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故事？”
余折柳总是难以克制他的好奇心，但是姜玄宫不打算现在就全盘托出，因为他知道，余折柳只相信他自己挖掘出来的东西。
其他人说的，他不信。
“一个童话故事。”
门外响起了苏莫成的声音，“软垫到了。”
姜玄宫起身去门口接过软垫，并恰好挡住了余折柳所在的方位。
“麻烦你了，苏管家。”
苏莫成微笑着点了个头而后便知趣地离开了。
姜玄宫关上门，走到余折柳身边，他正想直接给余折柳垫上时，余折柳却条件反射般避开了他的接触，“抱歉，我有些不习惯和别人有肢体接触，还是我自己来吧。”
“没关系，是我没能提前了解，下次会注意的。”姜玄宫收回刚刚碰到余折柳的指尖。
以前余折柳也同现在一样讨厌他人的触碰，他致力于和所有人都保持距离，能够和他有肢体接触的一般只有他的父母，以及姜玄宫。
姜玄宫还记得当时余折柳认真同他解释过，他能够接受姜玄宫的无意间触碰，并不是因为他的情况有所好转，只是因为两人的关系足够亲近，所以可以容忍而已。
“姜先生，您喜欢什么样的童话故事呢？”
余折柳绞尽脑汁找话题的样子还是和上辈子一样，生硬且跳跃。
“余医生，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提一个小小的要求，”姜玄宫习惯性地用指尖点着桌面，“我们已经认识……一段时间了，总是用敬语显得好生分。”
“那，姜先生认为我们应该如何互称呢？”
有了软垫靠着的余折柳看起来比之前放松多了，让姜玄宫无端想起两人上辈子去旅行时，余折柳靠坐在酒店的床上，抱着枕头的样子。
余折柳曾和他抱怨过，他的父母有时会笑他像个没骨头的人，走到哪里都想找个柔软舒服的地方靠坐着。
“你可以直接叫我玄宫，以及，你介意我称呼你为折柳吗？”姜玄宫语气诚恳，认真地看向余折柳的眼睛。
余折柳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并将扶手抓得更紧，语气有些不自然，“好的，玄宫。”
“折柳听过古地球的一些童话故事吗？”
“略知一二。”
“嗯，这样么，折柳，那你有没有听过一篇古地球时期的小学课文。”
“古地球时期的课文？”
“是的，题目是《浅水洼里的小鱼》，不过更广为流传的称呼是这条小鱼在乎。”
余折柳在听到这个名字后不由自主地挺起身来，像是想把接下来姜玄宫说的话都听得更清楚。
而后余折柳垂下眼眸，似乎是要遮掩他眼中的情绪涌动。
“折柳听过这篇课文？”
“偶然听过而已。”
“连这种现在已流传不广的都有听过，却用略知一二来形容，折柳，你实在是有些谦虚了。”
余折柳闻言抬眸看向姜玄宫，像是要确认他是在真诚地赞美还是讽刺地表演，“我只是侥幸得知。”
“抱歉，不小心就偏离了一开始的问题，至于我喜欢什么样的童话故事，”姜玄宫朝余折柳贴近了一点，“折柳，你听过夜莺与玫瑰吗？”
余折柳显然被姜玄宫突然的靠近吓了一跳，他想要后退，但是却被软垫抵住。他低下头像是寄希望于短碎发能够遮住他慌张的眼神。最后他摇了摇头以示回答。
姜玄宫重新在椅子上坐好，姿态自然优雅，“抱歉，是我吓到你了吗，刚刚情绪略微有些激动。”
“……没关系。”余折柳轻声回答道。
姜玄宫可以想象到余折柳内心此刻的惊慌。
……
事实上，余折柳在成年后就很少失态了，他的自制力显然比尚未成熟时要好上许多。
而他本质上其实是个相当脆弱敏感的人。
在两人还是中学同学时，姜玄宫见过多次余折柳因为无法处理情绪问题而哭泣。
除非是遇到了无法离开的情况，不然余折柳都会在预感到自己控制不止泪腺时避开人群。
姜玄宫则会看情况跟上去安慰他。
余折柳难过伤心时其实并不需要姜玄宫多说什么，只需要姜玄宫默默站在旁边陪着他就好。
因为慢慢学会了如何在人际交往中照顾别人，姜玄宫在上大学之后有了不少朋友，也常常会在同班同学伤心时为之递上几张纸巾和说上几句安慰的话。
但是他仍然觉得余折柳伤心时哭起来的神情是最特别的。
余折柳情绪并不外露，就算是偶尔压抑不住也是以一种收敛的方式释放，就好像他几乎从不会放声大哭，而只会小声地抽泣。
哭完后也只是眼圈有些发红，像是涂了红色眼影。
这时余折柳会用他此时看起来水光潋滟的眼睛看向一直陪在一旁的姜玄宫，轻声道谢。
……
“折柳，需要休息一会儿吗？”姜玄宫做出了与以前安慰余折柳落泪时一般无二的担忧神情，试图靠近想要安慰他，却又担心余折柳会被吓到。
“暂时不必。”
余折柳看起来已经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暂且放松地靠在软垫上。
“既然如此，那我就继续了？”姜玄宫顺着余折柳的回答继续说道，“折柳，你认为童话故事是什么呢？”
“一个好的童话故事应当具有全年龄性，丰富地可解读层次，以及简洁易懂的表达。至于它是什么，这有些不好阐述。”
似乎是说到了感兴趣的领域，余折柳在讲述的过程中甚至不时用手比划。
“毕竟不少童话故事其实算是一种民间的集体创作，现在我们还能看到的都是大浪淘沙之下的经典作品。”
……
刚刚被冒犯的余折柳没有下意识的展现出攻击姿态，这说明，他恐怕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
虽然在此之前已经有所预料，但是姜玄宫还是会不由得与上辈子两人算得上是亲密无间的友情相对比。
而后他十分自然地联想到了傅月容和段酒旗。
如果技术条件允许，姜玄宫必然会让两人的相遇提前到尚在襁褓之时。
不过很可惜的是，余折柳的转世成功已经是意外之喜，控制他转世的地点已经接近于完全不可能。
星际时代，整个文明的人数早就突破了百亿大关，再加上不同星区之间关系并不总是融洽，都为姜玄宫定位余折柳转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再加上余折柳这辈子的那位发小段酒旗和现在的实验室伙伴傅月容也并不简单。
如果放任余折柳继续自行发展，恐怕之后他很快就会有足以给姜玄宫造成一定威胁的朋友，那时候再下手就麻烦了。
毕竟余折柳总是如此的有魅力。
……
书房门外传来叩门声。
书房里的古董石英钟指向了罗马数字十二。
“总而言之，我其实并不介意在表述中使用大量隐喻，但如果作者水平不佳，会……咦，居然十二点了？”
“是的，午饭时间到了。”姜玄宫首先起身去打开门，“走吧，我们可以边走边聊。”
……
得益于上午两人的相谈甚欢，姜玄宫明显感觉到余折柳不再如之前几次一样拘谨，就算用餐时不慎靠近，余折柳也只是下意识地缩回去而非直接整个人后退。
姜玄宫在两人用完午餐后询问了余折柳下午的安排，“折柳，你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余折柳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姜玄宫能猜出来此时余折柳正在权衡，正在揣测自己的想法，试图探知做出不同选择的后果。
但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余折柳至少在三个月以内都得不到来自直觉的帮助，这还是上辈子两人在讨论极端情况的时候，余折柳亲口告诉他的。
而姜玄宫的直觉则告诉他，余折柳还是那个余折柳，他的内在如此坚固，以至于转世都无法对他的本质造成太大影响。
所以，上辈子的那些经验仍然有效。
姜玄宫耐心地等待余折柳最终的抉择。
……
“之前和老同学约好了一起吃一次饭，所以……”
“没关系，既然你另有安排，那我们下次再聊。”
“……谢谢你，玄宫。”
似乎是惊讶于姜玄宫居然就这样啥也没干，轻易地把自己放走，余折柳在表示感谢后还特意加了之前他一直没用过的称呼。
“今天就不麻烦苏管家了，我自己离开就好。”
余折柳在姜玄宫招来苏管家之前抢先说道。
“既然如此，你介意我送送你么？”
姜玄宫顺着余折柳的话提出了一个进一步的要求，一个看起来无关紧要的要求。
“不介意。”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回答显得有些不够重视和不够有礼貌，余折柳又加上一句，“只是不知道会不会麻烦你。”
姜玄宫摇了摇头，“没关系，不麻烦，我在这里本来也没有什么重要事务处理。”
……
将余折柳送走后，姜玄宫回到了上午的那个书房。
植入式光脑虽然便捷，但毕竟只是普通的个人终端，植入式的设计本身也限制了它的性能。
所以在进行一些对性能有要求的操作时，姜玄宫会选择便携式终端进行处理。余折柳确实猜的不错，这个别墅里安装了不少隐蔽摄像头。
不过，以姜玄宫对余折柳的了解程度，就算余折柳已经有意防备，还是会不小心地泄露一些线索。
比如余折柳只到及格线的演技，显然没法掩盖住他的情绪变化。
姜玄宫想起上辈子余折柳曾抱怨过，姜玄宫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而余折柳自己却没法发准确察觉到姜玄宫的情绪变化。
现在可以通过信息素间接达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