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铺的客人很多，掌柜忙了许久。王二等得不耐烦了，便参观起厨房来。

“哇！”王二探索到橱柜：“他这东西咱们也有。”

虽然他没说，但楚宋玉明白王二指的“那东西”肯定不是大米，赶紧过去。

这神龛竟然与柜子是一体的，或者说这个橱柜只是在神龛外加了两道门。

神龛上的垂帘被风吹得叮当作响，里面的神像，匿在阴影中，面目模糊，浓浓的中式恐怖气氛。

楚宋玉将垂帘挑起，一尊面目狰狞的泥塑暴露在楚宋玉眼前。那泥塑鸡头人身，独脚反踵，在淡蓝色的月光下，面容格外阴森瘆人。

“……山魈？”楚宋玉愣住。

山魈是非常经典的中国民俗传说，现代许多灵异神鬼背景的小说都会借用它的设定。据传它们由早夭的小儿化成，独脚反踵是它们最大的特征。它们有许多分支，其中最出名的一支性情任意妄为，喜爱与人类交易，后期演变成了一位亦正亦邪的伪神——五通神。

五通神拥有无上的财富，狡猾，性淫，常常化作英俊的郎君诱惑已有婚约或已婚的女子。

简单来说，是个帅气多金的人.妻控。

“小道长，你认得这是什么？”王二问。

楚宋玉点点头：“不过我也不确定。山魈只是一种传说……”

每本小说的世界观都不一样，哪怕是同一种神兽，在每本小说中都有着不同的面貌性格。假如这个世界真的存在山魈，不知道作者会把它们魔改成什么样，说不定就真的会让山魈来看门呢？

一般的神龛中都会有神牌，记录神仙的生平。楚宋玉正想找到神牌确认一下，被王二拉住：“东掌柜来了。”

他失望地松手，将橱柜恢复原状，回到桌边坐下。

东掌柜提着大米过来，一并附了两个包子：

“这是我们东家招牌的豆腐包子，两位小道长不嫌弃的话请用。”

“你们东家？”王二问：“你不是这儿的老板？”

男人闻言摸了摸脑袋，在他们对面坐下，笑了：“我是啊，只不过我姓东。我妻子姓施，十几年前我俩合开了这家东施豆腐店。”

“哦，那怎么没见令夫人来帮忙？”楚宋玉咬了口包子，顺嘴问道。

包子发得很合适，里头的豆腐馅是香辣口，一咬下去，鲜香的汁水便充盈口腔，吃得人浑身热乎乎的。

“她前几年去世了，只留下我和我女儿。”东掌柜回答。

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不合适，楚宋玉尴尬地摸了摸桌角：“不好意思，您当我没问过吧。今儿我来，是为了还你这只狗。

“哦，哦……我知道。”东掌柜眼神漂移，最后落在那只小花狗身上，粗黑的眉头皱起，沉吟几秒，不情不愿地问楚宋玉：“敢问小道长是在哪儿找到的？”

“就在西南那个旧宅子里，它没跑多远，就是受了点伤，我们帮它治好了。”楚宋玉说完，忽地反应过来——这狗既然没跑多远，那东家人要想找，早就能找到了。

“西南的宅子……你是说田家？”东掌柜表情有些僵硬，却也没像之前那么凶，用手搓了把脸说：“小道长，咱跟你实话实说吧。大米可以给你，一袋不够两袋也行，只是这只狗……”

他摇了摇头。

楚宋玉不明白，左右不过养只狗的事情，哪有那么为难呢？他连半死不活的少年都养过，也没觉得多费事。而且既然真的不想要，为什么还要挂木牌呢？这么想着，他就这么问了出来：“那您挂这个木牌做什么？”

东掌柜站起来，在厨房里踱步，不安地转了两圈，最后转回楚宋玉面前，搓了搓手：“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这木牌……其实并不是我挂上去的。”

他长相粗犷，配上惶恐不安的表情，显得十分违和。

楚宋玉：“？”

东掌柜一边踱步，一边说：“你刚才也知道了，我女人前几年去世了。一开始还好，上个月起，我女儿突然开始对着这只狗叫妈妈……她年纪小，我一开始以为是小孩子不懂事，恶作剧，结果那只狗的肚子忽然开始掉毛，村口的大夫说这是皮癣，然而那癣却越长越像——”

“像你妻子？”

东掌柜点点头。

楚宋玉思来想去，觉得这场面确实是有点掉SAN，怪不得男人看起来这么害怕，出声安慰道：“现在它已经好了，不妨事。”

东掌柜却摇摇头，继续说道：“直到半个月前，有个道士半夜忽然敲了我家门。他年岁不大，腿上受了伤，我便收留了他两日，替他疗伤。临走前，他嘱咐我将这只狗放生，永远不要再养，尤其是不能让它再见到我女儿。要不是今天上午我女儿去山上了，我都不敢让你们进屋来。”

他面色变了又变，在厨房里又转了两圈：“自从这只狗走了，我女儿便日夜哭泣不停。与此同时，那家茶馆里忽然多了一个木牌。”

说到这，他恐惧地瞪大眼：“那不是我挂上去的，所以肯定是她！”

王二倒吸一口凉气，搓了搓自己的胳膊：“真吓人。”

想起小狗身上的符咒，楚宋玉微微蹙眉：“那道士是什么人？”

东掌柜摇头：“不知道。他休息了几天后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要去哪。”

听起来那道士就是受了伤，在这儿落脚了几日。若是如此，没来得及拜访凌云宗倒情有可原。

楚宋玉将怀中的小狗翻过来，露出肚皮上的符咒：“这符咒你认得么？”

东掌柜看了一眼，摇摇头。

王二夹着狗的咯吱窝把它抱进怀里，瞪了眼东掌柜。楚宋玉问：“那这只狗怎么办，你们不要了？”

东掌柜搓搓手，把大米装好，往里塞了俩包子，陪着笑问：“要不，小道长你再给他放回田家？”

事已至此，强行把狗留给东掌柜看来行不通。就算东家现在收了，说不定过会儿就又打算把狗给扔了，还不如给王二养着。楚宋玉自认为已经完成任务，大米也拿到了，点点头，接过大米便走了出去。

走出门，王二抱着狗，踢了下门槛：“哼，这人肯定说谎了，说不定是他杀了那女人，然后他妻子来报仇了。”

楚宋玉拎着大米在前面走着，听到他的话，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善恶终有报。”

他不是不能察觉到东掌柜的蹊跷之处，比如说他那么害怕那只狗，却仍然让楚宋玉带着狗进了门，甚至没有查看一眼狗肚子上的伤，提起妻子时的恐惧仿佛面对索命的厉鬼。而且方才那一番叙述看似将事情全盘托出，关键信息却全部隐瞒了，例如妻子是如何死去的，他将狗放生又是放去了哪里。

最关键的是，为什么东掌柜听说他在田家宅子找到狗的时候，看起来松了一口气，还特意嘱咐他把狗送回去？

“送回田家”这种说法，简直就像田家人还活着一样。

不过这些隐情与他，或者说与他现在所在的这个角色无关。他是来做任务的，又不是做普渡众生的菩萨，那些人没来求救，他若是管了这些闲事，莫名与别人结下什么孽缘可怎么办？若那女人真的是被东掌柜害死，想必会自己复仇。

楚宋玉说服了自己，不再多想，回山门把饭煮了，同陆仁二人一起吃。

王二不用吃饭，就在一边玩狗。

“怎么，有饭吃了还不开心？”陆仁夹了口菜给楚宋玉。

“有吗？”楚宋玉吃了口饭，含糊地说：“可能是担心下次吃到又要过很久了吧。”

陆仁笑了下：“为师突然想起你刚入门的时候。我向你说了许多成仙得道的好处，生怕你这个独苗弟子过不下剑修的苦日子跑了，结果你只问我了一句能不能吃饱。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楚宋玉不知道陆仁为什么突然开始回忆往昔，这往昔是原身的往昔，他起不了什么感伤的情绪，只好应和地笑了两声，顺便在心底吐槽：……笑死，根本吃不饱。

“既然任务顺利完成了，吃完饭去找真君还愿吧。”陆仁擦擦手，回了房间。楚宋玉点头，将剩下的饭扫进肚里，才洗净手去了真君的房间。

长明烛应该是陆仁续过了，只不过看着比昨日黯淡一些。楚宋玉把烛芯拨了拨，等到火焰又明快地跳动起来，在供桌前的蒲团上坐下。

“谢谢你，真君。”楚宋玉双手合十拜了拜，陷入沉默，半晌忽然问道：

“有所见而有不为，是谓道乎？”

烛火是一种很不安稳的火焰。昏黄中，神龛前的影子晃晃悠悠，边缘的线条细微地颤抖，仿佛被空气吹动的帆。

听着空气中燃烧的声音，楚宋玉感到莫名的安心，眼皮也越来越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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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清亮的嘶鸣声将楚宋玉唤醒。他从摇摇晃晃的马车中醒来，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车夫说：

“二位客官，前方便是道祖庙。”

二位？楚宋玉茫然地回头，在昏暗的车厢里看见姬无涯。

姬无涯靠坐着，对上楚宋玉的视线才笑了笑，像一只漂亮温顺的小鹿。

只不过看着病比之前还要重，面无血色的。

道祖庙……《得道成仙》里，这段剧情应该是姬无涯伤势有所好转，楚宋玉带他出来祈福，只不过姬无涯这脸色看着可不像有所好转。

“不下车吗？”姬无涯含笑问。

楚宋玉思绪被打断，赶忙掀开帘子下车，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同时习惯性地回手去搀姬无涯，没想到手心忽然一热。

姬无涯弯腰从马车上下来，视线在楚宋玉掌心停了一瞬，将手炉放在了他手上。

楚宋玉怔住，赶忙要将手炉塞回去：“我不冷，我要你的手炉干什么？”

没想到姬无涯退了半步，避开了他的手：“我嫌重，想让哥哥替我拿一会儿。”

楚宋玉无奈地看他一眼：“……行吧，就你娇气。没了我你怎么办，这手炉就直接扔了呗？”

“嗯……”姬无涯居然真的认真思索了一下，回答道：“除了哥哥，没人给我塞暖炉了。”

楚宋玉心想，这破小孩还真会卖惨，同时又心软得不行，捂了捂暖炉：“快走吧。”

道祖庙平日人多，楚宋玉怕姬无涯被挤着吵着了，阔气地包了一个时辰专场。

“难得见道祖庙这么清净，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咱们俩了。”楚宋玉欣赏着庙里的景色，满意地说。

姬无涯没作声，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定定地盯着楚宋玉，像一只树上瞄准猎物的猎豹，只不过神情要悠闲许多。两人走走看看，转到了道祖殿，楚宋玉看着神像前密密麻麻的香火，感叹道：“每日那么多人来上香，不知道道祖忙不忙得过来。”

“若是事事都亲历亲为，自然是忙不过来的。”姬无涯接话。

“也是。”楚宋玉笑：“到时候，小漻若是成仙了，我跟你说话也得到这种庙里燃上一根香才行。你肯定会成为很厉害的神仙，有很多很多信徒，估计都不认得我了。”

“不会的。”姬无涯轻声说。

楚宋玉还以为姬无涯是觉得自己不会成仙，赶紧安慰：“你肯定会成仙的。”

毕竟剧情里设定着呢。

“我是说，我不会认不出你。”姬无涯笑：“我不会有很多信徒的，我是你一个人的。”

“说什么胡话，哪有神仙只有一个信徒？”楚宋玉觉得姬无涯是卖惨卖上瘾了。

“那样不好吗？哥哥要什么，只要跟我说，我都答应。”姬无涯放软了声音，听着像是在蛊惑人。“只要哥哥喜欢。”

楚宋玉一边觉得不愧是小孩子说的话，幼稚又天真，一边觉得这样的幻想好像还真不错，装模作样地顺着话头吓唬他：

“那我要杀人放火怎么办？把全世界人都杀了，除了你和我。”

姬无涯低笑出声：“要是哥哥真的这么想……”

楚宋玉居然从姬无涯的笑声中听出来几分期待，赶紧回头，要捂住他的嘴：“别乱造口业，道祖听着呢！到时候你也成仙了，在天上见到他，被他认出你以前在他面前说过这种乱七八糟的，岂不尴尬？”

姬无涯歪了下头，楚宋玉的指尖碰到他柔软的下唇，闪电般收了回去。

那淡色唇瓣的触感在指尖越来越烫，楚宋玉眼前闪过几个画面，脸色慢慢变红。

昨天他还梦到了……等等，他不是早就完成了《得道成仙》的任务吗？

难道眼前的也是梦，就像那天他梦见姬无涯咬住他的手指那样？

楚宋玉摸了摸自己的颧骨，看向面前的道祖像。镀了金身的道祖亮得能反光，同时映出了他的面孔。

颧骨上，三颗红色的泪痣十分夺目。

“莫非真是梦？”楚宋玉恍惚了。

可是做梦的人能知道自己在做梦吗？

他呆愣地回头，撞进姬无涯专注的双眸。

“我成仙，只为让哥哥开心。”姬无涯说：“哥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楚宋玉觉得自己撞邪了。

超级无敌恋爱脑上线中

小玉：全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真君：还有这种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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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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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