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流泻在屋檐上，几乎要顺着倾斜的瓦片滑落下来。陆仁躺在院里的摇椅上，半眯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王二遛狗回来，扫视了一圈：

“都辰时了，小道长怎么还没起来？”

陆仁睁开眼睛，懒洋洋地扫了王二一眼，没作声。

“我跟他约好今天上午要去雇杂役的呀，这再不去，岂不是耽误他下午修炼？”王二说着，自顾自往楚宋玉房间门口走去，抬手叩门：“不行，还是叫一下他吧。”

陆仁没什么反应，垂着眼皮，直到听见王二吃痛地叫唤了一声，才缓缓合上眼睛。

“这什么呀，结界？”王二捂着手指跳了起来，定睛一看，刚刚碰到门板的指关节都被烫红了，灼痛得很。

“这是提醒。”陆仁似笑非笑地开口：“提醒一些东西别打不该打的主意。”

王二顿住，瞟了眼躺椅上露出的半个白色脑袋，撇撇嘴，坐回廊下小口朝伤处吹气。不过他是坐不住的主，没过一会儿又开口：

“陆道长，当年小道长是怎么拜入凌云宗的？”

“缘分。”陆仁慢悠悠地回答：“缘——分——”

王二：“……”

他刚想继续追问，没想到身后门吱呀一声开了。

楚宋玉站在门内，脸色被阳光照得煞白，仿佛通透的羊脂玉，双眼微眯，带了些懒倦的餍足之意，颧骨上的泪痣似乎也比平时还要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什么时辰了？”他打了个呵欠，问道。

“已经辰时了！”王二催楚宋玉：“咱们还得去雇杂役呢，这个点了，正好可以买份午饭回来。”

“辰时？！”楚宋玉震惊：“我睡了这么久？”

“是啊，我都扫了圈地又遛了一趟狗回来了。咱们快走吧！”

楚宋玉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赶紧跑去隔壁检查了下葆光真君的长明烛。好在他昨晚续了一次蜡烛，因此活力地坚持到了现在。他松了口气，给师父行了个礼便随王二一同下山了。

“怎么，小道长是做了什么美梦吗？”王二闲聊着开口：“平日都起的很早的。”

“你怎么知道我平时起的很早？”楚宋玉扫了王二一眼。

“我这不是听陆道长说的嘛。”王二摸摸脑袋。

楚宋玉本就是随口一问，没计较，抿了抿唇轻声回答：“没做什么梦。”

昨晚他向真君许过愿后，果真没再梦见姬无涯，但并不是一夜无梦。

他梦见自己睡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比他睡过的任何床都要软，还伴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有些像佛手柑与檀香的综合。

是一种闻起来便会觉得清净安心的味道，因此他觉得自己这一觉比平时任何一觉都睡得好，早上起来甚至觉得身心舒畅，连灵力运转都比平日流畅了。

只不过……他揉了揉自己的脸。

怎么总感觉脸颊酸酸的，好像被人掐过一样。

错觉吧。

——————

王二不知什么出处，出手十分阔气。楚宋玉本来只想随便雇一个厨子，没想到王二直接奔往东镇最大的那家酒楼。

临近中午的时间，街上还是挺热闹的，街道两边都支着各式各样的摊子和手推车，卖奶酪糕、红糖糍粑和烤红薯之类，冬日里闻着便暖洋洋的。王二摇着钱袋子，让楚宋玉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楚宋玉穿书多次，吃过的见识过的不在少数，然而谁能拒绝在冬天来一口热乎乎甜蜜蜜的烤红薯呢？

王二像带孩子一样，看到什么就买一点，很快手里就满满当当提了许多东西。楚宋玉跟在他身后小口吃着烤红薯，唇红齿白的，乖巧听话的很，旁人路过都难免多看两眼。

酒楼位于街道末尾，名字有些俗气，就叫“状元楼”，全国少说能有几百家同名酒楼。

状元楼名字阔气，就显得样子有些畏畏缩缩不好看了。它是一间比普通房子稍大的平房，二楼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阁楼改的，作包间之用。

走进去，里头摆了七八张圆桌，擦得很干净。地板是土灰的，压得很瓷实，墙上挂着些附庸风雅的画作，摘抄了几句四书五经充样子。

见有客人来，有个小二立刻走上前：“二位客官想来点儿什么？今日炒牛河只需三钱，来两份？”

楚宋玉摇头：“不了，要一份小炒牛肉，一份蒜蓉白菜……哦，对了，再准备半只鸭子，然后来三碗饭，打包带走。

“这么多？”王二看了楚宋玉一眼，小声说：“我不吃，不用给我点。”

说着，他脸渐渐红了：“真的不用，我知道你关心我……”

“不是给你点的。”楚宋玉纳闷地看了他一眼：“你要是这么想吃我再加一份？”

“……”王二尴尬地转移视线：“我跟你说，这家状元楼有个厨子，手艺可好了。”又回头吩咐小二：“把那位很瘦的厨子替我叫来。”

“很瘦的厨子，您是说牛师傅？”小二摸了摸脑袋：“牛师傅今儿不在，他上西镇去了。西镇那个豆腐铺家的女娃没了，他过去帮忙做豆腐饭呢，估计要晚上才能回来了。”

“豆腐铺？”楚宋玉愣住：“那个东施豆腐铺？”

怎么死的是女儿？

“是啊，年纪轻轻的，怪可惜的。可怜东掌柜，前些年死了老婆，今年又没了女儿，日子不知道怎么过呢。客官你有什么事儿，可以嘱咐我，我回头给牛师傅带过去。”

王二：“哦，就是想请他以后每天来山上做做饭，你替我问问他有没有空吧。今日你们有哪些厨子在的？今儿晚饭时间送份餐去云峰凌云宗。”

小二殷勤地点头，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正躬身要走，楚宋玉连忙问：“你可知道，那家女儿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啊，好像是淹死的？据说找到的时候，人都泡发了。”小二讳莫如深地说完，转身走了。

“我以为死的会是……”楚宋玉看了王二一眼，心里觉得有些不妙。

这种感觉就像打游戏时本以为只是随便走走，结果不小心和陌生NPC搭上了话，结束对话的那一瞬间，心里便有种莫名的预感，好像触发了支线剧情。

王二轻轻点头：“我也是，吓一跳呢。不过，有可能是她娘亲耐不住寂寞，所以把自己的女儿接过去陪她咯。”

楚宋玉略一沉吟，叫住小二：“你不必帮我们带话了，我们下午吃完饭自己去找那位师傅。”

众所周知，支线剧情就是用来刷经验和掉宝物的。

之前楚宋玉还稍有疑虑，觉得不应多生事端，但如今他金手指在手，又有王二这个帮手，俗话说——

来都来了，不带走点东西怎么行？

两人回到凌云宗，王二还眼巴巴地看着楚宋玉手里提着的饭菜。

这宗门里就三个人，这么多菜，两个人能吃完？总不能是喂狗的吧？

肯定是楚宋玉嘴硬了。

陆仁也看着楚宋玉手里沉甸甸的饭盒，摸了摸胡子：“徒儿，吃太多的话不怕积食吗？”

楚宋玉无奈地抿嘴：“不是，我哪吃得了这么多？”

于是陆仁与王二两人齐齐看着楚宋玉端出鸭子，又分了些菜，再盛出一碗饭，一齐端进了真君的房间。

陆仁欣慰道：“平日叫他去做个仪式他都老大不情愿呢。”

王二忿忿：“哪门子神仙吃这么多？不辟谷吗？”

楚宋玉端着饭菜进了神庙，取出香火插在米饭中，在供桌前拜了拜。

“谢谢真君，昨日差点错怪你了，真不好意思。”楚宋玉抿着嘴，斟酌着言语：“只是昨晚梦中，您说现在不是见面的时机，是因为什么呢？”

烛火忽地猛烈摇动起来，楚宋玉吓了一跳，赶紧扑过去护住烛芯，眼见着长明烛冷静下来，才松口气，继续问道：

“真君真君，下午弟子决定去看看西镇东家有什么秘密，您觉得我应该去吗？请保佑我顺顺利利——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保佑我不会遇到那种恶心的黏糊巴拉的东西，谢谢。”楚宋玉说着，想起自己初次许愿，调笑似的加了一句：“收到请回复，over。”

叩叩。

“谁？”楚宋玉以为是陆仁敲门，打开木门，却看见陆仁和王二正坐在饭桌前。

叩叩。

敲击声从身后传来，楚宋玉循着声音找过去，拉开窗帘，在窗棂上看见一只小鸟。

这只鸟长得很漂亮，浑身五颜六色，瞧着像是某种鹦鹉。

“你真漂亮。”楚宋玉笑了下，伸手戳了戳它的脑袋，戳得它在窗棂上打了个趔趄。

“唧唧！”它叫了两声，飞到神龛前，停在神牌上。楚宋玉跟着它走过去，伸手去逗它。它歪着头看楚宋玉，洁白又毛绒绒的胸腔鼓起，拔下一根羽毛，往楚宋玉手心里塞，又蹭了蹭楚宋玉的手指，展翅飞走了。

烛火又摇了摇。

小玉：认真地筹谋，缜密地计划

真君：……x月x日x时，与老婆夜会

ps：明天开始可以日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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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