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仁见楚宋玉答应得爽快，眼神复杂，打量了他许久。

“怎么了，师父？要不我来拿？”楚宋玉疑惑，伸手要去接陆仁怀里的神牌，被陆仁拦住。

“我来就行了，我来吧。”老人叹了口气：“王二给的钱在我房间里，你拿着下山去请个工匠来修缮，顺便买点你爱吃的吧。”

提起王二，楚宋玉想起陆仁一直没问王二为何没回来，因此他也忘了说王二只剩腿而且还被泠沉带走了这件事，赶紧汇报给陆仁听。

没想到陆仁听完，并不惊讶，楚宋玉忙问：

“师父，你知道王二他就是那个田家的小儿子吗？”

“嗯……”陆仁哼了一声：“他来的第一天我就知道。”

“师父神通广大。”

陆仁被他这么直白的奉承哄笑了：“王二王二，组合起来不就是田字么？只不过我没想到他会与五通扯上关系，怪不得那么有钱了。”

“他与五通是什么关系？”

“那我也不知道。等他回来，你自己去问吧。”陆仁不再多说，抱着神牌进了神庙：“当务之急，是你快去请个工匠来修缮呢。”

他进了神庙，将神牌往桌上一放，往日懒散的眉眼敛起。听得楚宋玉离开，院中没了动静后，他才凝神看向面前的神牌。

长明烛已熄，房内昏暗冷淡。

陆仁伸手将香烛一类的东西收起，忽地问道：“真君可还记得与弟子的约定？”

忽然，桌上的长明烛无风自燃，沉默地燃烧着，与陆仁目光相扛。陆仁身形一晃，脸色白了一瞬，冷汗直冒，只觉不知何处传来一道森严的视线，他在那视线中仿佛无处遁形，连骨骼都清晰可见。

是“神”。

他后退一步，语气软和了一些：“昨晚真君也许是一时冲动，是吗？”

烛火直直地燃烧着，正值冬天，陆仁额角却被逼出两滴汗珠。

这位葆光真君性格乖僻，向来难以讨好，也不知当年师祖为何会与其结交，甚至奉其为护宗真仙。

当然，他更不知道的是，对方为何突然对楚宋玉下手。

“之后的日子里，楚宋玉的事儿还得拜托真君了。”陆仁顶着那道视线，战战兢兢地开口。天知道他做了怎么样的思想准备，才敢与上届的神明讨价还价。

房间里的气氛凝滞许久，直到火光倏地熄灭，陆仁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真君是妥协了，他心事沉沉地将神龛搬进楚宋玉房间，回到自己的住处，只觉得胸口沉闷，往榻上一坐，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楚宋玉从山下回来，没在院子里看见陆仁，却发现陆仁房门敞开着，老人家斜斜歪倒在榻上，当即吓了一跳。

不会吧？他记得师父还能活好几年才会仙逝啊！

他连忙冲进去，将师父扶起，唤道：“师父，师父？”

陆仁缓缓睁眼：“徒儿，发生甚么事儿了？在山下被欺负了？”

楚宋玉这才松了口气：“没有没有。我看师父没关门就睡着了，就进来看眼，怕师父着凉了。”

陆仁笑了笑，颤颤巍巍地坐起。楚宋玉见状，忙把陆仁扶到床上。

师父的房间构造与他的差不多，只不过陆仁年纪大了，因此多布置了些软垫软椅供给休息。

“师父，我已经找好工匠了，大概需要三十两银子。王……田中庸留下了十两金子，咱们仔细打算，够花好几年了。”

“只十两吗？我记得他宅子里还有吧。”

“那是他自己的钱，说不定他回来还要用呢？”

“五通怎么会缺那么点钱……”陆仁见楚宋玉神色淡淡，微叹了口气：“罢了，就留着吧。”

“对了，师父。”楚宋玉正色道：“我们难道不需要修炼吗？”

自从醒来，他就在思忖这件事儿，回来时误以为陆仁提前驾鹤西去后，更是打定了主意。

在梦中被姬无涯实力压制的滋味儿实在不好受，他必须要从现在开始勤加修炼才是。正好王二留下了一点钱，他也不用再为钱财之事费心。

更何况，按照陆仁的说法，他还需要面对那么强大的心魔。心魔还得自己克服，求助于外力是治标不治本。若是想早日突破，他就得更加努力。这些日子他虽然有在修炼，但是自己闷着头练还是不如有人指点事半功倍。

“唔……”陆仁摸了摸下巴：“凌云剑法你学到第几式了？”

“已全学完了。”楚宋玉老实答道。

陆仁欣慰地拍了拍楚宋玉：“为师已没什么可教你的了，一把老骨头，也无法与你切磋。不如你去问问真君吧。”

楚宋玉：“……？”

陆仁往床上一躺，把被子扯到胸前，合上眼睛：“为师困乏得很，先睡了。”

“您动作干脆利落得不像困了。”楚宋玉无奈地摇摇头，离开房间时还没忘将门带上。

神龛已经被陆仁放置在了他房间里的桌上，推门进去就能看见。神牌由整块木头制成，光滑平整，因此今日早晨多出的那道裂痕便显得十分瞩目。

“真君您好，感谢您昨晚出手相救。”楚宋玉点上香火，向着神龛拜了拜：“害您受了伤，还炸了您的房间，真是不好意思，只能麻烦您在我房间屈居几日。不过我已寻了工匠，相信很快您就能搬回去了。不知真君可愿指导我修炼一二？如果可以的话，万分感激。”

“哦对了，昨日在幻境中，也多谢您出手相助。我在山下买了些礼物，给您带回来。”

说着，他拿出一个精致的纸鸟巢，放在供桌上，用香火点燃。

“我特地找了镇上最好的工匠，给您做了这个鸟巢。上次您来的时候化成了鸟的模样，我便猜测您跟脚或许与鸟有关？还望您不嫌弃。”

鸟巢烧尽还需要时间，楚宋玉索性回到床上，决定打坐一番。

真气从丹田外散，流入筋脉之中。楚宋玉隐隐感到有一处正在发热，似有突破之势，便专注地用真气那处。然而时间过了许久，那处仍堵塞着，真气运行不通，引得他手脚冰冷，手心全是虚汗。

根据经验，楚宋玉自知应该停下。然而真气运转自有一番规律，强行停下只会损伤心脉，他只得缓慢地调理，额头不断渗出汗珠，丹田处甚至传来了隐约的刺痛，意识也逐渐涣散。

恍惚中，有人执起他的手，指尖带过他的掌心，捻住他的指节。

“真君？”楚宋玉试探地问道。

“你筋脉未通，为何强行引气入体？”温润如玉的嗓音在他面前响起。

这声音一听便绝非常人，疏离而又隐隐带有威压，仿佛从九天之上，莲台之间传来，令人耳清目明。

楚宋玉试图睁眼，却感到眼前被什么东西蒙住。

“你实力不足，不可直视神明。”那声音继续说道。

楚宋玉倒也不是好奇心那么强的人，闻言便紧紧阖上双眼。

“调息。”真君按上楚宋玉的心口，微微停顿，声音染上几分迟疑：“你的筋脉似乎与一般人不同。”

“当然不同。”楚宋玉抿着嘴笑了下，认真地调息起来。

他能感受到真君的目光。神仙的目光是难以抵抗的，而且与妖魔的窥视感不同，神仙更像是在审视。

楚宋玉以往是极其厌恶这种被审视之感的，然而不知为何，对方的目光并没有给他带来压力，因此居然没多介怀。

“你很难靠自己引气入体。”对方松开他，说道：“想要引气入体，你需要的灵气是普通人的几百倍。”

楚宋玉正在调息，鼻尖泛出微小的汗珠，也不知有没有听见他说话。

真君盯了他半晌，见他脸色越发潮红，眉心攒紧，似乎下一秒就要走火入魔，叹了口气，伸手轻点楚宋玉眉心。

仿佛水波荡漾，空气渐渐振动嗡鸣起来。楚宋玉只觉得眉心一凉，灵台瞬间清明。寒意扑面而来，将他体内胡乱冲撞的真气压制住。

“呼。”楚宋玉松了口气，眉头逐渐松弛下来。那寒意进入他经脉中，立刻变得温润，细致地替他疏通着堵塞的经络。

以他为中心，空气震颤得厉害。楚宋玉却浑然不觉，无休无止地汲取着灵力，化为己用。

“停下。”

楚宋玉听见有人沉声说道。

“停下，你一时无法消化这么多神力。”

楚宋玉想，似乎确实应该停，然而他仿佛正面对着飞流直下的瀑布，如何能凭一己之力将这湍流截停呢？

他就这样迷迷糊糊地想着，忽然发现输送入体内的灵力居然凭空停下了。

下意识地，他睁开了双眼。

他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离开了云峰上的房间，来到一处不知名的院子，盘腿坐在榻上，与在房间相同。旁边似乎有一条汹涌的河流，水流声激荡。

而站在他面前的人一头银发，以锦缎蒙面，只露出线条优美的薄唇和下颌。

灵力……他晕晕乎乎地想，甚至无暇去思考面前的人是谁，伸手抓住对方的袖子。

若是有旁人在，自然是能看见楚宋玉此时的状态与醉酒无异，面色青白，衬得颧上绯红更加鲜艳夺目，双眸雾蒙蒙的，似乎并不能对焦。

“灵力！”楚宋玉固执地强调了一遍，见对方不理他，索性膝行向前，爬到对方面前：“灵力！”

“不行。”对方脾气很好地拒绝了他。

楚宋玉沉默一瞬，撇撇嘴。

你不给，我还不会自己要么！

这么想着，他直起上半身，急速在大脑中思索着，小说里这种情况通常是怎样汲取灵力的。

楚宋玉抬起头，对方修长如玉的脖子在他眼前，明晃晃的，看起来手感应该很好。他眨了眨眼，张开嘴，一口咬了下去。

大家都是这么做的嘛！在绿江分司工作了好几年的优秀员工楚宋玉想到。

不要学不该学的东西啊！（痛心疾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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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