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笺上的文字读起来有些谜语人，但是也比对着玫瑰与小鸟胡乱猜测要好理解一些。

不需要额外的辅助，余折柳在读完这段话的时候就已经有一种模糊的感知，他感觉自己触碰到了一些书写这段话的人的思想，在潜意识的深海之中，他短暂地与对方的灵魂接触。

而后他得出来一个之前早有预料的结论——姜玄宫，恐怕真的有关于古地球的记忆，而且非常熟悉他。

宿命，浪漫，简约。

但是余折柳不管如何从记忆里检索，都找不到上辈子有哪个熟悉他的人能和姜玄宫对上号的。

最后反而回忆起上辈子他在与某位朋友聊到宿命论时说道的一句话，“假如你能够感知到未来的结局，你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抵达终点呢？”

余折柳发现自己没法给出一个确定的回答，“一开始会试图改变这个结局，如果发现自己的努力毫无作用的话，或许会克制自我，战斗至最后一刻；也可能会选择放纵自我，忠实于**。”

“这样啊，那换一个问题吧，你当初是为什么要选择临床医学呢？”

“你知道的，我小时候想要拯救所有的人，然后我发现这个不可能做到，于是退而求其次想要拯救一部分人，结果我发现这还是难以做到，最后发现，其实拯救自己有时候都很困难，之后我就想开了，人力总有穷尽，我能做到的，其实只有拯救我遇到的需要救助的人。虽然我不能救下海滩上所有的鱼，但是我可以救下我眼前这个水坑里的那条。”

“……”

余折柳闭上了眼睛。

他想，他好像真的考虑漏了一些东西。

……

“余医生，目前检测结果均已恢复正常，信息素紊乱的症状也已经消失，今天应该是最后一次回访了。”

姜玄宫坐在昨天的位置上。

“好的，那之后有情况随时联系。”

“……”姜玄宫做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态。

“谢谢您的礼物，那只小鸟很漂亮。”

“只是漂亮吗？”姜玄宫端起放在桌上的骨瓷茶杯，拇指擦过杯口，“童话，卓尔森，卡戎，这些你都不想聊聊吗？”

“……”

余折柳权衡了一下装傻与直说两种策略的利弊，又想到自己已经执行完备的应急计划，“当然想，只是不知道姜先生愿不愿意告诉我。”

“只要你愿意听，我就愿意讲。”

这是必然会到来的场景。

余折柳在之前与傅月容和段酒旗一同推测未来可能的各种情况时便已料想到。

再结合后续的直觉提示，余折柳把寻仇暂且放在了可能性排序的倒数前三。

压下心里的惶恐不安，如同出门前整理好装束一样将思绪收敛，余折柳确信他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好。”

“不用这么紧张，我又不是什么会吃人的巫师。”姜玄宫看起来心情不错，浅饮一口后将茶杯放回了茶几上。

“余医生，你希望我们是在客厅聊，还是在书房聊呢？”

在余折柳习惯性想要询问直觉时，却只得到了警告。

在客厅里聊可能会被苏莫成听到，余折柳目前对他了解不深，本能地希望他对自己的情况知道得越少越好。

在书房里聊虽然私密性有了保障，但是也意味着突发情况出现时余折柳能选的逃生路线并不多。

余折柳有些不习惯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立刻作出决定。

“竟然这么难以做出抉择吗？不如这样，我们来用随机数程序做决定如何？”姜玄宫将一个随机数的界面从光脑投影出来，“在1和2之间进行随机选择，1是书房，2是客厅。怎么样？”

余折柳点了点头表示认可，而后他便注意到姜玄宫的脸上的神情在某一个瞬间变为了惊讶。

为他主动放弃自己选择，而是将这件事交给别人而感到惊讶吗？

只是这里本来就是姜玄宫的住所，不管是客厅还是书房，只要提前布置得当，总是有办法可以达成他的目的。

将这个决策交给姜玄宫进行，既算是委婉地服软，也算是为了之后可能会有的对抗做好准备。

毕竟人总是下意识地会对顺从懂事的对象放松警惕。

……

最后的结果是书房。

余折柳来了好几次，已经快把整个别墅明面上的结构全部记住，所以对去书房的路线并不陌生。

但是姜玄宫却表示，他并不打算带余折柳去那间书房，而是带着他去往了另一侧的书房。

在走进书房之前，余折柳有些困惑地想，今天为什么没看见过苏管家呢？

姜玄宫带余折柳进的这间书房与之前那间布置相差不大，连书桌和配套的椅子都是一样的。

只是这间书房里摆放的书的种类与之前那间完全不同。

余折柳站在书柜前，发现这里的书全是与医学有关的专业书籍，主要以信息素相关的论著为主。

“怎么，对这些书很好奇吗？”

姜玄宫的声音从余折柳后方传来。

“还好，只是因为平时闻不到信息素所以有些好奇。”余折柳转身走到书桌旁，如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一样坐在姜玄宫的一旁。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信息素检测装置一直没有发出提醒。

难道姜玄宫带了有隔绝作用的信息素控制装置？又或者是信息素监测装置出了问题？

……

姜玄宫感到无奈，又感到有些好笑。

他有些想告诉余折柳，他的演技与普通人相比确实算得上不错，但是只要对此比较敏锐的人看上一眼就能发现他的表里不一。

更何况，他曾与余折柳认识多年，虽然不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发小，但是也算是十多年的好友了。

两人能聊到一起纯粹是因为少有人能够理解他们的想法，而对方却只需要点出关键词就能够很快猜出对方究竟想表达什么。

不合群的两个人，又恰巧因思想上的契合而相见恨晚，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也是十分顺理成章的了。

虽然在某些事情的处理方法上出现分歧，但是余折柳几乎没和他为此吵过架，因为余折柳一直讨厌无意义的吵架。

总之，假如没有意外发生，他们大概会就这样一直维持友情到两人都走进坟墓。

而姜玄宫心里偶尔翻涌的念头与**也会随之一同被带入他的棺材里。

这并非是因为姜玄宫道德高尚，而纯粹是因为他知道，以他目前的资源与个人能力，稍有不慎，一旦失败，可能连远远看着余折柳的机会都没有。

虽然余折柳确实会忽略一些显而易见的他人情感，但是一旦被他发现，他绝对会毫不留情地斩草除根。

至少在上辈子，在两人的实力对等的情况下，余折柳几乎必定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或许在事后，余折柳会在某个回忆过去的深夜里为自己的决绝手段而感到心痛，但是他绝不会为此而后悔。

毕竟姜玄宫已作为帮手和旁观者参与或是见证过多次这样的故事了。

……

姜玄宫看着余折柳坐到自己身边。

余折柳穿着与昨天的衣服同款但不同色的衬衣，扣子和上辈子一样从第一颗系到最后一颗，深棕色的虹膜在光线不足时与黑色近似。

深邃，让人猜不透他的内心。

外貌与上辈子相比仍然没什么变化，乍看起来是个很受长辈喜爱的乖巧后辈。

不知是出于习惯或者是怀念，余折柳的发型与他上辈子当医生时也差别不大，顶着一头黑色的碎发。

姜玄宫还记得有一段时间比较忙，余折柳忘记去理发了，两人见面时，他看见余折柳的头发柔顺的贴在他的脸侧，让他的外表看起来更加具有欺骗性。

因他当时的注视过于明显，余折柳还困惑地问他在看什么。

……

“这样啊，不过说到信息素，我有些想知道余医生对alpha和omega这两种性别有什么样的看法呢。”

或许是问到了预料以外的问题，余折柳愣了一下，而后才回答道，“没什么特别的看法，毕竟我没有信息素，也感知不到信息素，在无法感同身受的情况下随意的进行评价既不客观也不公正，还可能会造成隔阂与伤害。”

非常熟悉地打太极式回答，姜玄宫曾多次听过余折柳对其他人如此敷衍回答过。

他之所以确定这种回答是敷衍而非余折柳真心如此认为，是因为余折柳有时候会在事情结束后忍不住和他吐槽。

现在他也是余折柳认为可以敷衍对待的对象了。

“很稳妥的回答。”姜玄宫看到余折柳在听到这个评价后表露出了放松的样子，似乎是一直保持挺直的坐姿对他来说有点太折磨了，于是余折柳很自然地随之后仰靠在了椅背上。

这个动作让余折柳之前整理好的平整衬衣上出现了些褶皱。

“有些难受吗？如果坐着实在是不舒服可以给我说，我让人拿点软垫过来。”

姜玄宫知道余折柳向来吃软不吃硬，所以他至少在余折柳面前不能显露出急躁的样子，可以适当展现个人特质，但是一切都要在体面温和的情况下进行。

“……”余折柳犹豫了一下，“谢谢，麻烦了。”

“是我考虑不周。”姜玄宫歉意地笑笑，在光脑上发出拿几个软垫的指令。

在等待软垫到来的过程中，两人如果一言不发的沉默对坐那也太尴尬了。

指望余折柳来打破沉默是不太可能的，姜玄宫深知自己这位曾经的好友的个性，长时间的沉默只会让他开始走神而不是感到尴尬。

“你有听说过卡戎大学毕业的卓尔森大师吗？”

余折柳似乎有些惊讶于他的直白，“听说过，但是对他了解不深，只知道他喜爱创作童话风格的作品。”

“我送你的礼物便是卓尔森大师的最后一个作品，”姜玄宫看见余折柳上表演出来的惊讶神情，“是我在给他讲了一个故事后，他创作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