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涣，承天剑宗弟子。之后若是魔族有难，我可以略尽一些绵薄之力，不过潜入修真界散布魔种，你还是不要想了。”
到目前来说，方涣对魔尊并没有产生很强的敌意，换做别人被逼着吞下魔种，可能早就恨不得将魔尊撕碎了。
或许是对其肩负责任的感同身受，又或是欣赏对方行事直截了当，表里如一。
她不仅不排斥，甚至还有意结交。
祁郁细眉微挑，略带一丝自得，似笑非笑道：“祁郁，魔族百年难遇的天才，带领魔族重返辉煌的无上尊者，拥有数十位男宠的偷心大盗。修真界我是不会放弃的，看你能不能防得住咯。”
方涣：“......”
周让：“......”
好夸张。
谁会这么介绍自己？
看来她过于收敛了。
方涣，承天剑宗善渊剑尊亲传弟子，木灵根剑修第二人，亲手捏碎金丹进入元婴的狂热剑修。
好吧，听起来是差点意思。
祁郁不得不承认，其实她对方涣很感兴趣，“你这个人有点意思，旁人都对魔族避之不及，你还眼巴巴的往上凑。”
“大家立场不同罢了。”
祁郁单手抚摸着蛇身上光滑冰凉的鳞片，恢复到之前那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淡淡道：“以后别再误闯进来了，你也看到了，魔域之中最危险的不是我。有事可以直接找这只蠢蛇，它会把你们送到传送阵附近。”
蠢蛇吐了吐红色的信子，表示听懂了主人的话。
“那......就此别过。”
祁郁颔首。
这半个月发生的事情说出去都没人敢信，他们会从魔尊手下死里逃生，最后还被魔尊送出了魔域。
人生无常，很多时候反而是被命运推着前行。
方涣与周让屏着气走出了释楠木林，随着浓郁的气味逐渐变淡，渗透进来的月光也越来越明亮。
这段荒唐的经历总算告一段落，要帮助周让恢复记忆还需从长计议，剑宗如果正在追捕周让，那她就得想一个既不让师门发现，又不让周让察觉异常的理由。
周让一旦被抓住，后果便只有一个，哪怕求得搜魂锁，也无法在一个失忆的人身上使用，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况且无峦峰居善洞府内能有那般天翻地覆的变化，她不相信承天剑宗掌门对此也一无所知，现在的她谁也不信，只信自己亲眼所见。
方涣承认，自己对无峦峰的真相已经到了一种偏执的境地，甚至过往许多事也越想越可疑。
罢了，她不该妄加猜测。
魔尊那边有邪魂侵扰，想必短时间内自顾不暇，应该还不足以将手伸到修真界，关于魔种的消息，等过两天她摸清了当前形势再传递回师门也来得及。
魔域附近甚是荒凉，南境之中最近的城池也有御剑半日的距离，若是只想打听消息，倒也没有必要非去城中驻足，一路打探消息随机应变也可。
“你要怎么帮我恢复记忆？”周让抱着手臂在方涣身后提出，言语之间并无多少信任可言，眼神也变得更加淡漠。
这是从魔城出来之后，周让说得第一句话。
“容我想想。”
其实要找专业的医修诊断，剑宗所在的东境大陆上便有一个历史悠久名满天下的医修门派——东门药宗。
恰恰也正是因为两个宗门之间距离较近，交往过密，想来大师兄的伤势应该也会全权交由药宗来负责，到时候大师兄和周让一碰面，或者从其他医修那里听闻到什么消息，那就和自投罗网没什么区别了。
况且那东门药宗的首徒柯言启......向来有些难缠。
东门药宗不能去，南境玉音阁的乐修倒是也能治病，不过疗效太慢，且并不精专周让身上所现之症，北境多崇医蛊之说，听着倒是挺神秘，但也不是上上之选。
如此一来，那便只有......
西临宫。
西临宫位处西境毒瘴林中，本就地处偏远，又因为当地人不爱讲官话，言语沟通困难，鲜少与其他门派来往。
老宫主叶知节原本是东门药宗的内门弟子，也是百年一遇的天才人物，一切顺风顺水，却不知为何突然开始研究毒物，在其师尊多次训诫无果之后，最终以毒害同门为由被逐出了东门药宗。之后便只身前往西南准备潜心研制毒药，结果发现当地人因常年生活在毒瘴之中，本身对毒物就拥有一定的免疫力。这简直就是学毒制毒的圣地，遍地是教材还有生源，最重要是还轻易毒不死，这可把她高兴坏了，于是一鼓作气创立了西临宫。
就这么一个不起眼的门派，偏偏在江湖上还非常有话题度，这一切都要归功于看西临宫不顺眼很久的东门药宗。
三年前，在药修界的一场比试中，西临宫新任宫主叶千执一举得冠，别人以药解毒，她偏偏以毒攻毒，且又精通治疗内伤，不少医界长者另眼相待，直言后生可畏。
毒足量可解毒，药过量也可成毒，二者本就相依存，她拿第一属于实至名归，只要能治病救人，是毒是药本就难说的很。
但如此一来却是打了东门药宗的脸，毕竟西临宫创始人是他们东门药宗逐出去的弟子，如今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比了下去，这还了得？
自此之后，原本不把西临宫放在眼里的药宗弟子们像是专门和西临宫杠上了一样。
西临宫制出什么毒药，东门药宗就开始研制对应的解药，在医药圈内风风火火对峙到今日。
地界偏僻，还有难得的医修奇才，更重要的是与东门药宗长年不对付，去西临宫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见方涣沉默不语埋头苦走，周让故意挑衅道：“帮我恢复记忆这么难吗？还是说你其实有所隐瞒，该不会你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想要嫁祸给我？”
“你倒是真敢想。”方涣无奈地扯了一下嘴角，她当然有所隐瞒，不然呢？要她怎么讲。
你其实是个杀人凶手？
带你恢复记忆是为了看你的杀人动机？
数天之前，他们两个还只是绑匪与人质的关系呢。
方涣从未想过要对周让坦诚相待，实际上，她帮着周让去恢复记忆这个行为，被师门知道了可能都会被当做犯罪同伙。
她如今是冒着很大风险的，最后很可能把自己搞得里外不是人。
一前一后两个身影在月光下步履前行，僵硬又古怪的气氛弥漫在二人之间，甚至还不如在杌陧海时的关系融洽。
从魔城出来之后周让整个人就怪怪的，方涣欲开口与他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被咽下，纠结再三，还是哑了声。
周让实在看不下去方涣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模样，收回视线，不夹杂任何一丝情绪，说道：“有话直说。”
算了，方涣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别扭的关系，转而将话题引到恢复记忆的事情上。
“去西境，西临宫，应该可以治疗你的症状。”
“哦。”
“天亮之前，赶到云渡船，我们坐船去。”
方涣内查自身，元婴还在恢复中，也不必为了赶时间，硬是御剑飞过去，一来太远二来太累。
“好。”周让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冷淡地回应了声，便自顾自向前走去。
金黄浅橘的干枯树叶被踩出清脆响亮的沙沙声，换做平时会显得闲情逸致、别有趣味，但如今这声音传入方涣耳中却像是在诉说心中不满，嘀嘀咕咕，很是刺耳。
她为什么要觉得有所愧疚？
明明弑师杀人的又不是她。
越想越气。
方涣三两步追上周让，扯住对方衣领将其按在树上，逼着周让看向自己，精致的眉眼间暗含怒气，语气清冷道：“你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周让眼眸低垂看向方涣，高耸的鼻梁更显冷漠，神情寡淡，往细了看倒是隐约有一丝失落暗藏其中。
方涣：“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从魔城出来之后你就不对劲。”
解决问题的第一步，就是直视问题。
周让：“你想多了。”
不想解决问题的第一步，就是回避问题。
“我相信我的感觉，你现在都不叫我小师姐了！”
周让轻佻地笑了一下，不由冷道：“我真的是你的师弟吗？还是，只是你利用的对象。”
利用？
直白的两个字挑破了二人的关系。
方涣承认自己一开始确实是在利用周让，可如今她意识到周让本质并不是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但这也意味着无峦峰确实有不可言说的秘密，甚至暗暗期望事情或许另有隐情，最好所有人都清清白白。总而言之，她不想怨恨任何一个人。
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看到周让这幅样子会心烦意乱，或许是在魔域的这段时间，她切身体会到了有小师弟是一种什么感觉，让她更是无法忍受。
方涣深吸一口气，抬头注视着周让月光下碎亮的眼眸，“我不是为了利用你才跳下海救你，也不是为了利用你才去试魔场找你，因为你是我的师弟，我做不到眼睁睁看同门惨死，但我承认，我确实需要利用你，至于原因我现在没有办法明说，一切等你恢复记忆，便全然明白。”
能说的她都说了，周让要是还不信她，那也没办法。
四目相望，沉默片刻。
周让有些自嘲地轻叹出一口气，收回些许疏离与纠葛，整个人不再似之前那般僵硬，略微无奈道：“好，我相信你，那我们可以走了吗，小师姐。”
方涣挑眉认真观察了周让的神情，不似有假，闷闷地点了下头，“可以。”
周让好像每次心情转好的时候就会叫自己小师姐，反之则不愿有任何称呼。
心思深沉，却又出奇地好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