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听闻后宫中有人下毒谋害凌婕妤,可有此事?”皇上进殿之时并非只有他一人,身后带着的侍卫和太监鱼贯而入,从四角将整座西配殿团团围在里头。
原本坐在上首的贵妃连忙起身,顾不得风度上前一步:“陛下,臣妾与贤妃妹妹正在处理此事呢,朱太医已经诊断过,婕妤妹妹此番并无大碍。”
“并无大碍?”皇上挑眉,不客气地几个大步走上前,坐在上首之位,“是不是等人殁了才算是有大碍啊?难不成觉着明日清明实在太闲,就想多忙活一点?”
这话说得着实晦气,谢秋霜在屏风后头瞧瞧“呸”了三下。
贵妃脸色一僵,连忙赔笑:“陛下,臣妾绝无此意。这秦才人和严才人今日来婕妤妹妹府上喝茶,贪嘴也多喝了一碗养生汤,朱太医正要为她们诊脉呢。贤妃妹妹,你说是也不是?”
被点到名的贤妃这才拱手说道:“禀陛下,臣妾到永宁宫尚且未到半炷香的时间,对今日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不清楚,还是先等朱太医为两位妹妹诊治之后再请您做决断吧。”
皇上面色不变,看不出喜怒:“朱太医,快请为两位爱妃把脉。”
年迈的朱太医面色发苦,撑着自己的药箱从地上爬起来,正想要在衣摆上将手擦干净,余光里却见一人端着热水铜盆朝自己走来。
“朱太医,请您先净手。”正是在一旁看了许久的谢秋霜,对于这两个被无端牵扯到的才人并非永宁宫之愿。
说来也巧,这汤药,真是她们二人自己觉着冷才想要喝的,希望经此一事,这两位娘娘能够在外头管住自己的嘴罢。
朱太医面色凝重地替二人搭脉,心中止不住地猜想若是这二人也一同中毒了,自己是否会随着这毒人头落地?
自陛下登基以来,宫里出的大事哪件不会伴随着几个人头落地?虽然几乎都是由掌管后宫的两位娘娘挥手决定的,但是这两位娘娘现在也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看着呢!
这脉象真是……嗯?没有中毒!
朱太医掩盖住内心的欣喜,朝陛下道:“回禀陛下,老臣验毒发现这养生汤里的毒量奇小无比,这二位娘娘只喝一小碗均未中毒。”
皇上挑眉:“那凌婕妤是?”
“禀陛下,据永宁宫宫女所说,婕妤娘娘喝这养生汤已有半月有余,毒性已然积累了七八天,这才积少成多有了中毒的征兆。”朱太医连忙回答。
谢秋霜听到朱太医如此说,连忙上前跪倒在地。
皇上是认识凌婕妤身边这个叫秋霜的宫女的,似乎还帮过王海福,面色稍微缓和了些。
“你先到一旁候着去吧,”随即他一拍桌子问道,“贵妃和贤妃,朕将后宫交予你二人共同掌管,看来似乎是难以胜任?愣在这里是等朕亲自查案吗?”
皇上平日里不关心后宫之事,人看起来也随和,可冷下脸来,整个宫殿的温度似乎要比外头寒风瑟瑟还要再冻上几分。
谢秋霜打了个寒战,头埋得低低的装鹌鹑。
贤妃低眉顺目:“臣妾一切以贵妃娘娘为尊。”
贵妃白了她一眼,低头对谢秋霜吩咐道:“去将负责做汤的御厨和送汤的宫女一同叫来。”
梧桐与李御厨早已等候多时,一脸惊慌失措地走了进来,唯一不同的是,前者的慌张是装出来的,后者的恐惧是发自内心的。
谢秋霜悄悄回头回头与梧桐对上视线,以几乎不可察觉的角度朝她微微颔首,后者才将一开始就准备好的言论逐一说出。
“如此说来,若是今日下毒之人竟然明目张胆地站出来了?”贵妃眉头一挑,瞥了不动如钟的贤妃一眼,“李御厨,你快快将此人的外貌特征告知陛下!若陛下满意,或许能饶你不死!”
“这位宫女面色平平无奇,但那眉毛却是中间粗两边窄,”李御厨仔细地回想,实在没能想到更多的特点,“不过臣确定,在几个月前,这宫女曾多次代表永宁宫来御膳房取菜的。”
贵妃嘴角似笑非笑:“几个月前,永宁宫是谁去御膳房端菜的?”
谢秋霜低着头,声音嗡嗡的:“回禀贵妃娘娘,当时负责此事的是一位名叫青兰的宫女。”
“此宫女现在何处?”贵妃追问。
“回禀贵妃娘娘,青兰打碎了婕妤娘娘珍藏的砚台,早在几个月前便已然从永宁宫离开了,奴婢不知道她的去处。”谢秋霜依旧将头埋在地上,眼睛却在飞速地转动。
原先想着是瑾昭媛也应该会来,到时候再引导一番让李御厨看到她身边的青棠,才能将注意力引到长乐宫去。
没想到瑾昭媛没来,这却要想另一个法子了。
不过贵妃似乎有些气定神闲,“嗯”了一声,扭头看向陛下:“陛下,不若叫人去取宫里头的名册来,既然是在后宫之中,总不会连个去处都找不到。”
皇上点点头,大手一挥,王海福便迈着步子从一侧出去了。
众人也不会干等着,永宁宫的下人已为凌清禾煎好药,端入内殿,主殿也不可避免地萦绕着一股中药的苦涩之味。
贤妃朝两位才人不经意地问道:“二位妹妹今儿来婕妤妹妹这,是恰巧看见婕妤妹妹在喝这养生汤么?”
严才人的资历久些,这时候总算缓了过来:“正是,妾几日前曾听曼充仪娘娘说婕妤妹妹在喝的养生汤似有暖身驱寒之效,这才来永宁宫拜访婕妤姐姐,想要讨方子。”
“充仪妹妹?”贤妃眉头微蹙。
严才人点点头道:“是充仪娘娘几天之前带着三皇子殿下来找婕妤姐姐,这才恰巧得见婕妤姐姐在喝此汤,不过充仪姐姐对此并不感兴趣,所以便没太留意。妾这几日体寒,充仪姐姐才向妾推荐了一番。”
“原来如此。”贤妃沉吟片刻,不再发问。
贵妃却闲不下来,在一旁挖苦道:“怎么,贤妃妹妹是怀疑凌婕妤这是一出苦肉计?陛下在此,有什么怀疑直接说出来便是,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
“贵妃姐姐多虑了,”贤妃摇头,眼眸下垂,“臣妾不过担心二位才人妹妹才有此问。”
“行,你不问了,那本宫继续问。”贵妃重新看向仍然跪在地上的李御厨,“李御厨,你确定此人真是那位叫青兰的宫女吗?”
李御厨原本在悄悄地变换身体的重心,好叫自己不要两只腿都跪麻了,到时候站不起来在皇上面前丢人。
被点到名之后吓得膝盖一软,原先的努力付诸东流,双腿一起紧贴硬邦邦的地板。
“回禀娘娘的话,是此人告知臣以前是永宁宫的宫女的。”
贵妃轻笑:“哪有要下毒的人专程还要告诉别人自己叫什么的?陛下,臣妾瞧着,这里头或许有些问题。”
在上首眯着眼睛的皇上微微睁开眼睛,不置可否。
其实贤妃怀疑是凌婕妤自导自演,他又何尝没有察觉?只不过能借此之事同时打压两方,他便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微微打开的视线瞧着贵妃贤妃二人各立一边,罢了,还是两只眼睛都闭上罢,眼不见心不烦。
王海福很快便端着名册回来了,得到皇上示意,这才扯着嗓子问道:“这名册上写着,青兰已在几天之前便送去乱葬岗埋了。”
贵妃听了此言,垂首望向李御厨:“李御厨,青兰已经没了,你觉得,是鬼魂来向你讨要养生汤吗?”
谢秋霜正打算找个气口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第二条引向青棠的话语说出来,那王公公却是抢在她前边开了口。
“陛下,老奴往前翻了翻名册,这才耽搁了些时间。这上头记录着,青兰原先是未央宫的宫女。”他的声音压低了许多,但刚刚好能让主殿内的所有人都听见。
皇上依旧闭着眼睛:“宣瑾昭媛。”
王公公真乃大好人!谢秋霜在心中暗想,借着自己身体的阻挡,悄悄用手揉了揉已然失去知觉的膝盖,要是能让自己别再继续跪着那便更好了。
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似的,皇上大手一挥,让他们全都站起来了。
“凌婕妤此番中毒,太医说要静养。现在乱糟糟地聚在这永宁宫,着实有些喧闹。”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因为离内殿门最近而被沾染了一身的药味儿,“所有人都去养心殿罢。”
谢秋霜拍了拍膝盖上的灰,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也不顾什么风度宫规了,连忙走到屏风后头进了内殿,一屁.股坐在床边的矮凳上。
“我全都听见了。”本该昏睡的凌清禾此时双目清,掀开帘子端坐在床边,“乐山和乐水那边准备得如何?”
“乐水已然将青兰带去安顿,乐山那边暂时没有消息。”谢秋霜连忙将热水递到她手上。
凌清禾点点头,接过瓷杯一饮而尽:“此番虽然能瞒过瑾昭媛和贵妃,却瞒不过贤妃和太后,她们心中必有疑虑。如此,你叫小金子再去想办法散播流言,说经此一事,我已然难以怀有身孕,太医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未当众点出。”
“娘娘,您这是?”谢秋霜吓得又站了起来,发麻的双腿差点让她直接跪在床头。
凌清禾叹气:“流言罢了,比人脉势力我们不如她们,也只能出此下策来打消她们的疑虑了。”
“那陛下那边?”谢秋霜还是有些犹豫。
凌清禾反倒重新躺下:“陛下估计早就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了。放心,此事虽然我本意只是想要一个春猎的名额,但闹成这样却是给了陛下发作她们两方势力的由头。他定然会想办法从中斡旋,让两边都各自掉下一块肉来,拭目以待罢。”
其实大家都是各有各的心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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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当庭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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