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
唯有苏浅浅披星戴月,奔赴人间相思地。
她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历经坎坷终于抵达了应郎的住处。
虽然但是,即便是镜妖的结界。
这个故事的走向也太尊重套路了。
偌大一个府邸,养着几十上百号护院家丁,愣是跑不过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大小姐。
需要他们看不见的时候,他们就是瞎子聋子。
需要他们看见的时候,比如被苏尚书一问,他们又能突然医学奇迹,当场复明说什么回老爷,大小姐扛着诗和远方就跑路了。
说白了呢,这种处理有极强的阶级优越感和想当然。
毕竟是根据古代酸腐书生写的剧本,在他们笔下,下人都不配有独立思想的,不配有个人安危意识,他们的存在意义就是为了才子佳人的伟大爱情铺路和献祭。
而且完全没有考虑过实际。
甚至十本里面有八本私奔路线的导航全靠月亮,居然从来没迷路过。
幻想时刻真的好恐怖。
但身为故事中人,苏浅浅并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
她刚摆脱追捕的下人,就翻身进了院子里。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四米高的墙,抓着条绳子就敢往下跳,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月明如水,亮得可以。
苏浅浅借着月光,在院中寻找爱人的身影。
可是院内寂静无声,只有几片新落的叶子随风打转。
她的心不由得一紧,快步在院子里四处寻找。
从厅堂到书房,从回廊到偏房,却始终不见应郎的身影。
最终,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书案上。
那里散落着几封信笺。
她颤抖着手指拾起一看,竟是应郎的亲笔字迹。
而那字里行间的温言软语,竟与当初追求她时如出一辙,只是收信人的名字,一个个都不是她。
什么自西园一别,至今神魂俱倾,卿回眸时鬓边海棠颤颤,竟教春风也妒三分。
什么尝闻世间情字最苦,今乃深觉其甜。甜如初酿梅子酒,醉人于无形。若得卿许,愿筑金屋藏娇,日日为卿画眉点唇。
什么夜半推窗见月,恍若卿容,清辉泠泠落于掌中,握之不得,徒增怅惘。恨不能化雁南飞,一夜千里,终年栖于卿之庭阶。
什么然丹青万笔,终不及卿眼波一瞬。盼卿速递锦书来,莫使相思成灰。
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苏浅浅握紧手中的信纸,指节分明在发白。
纵然如此,她仍不死心,发誓哪怕走遍天涯海角,也定要找他问个明白。
于是转身向后院走去。
却在拐角处突然停住脚步。
欸?
什么b动静?
她探过脑袋一看,只见应郎被人用粗绳捆得结结实实。
为防止他说话,应郎的口中还被塞了一段甘蔗,正被两个蒙面人一鼓作气推入井中!
苏浅浅吓得几乎叫出声,慌忙后退想要逃离犯罪现场,却不慎踩断旁边的枯枝。
咔嚓一声,两个蒙面黑衣人猛地回头。
她来不及看清对方面容,就被人从身后捂住口鼻,粗暴地捆住双手。
她挣扎着,可呼救声被死死堵在喉咙深处,发不出来一点动静。
下一刻,她也和应郎一样,被抛入漆黑的井中。
寒冷的井水让她身上一激。
她被刺激着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竟躺在苏府的闺房中。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苏浅浅最熟悉的绣帐上,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场噩梦。
那应郎的那些落款,也是梦了?
正恍惚间,苏尚书和夫人,叶扶光和曲亭曈推门而入。
叶扶光神色冷淡,曲亭曈的嘴角却噙着丝若有若无的笑,:“若你真想与应郎长相厮守……”
“只要你断绝与苏府的一切关系,我就帮你达成心愿,如何?”
苏浅浅心如刀绞,左边是亘古万年孝道守,右边是自由无价爱情路,无论选哪一边,对她来说都像是活活扒了一层皮。
思前想后下,她还是咬紧牙关,点了点头,选了自由无价爱情路。
曲亭瞳拍了拍手,:“那好,如你所愿。”
事实证明,他没说谎。
有事他是真办。
苏浅浅白天做了选择,晚上苏尚书和夫人就松开同意了。
马上就找了个良辰吉日定下。
随着大红盖头落下,她嫁入了应家。
起初,应郎还会温言软语地哄着苏浅浅开心,带她逛夜市、买珠花。
可不过数月,他的态度就日渐冷淡,后来连敷衍都嫌弃多余。
而苏浅浅也常常独坐灯下,看着她曾经心心念念的应郎伏案书写,字字温柔,文采斐然,却再没有一句是为她而写。
甚至常常早出晚归,花天酒地,把苏浅浅冷落在一旁。
终于有一天,苏浅浅的失望已经积蓄到底,她再也按捺不住,冲进赌坊就去找人。
刚进去就看见应郎正与一群朋友嬉笑饮酒,潇洒自在,嘴里还时不时冒出几句说她没意思的话。
苏浅浅怒了,积压了这么久的委屈彻底爆发,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痛斥他的不公。
应郎的朋友们闻言直接哄笑起来,还有人高声调侃他竟被妇人管束。
应郎顿时感觉颜面尽失,反而转身对她发泄怒火,厉声呵斥道:“你个疯婆子快给我滚回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娶了你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苏浅浅目瞪口呆,她难以想象她的情郎居然是这种人。
于是直接打了应郎一巴掌,泪眼婆娑地奔回苏府。
却见府门前冷冷清清,没有往日的热闹。
她的父亲苏尚书此时卧病在床,而她的母亲面容憔悴,浑身没有血色。
她急切地想回家探望二老,却被苏府管家拦在门外:“小姐可还记得吗?说好的你已出嫁,便与苏府再无瓜葛。”
她愣在原地,耳边传来邻家小儿的嗤笑声。
“哈哈,这个人好傻,有家都不能回了!”
“听说她还是自己不要的,真笨!”
苏浅浅六神无主,她倚着冰凉的石墙,一遍遍地问自己。
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若是能重来一次……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那口井边,望着幽深的井口,心一横,直接纵身跃下。
再睁眼,她竟真的回到出嫁之前。
这一次,她小心翼翼,想办法避开所有前世的争执,做好一个贤妻良母,从不过问应郎的事,也从不踏足赌坊。
本以为这样就能挽回爱人的心,可应郎依旧日渐冷漠,她的嫁妆也在日积月累中被一点点掏空,最终她的结局仍是被困在深院,如同失去羽翼而被冷落圈养的鸟。
心灰意冷下,她再度跳井。
又一次重生。
她放下所有骄傲,百般迎合、低声下气,却仍在最后换不来他半分怜惜。
她再跳。
再来。她改用离经叛道的方式,穿艳丽的衣裳,说大胆的话语,试图以新鲜感挽留他,但依旧徒劳。
兰因絮果,不过如此。
她终于累了,痛痛快快的哭了一次,在泪水中,她看见了自己清醒后的模样。
是了。
其实最好的解法早就有了,这是一直不肯去想而已。
这一回,她从井底回归后,当曲亭瞳和叶扶光再次上门,她堂堂正正地站在所有人面前中,迎着父母疑惑的目光,轻轻摇头,语气坚定道:“我不嫁了,我想开了。”
她现在只想好好看清自己,走一条真正属于自己的路。
虽然还不知道这条路是什么样的。
但人生很长。
她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去找出问题的答案。
何必因为一件错事困住自己的一辈子呢?
只是走了一些弯路而已。
没关系,那就鼓足勇气,找出正确的路口吧。
人就是会犯错的,或大或小,或前或后。
但是除了生老病死外,其他的都不要紧,都可以重头再来。
就在苏浅浅有此觉悟后,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记不清是多少次的再度睁眼,但这次的和以往都不一样。
她发现自己与应郎一同被困于幽暗的井底。
而应郎也在此时转醒,看向她的眼中只剩满满的厌弃。
而苏浅浅,回望他的目光,亦同样冰冷。
没事,我只是看透了你而已。
此刻,井口传来曲亭瞳的声音,轻轻悠悠,似笑非笑道:“苏小姐,恭喜你醒了,可有想明白什么了?”
苏浅浅扬起这几日被爱情折磨而有些苍白的脸,但眼神却格外得亮:“嗯,明白了,我知道我该怎么做。”
曲亭瞳:“那真是太好了呢。”
次日,曲亭瞳翻看着玉简中信息,淡声笑道:“真好,苏小姐的这个任务已经完成了。”
叶扶光瞥了他一眼,问道:“那个什么应郎呢?他可有受到惩罚?苏小姐恋爱脑上头冥顽不灵的样子是很头疼,但作为始作俑者的应郎可不能潇洒离去,他得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曲亭瞳垂眸幽幽道:“在这个故事里,苏小姐应该是去击鼓鸣冤了,不过在那之前,我就给了应郎一份小小的礼物,也没什么,就是让他做的那些恶提早反噬过去而已。”
叶扶光点头:“那就好,至于应郎是不觉加染病加晦气缠身,都是他自己酿的苦果,对了,下一个目标是谁?”
曲亭瞳放下玉简抬眼望向远处,故作高深道:“上面没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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