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荷因着之前的事情，心里对找上门来的乐水没有多少好脸色，一听到青兰的名字，脸色愈加差了几分。
别以为那天她在屋里就是充耳不闻窗外事，青兰可是个背叛了婕妤娘娘的叛徒，有什么好救的？
也不知道秋霜姐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几个人一路望风，从小道里带着人缓缓地挪回了永宁宫，原本只要一柱香的路程硬是让她们走了一盏茶的时间，热乎乎的汤婆子都失去了温度。
失去意识的青兰“重如千钧”，就连采荷回到宫里的时候，也是气喘吁吁的，硬生生在寒风中汗湿了里衣。
乐水早早地便等在了侧门，在偏殿备好了足够的热水，让她们几个和青兰都能祛祛寒气。
谢秋霜进门之后绕了个路，到主殿将今日之事和自己的打算尽数禀告给凌清禾，二人决定等午后青兰好转之后再进行处理。
而这消息，就无需让更多人知道了。
*
我死了吗？
青兰再次睁眼，青纱帐挂在床头横木之上，日光影影绰绰落下，细碎的绒毛在光影之中漂浮。
果然是已入地府，明明闭眼前还躲在宫墙一角，一睁眼却入仙境。
一只手臂突然从视线的侧边伸出，将青纱帐拨至一边，露出一张少女的脸来。
不，不是一张，是她眼花重影了吗？眼前竟然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这两位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将她从床上扶起来，一左一右地架起她的手臂，毫不怜香惜玉地带着她走上一条青石小路。
身体两侧被人架起的痛感刺激到了她被冰冻住的思考能力，思绪缓缓运转。
等青兰眼中完全清明，已然被带到了一座陌生的宫殿内。
肩膀上的力道猛然加重，双腿不自觉的一软，跪倒在地。
她缓缓抬头，坐在上首那位清淡的美人对她微微一笑，身侧站着的一男一女如同当日一般，面容未曾改变。
青兰知道，她还活着，她回到了永宁宫。
在她身后样貌相同的二人正是乐山与乐水。
似乎是觉得欺骗自己在背叛主子面前不值一提，采荷对她们姐妹的态度缓和了不少。
在沐浴的时候便将青兰的事情全盘托出，可惜她也知道得不多，总之是让乐山和乐水知道了这个女人背叛了她们的恩人！
于是两个人从妆奁里取出脂粉，将之前修掉的眉毛用脂粉补了补，还特意穿上了一样的衣裙，守在木床边上等那个叫青兰的宫女醒来吓她一吓。
谢秋霜听到此事时正和小金子在商议将其他宫人暂时派遣出去一事，嘴角微微抽搐便随她们去了。
这两位心腹的手段，当真是别致。
“青兰。”凌清禾的声音将众人的不同思绪拉回殿内。
青兰的身体微微颤抖：“奴婢参见婕妤娘娘。”
小金子率先发问：“青兰，你为何会躺在宫道之上？”
这是他们商量好的，凌清禾只需坐阵，讯问的事情交由他二人来办。
“奴婢是逃出来的！娘娘，瑾昭媛视人命如草芥，奴婢已然无路可逃。”青兰情绪激动地大喊，“请娘娘帮帮奴婢！”
“放肆！”小金子掐起嗓子，喝住她的声音，“背主之奴还妄想让娘娘出手相帮！”
青兰被喝得讷讷不敢出声，原先那个还需要她来关照的怯懦的小太监如今已然气势凌人，再无当初滞涩模样。
她忽然很恨自己的出身，如果她并非一个暗探留在永宁宫之中，今日的光景是否会有所不同。
见唱红脸的小金子成功震慑住了青兰，谢秋霜才缓缓开口道：“青兰，此番赶巧，我在路边认出了你。幸得婕妤娘娘心善，此时你才能更换了衣物跪在这里，否则以你之前的行径，只怕早就要葬身于雪地之中了。”
“奴婢多谢婕妤娘娘！”青兰回过神来，连连叩首。
谢秋霜仔细地观察了她一番，看上去诚心诚意没有作假，似乎的确是被逼至绝境。
作为废子，瑾昭媛会处理青兰是她一早就想到的事情，所以对外并未宣告青兰是因为叛主被逐出永宁宫的，而是扯了个谎，说她是失手打碎了当时凌才人手中价值千金的砚台。
如今看来，瑾昭媛并不认这个理由。
“娘娘对你仁慈，你也应当对娘娘坦诚才是。”谢秋霜继续道，“刚刚你说你是从瑾昭媛处逃出来的，那我们娘娘收留你，岂不是因为你已然陷于危险之境？”
青兰摇摇头：“娘娘，奴婢是从长乐宫中逃出来的。”
“大胆！”小金子皱眉，“长乐宫乃贤妃寝殿，你不会不知道吧！”
“此事说来话长。”青兰眉头蹙起。
小金子摆手：“那便长话短说。”
谢秋霜却适时从桌上取了一个普通的木杯，倒入温热的水，走下台阶递给青兰：“无妨，你喝杯水，慢慢说便是。”
她这白脸唱得是入木三分，没瞧那青兰眼珠子里都蓄起了泪珠。
“奴婢离开永宁宫后的确是先去了未央宫，当时瑾昭媛娘娘心情不好，常常鞭打下人。奴婢过去之后，变成了昭媛娘娘立威的靶子。”
青兰居然是打算要从头说起。
“娘娘曾经问我与青棠关系如何，其实我与青棠虽然以姐妹自居，实则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皆为昌盛侯所养之女奴。”
“这女奴……”青兰闭了闭眼，“皆以能者胜任，最善隐藏的唤青兰，最善管理的唤青棠。”
谢秋霜立刻察觉到其中异样：“你如此说来，莫非瑾昭媛身边的青棠并非一人？”
青兰颓然点头：“正是，以奴婢所知便有三位，一位平时与六尚局与内廷府接洽，一位负责瑾昭媛身边要事，还有一位则是……替她掩埋。”
难怪当时以青棠的身份，明明应该忙碌着，却有那么多时间去欺负秀月。
谢秋霜想到此处，回头瞧了一眼凌清禾，后者微微叹气，并不打算开口说话。
于是她便问道：“掩埋什么？”
青兰闭了闭眼：“娘娘，进来宫中宫人光是去年便多进入了两批，可宫内名册人数却并未变多，反倒是那记录着宫人名字的名册年年因走水或者浸了墨水之故要重新整理！”
此话一出，殿内沉寂无声，乐山和乐水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之前能逃过一劫纯属幸运。
而谢秋霜则会想到那页放在隐秘之处的名册，看来用火烧已然是宫里头成熟的毁去踪迹的方法了。
她叹了口气，继续问道：“如若我未曾记错的话，未央宫东配殿似乎尚有一位才人居住，瑾昭媛娘娘若真这般行事，不怕她人告发到御前吗？”
“无论是当初刘御女，还是如今的冯才人，都是宫女出身，在未央宫……自然也干着宫女之事，且有更甚。”青兰低下头，声音弱了些。
乐山和乐水双手握拳，看来之前她们无恙，实则是刘御女顾不上她们。
至于如今的冯才人，谢秋霜眼中露出一丝异样。难怪冯娣自从成为才人之后气色反倒大不如前，还时常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原来竟然是遭受了如此对待。
未央宫之内，真的是皇权统治下的后宫吗？法度、礼法都在哪里？
“奴婢本来应该是在当时便死于棍棒之下的，然贤妃娘娘某日忽然来访未央宫，将奴婢带到了长乐宫。”
谢秋霜一愣：“那你岂不是出了虎口？”
“是出了虎口，再入狼窝。”青兰苦笑着解释，“瑾昭媛娘娘只会将奴婢乱棍打死，而贤妃娘娘会将奴婢献给盛昌侯以供春猎之用。”
春猎？
谢秋霜并不清楚，便再度回首看向凌清禾，后者脸色微凝，已有怒气。
“便是用刀在人身上开口，以其中血气引得野兽靠近，方便捕兽。”青兰解释道，“奴婢得知此事后便在夜里逃出了长乐宫，因长时间未曾进食，又无冬衣御寒，故而窝在道路一角。”
她的声音充满着绝望：“奴婢想着，若能就此冻死，也好过成为他人助兴之物。”
“你的事情娘娘已然知晓，但娘娘并无义务为你复仇，不过眼下倒是可以暂时给你个居住之所，你可愿意？”谢秋霜不愿再多问，按照早先打好的腹稿结束了与她的对话。
青兰连连叩首：“多谢娘娘。”
乐山和乐水即刻一人一边将人抬起来，带出了永宁宫。
待到门关上，谢秋霜和小金子迅速凑到凌清禾身边。
小金子脸色不太好看：“娘娘，以奴才对青兰的了解，此言应当有七八分真。”
谢秋霜也点头：“奴婢觉得，可以一试。”
“你们觉得，如若让青兰相帮，她会不会再次背叛永宁宫？”凌清禾倒是有些犹豫。
并非她不果断，青兰当初只是一个随侍宫女，与她的交流并不多，因此她其实对青兰的了解仅限于谢秋霜在她面前说过的几句话。
此时让她直接去相信这样一个背主之人，着实有些心烦意乱。
谢秋霜明白她心中的思虑，眼睛微转，开口道：“娘娘，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若您信不过她的为人，何不用利让她相帮？毕竟她如今只要走出永宁宫，无论到哪儿都是死路一条。”
“利么？”凌清禾回过神来，微微颔首，“秋霜此言不错，如若此事办成，我便能参与三月春猎，到时候让她混在你们当中，在外有侯府接应，即可让她出宫去。你们觉得，此利如何？”
谢秋霜眼神微亮，看向同样意动的小金子，共同行礼道：“娘娘此计高明。”
青兰严格意义上没有背主，因为她从始至终的主子都不是清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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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皇权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