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吃麻婆豆腐，红烧茄子还有黄豆鱼。”陆仁已经入座，笑着招呼楚宋玉二人，将桌上的小碟子拨到楚宋玉的面前：“还有你要的烤鸟蛋。”

牛师傅站在桌边，用围裙擦手，对着楚宋玉点头。

他瘦得像颗松树杆子，面容方阔，两腮鼓起，像是时刻含着棉花似的，不过脾气看起来很好，见到楚宋玉便不住地笑，夸他一表人才，像个小神仙。

楚宋玉被他夸得不好意思，连忙动筷，率先夹了一口麻婆豆腐，送入口中。舌尖方一触到柔软的豆腐，神色便是一顿。

“怎么了？”牛师傅问。

楚宋玉：“牛师傅是本地人？”

“对啊，我做的云峰菜可地道了！”

……怪不得这麻婆豆腐居然是甜口的。

云峰菜菜式清淡，口味嗜甜，正好与楚宋玉的喜好相反。

麻婆豆腐……麻婆豆腐怎么能是甜的呢！

楚宋玉人生短暂地崩塌了。

顶着牛师傅的热切的目光，他勉强回答道：“确实，确实很地道！你们状元楼的厨子都是本地人吗？”

“是啊，而且我敢保证我是我们这儿手艺最好的！”牛师傅满脸自豪。

陆仁和泠沉都尝了桌上的菜，纷纷附和。牛师傅满意地笑了，回厨房收拾东西。

楚宋玉忧伤地望着黄豆鱼上的红辣椒，试探地捻了块鱼肉，战略性地咬了一口——

怎么这也是甜的！难道……难道那红辣椒只是装饰品吗！

师父做的菜是难吃到他无法品评，牛师傅做的菜是好吃但有点难吃。要说好吃，果然还是真君请他的那顿比较好吃。

真君真不一般，居然连他的口味都了如指掌！

楚宋玉其实不是个挑嘴的人，但是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上一顿吃得那么好，就显得下一顿略有些难以下咽了。

“怎么了徒儿？今日特地为你多煮了点饭，你要是不够吃再去加。”陆仁慈祥地说。

于是最后楚宋玉忧伤地吃了两大碗饭。

饭后，陆仁慢悠悠地问：“泠公子，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你也看到了，咱们宗门里实在是住不下人了，况且你下山游历的任务也解决了，是否该回去了？”

泠沉抿唇：“真人，泠某想问，楚道友可想去循生宗拜访切磋一二。”

陆仁掀起眼皮看他，似乎略带嘲弄。泠沉无措地握拳，就听到楚宋玉说：“不了，我的水平现在可没法和你切磋，我还没引气入体呢。”

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说不得的，就像他不觉得把一个破落院子介绍给一看就是富贵子弟的泠沉有什么不好意思。

“等我再修炼一段时间，再去找你请教。”楚宋玉笑着用拳头顶了顶泠沉的肩膀。这是他不记得在哪本书里学来的动作，但他觉得很适合用在这种场景。

泠沉不设防，被楚宋玉锤得一歪。两人对视一眼，楚宋玉像是恶作剧成功了一般露出狡黠的笑容，泠沉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拳头抵着唇角，微微笑了起来。

楚宋玉觉得这一幕很稀奇：“你笑了啊！别挡啊，挡什么。”

他微微凑近了一点，伸手要去掰泠沉的手。

泠沉被他凑近，赶忙躲开，侧过脸，暴露出微红的颧弓：“我也是人，当然会笑……”

陆仁瞧着两人互动，笑容逐渐收起，忧心忡忡地咳嗽了一声。

“师父？”楚宋玉回过头去看陆仁。

泠沉松了口气，这才敢转回头来，看向楚宋玉。从他的角度，能看清楚宋玉线条优美的侧脸，鼻梁挺直，鼻尖俏皮地翘起，少年气十足。

楚宋玉正在与陆仁说话，泠沉沉默地盯着，忽然觉得心口一热。

这……就是遇到知音的感觉吗？！

陆仁又重重地咳了一声：“泠公子，你胸口有东西在发光。”

泠沉这才慌忙从衣襟中掏出一个正散发盈盈光辉的玉简，展开看了几眼后，眉心微拧：“是我师门的来信，通知我回宗门。”

陆仁：“你是该回去了。”

泠沉恋恋不舍地看了楚宋玉一眼，想了想，说：“楚道友，咱们切磋一场吧，就在这儿。”

切磋不止是两人之间的比拼，更多的是互相讨教。一个人独自练数日剑，可能还不如一场切磋学到的多。楚宋玉一听泠沉主动邀请，眼睛一亮，点点头，然而迟疑了一瞬：

“可是我的弟子剑断了。”

他的弟子剑在和五通比拼时断了，而真君给的剑简直是物理外挂，拿来切磋，不仅不公平，也学不到什么。

“那边不是有一把么？”陆仁靠在椅背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是你师祖的剑，用用没事儿。”

楚宋玉还以为那柄剑伫在那儿肯定有什么秘密，比如当年屠过魔或者只有命中注定的人才能拿起它，就像大部分龙傲天文一样，没想到陆仁居然在如此随意的时机如此随意地让他去用剑，不由得瞪大了眼。

“怎么了？”陆仁见楚宋玉不懂，索性站起身来将花盆里的剑拔了出来，塞到楚宋玉手上。

楚宋玉：“……”

上次斋蘸也是，这次拔剑也是，凌云宗做起事儿来也太随意了吧？

他将剑出鞘，仔细查看了一番。作为剑修，他见过的剑成千上万，一眼便看出这剑的材料不一般。

修真界的名剑，讲究清、亮、冽。清，即清楚无杂质；亮，应明亮有宝辉；冽，需寒冽如凝雪。因此，越好的剑，越透彻明晰，如上好的宝石美玉。

然而凌云宗这柄剑，瞧着却与那三字毫不相干。纹路如花岗岩般杂乱，浑体黯淡无光，瞧起来毫无攻击性，像一把石头做的装饰剑。

师祖就是用的这把剑？

“试试吧。”陆仁推了推楚宋玉。楚宋玉半信半疑地握住剑柄，走到院子中。

泠沉也看清了这把剑的模样，略有些吃惊，迟疑道：“我记得你还有一把。”

“不用了，就用这把吧。”楚宋玉舔了舔下唇，沉下眉眼。

反正他平日用的弟子剑也没多好。

泠沉点头：“你先。”

切磋中，弱势方先出招是正常的。楚宋玉挽了个剑花，使出凌云剑法的第一招。

凌云剑法其实有正名，名为蜉蝣剑法，由二十四节气衍生而成。据陆仁所说，凌云宗许多前辈觉得此名既不吉利也不好听，便以“凌云剑法”代替。

凌云剑法第一式，惊蛰。

楚宋玉勾手，将剑送出。这招他至少练了上千次，因此刚出手，便敏锐地察觉到与往日有所不同。

剑修剑修，终究是修士，剑法需要灵气驱动。然而他手中这把剑，在没有运转灵气的情况下，仿佛与他浑为一体，剑随意动，得心应手，就好像这把剑是为他而生一样。

剑尖微挑，模拟破土而出的动作。隐隐剑风袭向泠沉，泠沉运剑相抵，两把剑刮擦，发出清凉的剑鸣声。

“厉害。”泠沉低声称赞，神色一正，投入到切磋中。

院中，少年还穿着为参加葬礼特地换上的白衣，身形变换轻盈灵活，如漂亮的白鹭。

数十招过后，楚宋玉被泠沉逼至檐下，抵着廊柱，微微喘气，勾唇笑道：“泠兄，我不如你！”

泠沉被他笑得恍神，收起剑：“若你我二人修为相当，楚兄必然是赢家。我只不过仗着年岁虚涨，多修炼了几年。”

天色不早，他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递给楚宋玉：“若来循生宗，凭着这个便可畅通无阻。”

“你对我未免太放心了。”楚宋玉接过玉佩，想着等自己下山，正好可以去循生宗拜访一二。

这可是人脉啊！

泠沉不好意思地别开眼：“你的人品，我怎会不信。对了，田中庸的腿，我带回宗门问问我师父，到时候再联系你。”

送别泠沉后，楚宋玉回忆着两人的比试，又在院子里练了会儿剑，才不舍地回房洗漱。

不知是由于今日耗费精力太多，他几乎沾上枕头就陷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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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看见姬无涯的时候，楚宋玉甚至都不惊讶了，伸手捏了捏手背，发现不痛之后便冷静了下来。

莫非是真君忙不过来了，所以他又做梦了？

眼前是一片悬崖，少年姬无涯独自坐在崖边，背对着楚宋玉。

他身子骨单薄，又总是受伤，脊骨瘦得突出。风一吹，发丝飞扬，薄薄的衣衫便勾勒出他肩胛骨的形状。

楚宋玉打算等对方先开口，却没想到姬无涯始终背对着他，一言不发。

也许是因为崖边的场景比较特殊，楚宋玉看着看着，生出几分愧疚与不忍心来。

当时他坠崖时被姬无涯追上，眼见着姬无涯要随着他跳下崖，他下意识给姬无涯下了个定身咒。

作为新手，他有一次使用道具的机会，而且效力强大，姬无涯根本没有可能反抗，除非楚宋玉亲自解除，或者……

或者楚宋玉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咒语自然就失去了效力。

也就是说，那个世界中没有人会比姬无涯更早、更清楚地知道楚宋玉的“死亡”。

想到这，楚宋玉终究还是心软了，走到姬无涯旁边，轻声问：“怎么坐在这里？”

是时候该谈谈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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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