,还说喜欢我抱着你的感觉...”黎雯困惑的质问他。
“你是海藻的尸体。”
乔治流畅的中文,到了骂人环节就坑坑巴巴,他努力提炼着凶狠的词汇。
“你是晒干的海藻,干瘪的尸体,你和日本的海明威一样蠢...”
他站在那里,裤子半提,碧蓝的眼睛蓄满眼泪。
黎雯笑起来了。
“乔治,工作确实很蠢,我承认你说的话,但我靠着蠢工作吃饭,靠着蠢工作买了这所我们可以做·爱的房子,靠着蠢工作带你去咖啡馆去话剧院消费浪漫...”
“没有这份蠢工作,我们去野外媾合吗?去廉价宾馆开房吗?每次做·爱前检查一遍摄像头,给房间全部消毒一遍吗?别忘了,避孕套都是我买的...”
黎雯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
“你妈妈放弃你是对的,因为你就是一个没有耐心,以自己为中心的自私鬼。你这样高敏感难养的坏孩子,小时候一定让她特别痛苦,她才会不要你了,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
黎雯今晚的情绪,也达到了崩溃的边缘。
但她嘴上放声大骂的时候,心里有一种清醒沉沦的绝望感。
她知道和年轻的男人上床,最不好的地方就在于,必须接纳他们的自私和浅薄,接纳他们无病呻吟的坏情绪。
最讨厌的是,每次吵架的时候,就像妈妈和儿子斗嘴。
妈妈可以消解一切恶毒的词汇,儿子却不能。
他将任何堪称现实,却打击他自尊的词语,都统一称做伤害。
“Lily,你在伤害我,我恨你。”
乔治红着眼穿上衣服,嘭一声摔门而走。
黎雯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孤零零的躺在床上。
手机又开始响了。
黎雯没有动,她乌青的大眼睛盯着天花板,白炽灯晃得她眼泪破碎开了,四散着流溢。
天花板像倒映着的澄澈湖底,游弋着蓝白的水波,最下面是白花花的骸骨,上面看着以为是芦苇。
黎雯感到,湖水浸没到她颅顶,寒冷穿透她的骨缝。
她像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尸体,开始发蓝,发碧,轻飘飘的。
又开始膨胀,腐烂,四分五裂。
手机还在固执的响着。
她想伸手接听电话,手臂却僵硬了,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又压着她,她心率失衡,身体发抖。
黎雯尝试心理医生教她的方法,保持放松,大口呼吸。
想象你躺在柔软的床上,像一块黄油,一点点融化在盘子里。
左手、右手,左手臂、右手臂,左边□□、右边□□,左边大腿、右边大腿,左边脚趾头、右边脚趾头...
黎雯记得那个心理医生第一次教她时,很奇怪她融化身体的顺序。
“Lily”,年轻的心理咨询师说,“为什么不能从上到下,或者从左到右,为何一会左边一会右边?”
“因为要保持对称,要保持平衡...”黎雯告诉他,“就算像黄油一样融化,也要均匀而对称...”
随着黄油开始融化,她僵硬的肢体,麻木的手脚,开始恢复一点知觉。
而手机也停了。
万禹宁看见乔治气冲冲的走出来时,正在重复摁压拨出键的僵硬手指,悬停在了半空中。
他第一次生出一种感觉,原来打败他的对手,这么容易。
不过十分钟而已。
他想念1825个日夜的人,对方连十分钟的耐心都没有。
他抬头看着三楼,夜风大作,窗帘像蝴蝶的翅翼,在风里扇动。
他忍不住去想,她在做什么,是不是很生他的气。
他这会,是不是应该打个电话过去,或者,给她点一份夜宵补偿?
黎雯在床上躺了好久,发冷的身体才回温。
手机又响起来时,她以为是万禹宁,却没想到是陆月。
“雯雯,我今晚又失败了...”
黎雯很想直接挂断电话,却忍不住刻薄的说,“没关系啊,你不是一直都活得挺失败吗?还害怕又失败一次吗?”
“月月,你看呀,你都二十八了,遗憾很多年了,就不差再花二十八年去遗憾了,祝你终生遗憾。”
“对了,不用觉得你自己活得很失败,你父母才真要感到失败呢,养了一个这么没用的女儿,工作工作做不好,男人男人搞不定,只会躲在他们的羽翼下哭鼻子,可惜别人不是你爹妈...”
黎雯挂断了电话。
她过去看人家洗照片时,就总有一种感觉,她是无人打捞的底片,也无人晾晒,只能在水里泡烂,哪怕底片中的她,已竭力挤出灿烂的微笑...
所以,成年后,她一直努力打捞自己,在风里晾晒,在月光下晾晒。
小心翼翼,和所有人一样,活在阳光下。
现在,她不想打捞了,她只想掀翻池子,让树木惊慌,石头冒烟,乏弱鼓荡于大地之上。
世界如果没有大型压榨机,那她负责碾碎。
反正重建与修复,只是医生说给病人的谎言。
我不相信太阳
也不相信月亮,星星
也不是枕头或梦想。
我相信灰烬——
树木在惊慌,
石头在冒烟
乏弱鼓荡于大地之上。
阿多尼斯《我的焦虑是一束火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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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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