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起其他人,像是说什么脏污的物品,孙采禾这才终于有了不可置信。
“你就是在残害同类,没必要给自己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修士永远不可能把这群无根人看成同类,你是三宗六派出来的,这套说辞他们哄你们小孩子和这群无根人的,真当真了哪天被长老卖了都不知道的。”
那人龇牙,不知道傻乐什么:“丫头,早日出来吧,门派绝不是你们这群心思简单的人能待的。”
孙采禾不明白这人怎么做到被自己发现是杀害她父母的凶手之后,还能一脸无辜的劝告她一起背叛师门的,面皮简直厚的令人发指:“你对三宗六派敌意很大。”
那人眉一挑,正准备轻佻地说出“是啊”来应答,就又听见女孩继续说:“可你实在懦弱,你恨三宗六派恨得快死了吧,可你只能挑上我这么一个普通的弟子来欺负,为了让我崩溃,你甚至耗费了好几年的时间就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能去,你连对付我都需要那么久,可见你根本没有任何的能力去对抗你厌恶的三宗六派吧。”
那人收敛起笑脸,孙采禾还没停下:“甚至,我还是不善武力的宗门出来的弟子,挑软柿子你倒是很会。”
“牙尖嘴利,”他面色阴冷,“我一直以为,传闻说你是因为性格太过内敛才被送到芝风派的。”
“无话可说就别说了,你连我刚刚抨击你的点都找不到,还是别逞口舌之快了吧。”孙采禾嘲弄。
那人叹了口气:“你果然不以为意,轻慢我所说的每一句。”
“什么?”这话实在云里雾里,孙采禾也懒得继续和他拌嘴了:“你既然伤了两条人命,便理应偿还。”
话毕,孙采禾举剑刺了上来,两人距离太近,那人只能堪堪避开孙采禾刺中他的要害,但右臂还是被狠狠的剐了一下,大半条血肉要坠不坠,险险的挂在那人的胳膊上,那人痛的面目狰狞,咬牙切齿道:“你总有一天会认清的,孙采禾,趁还有两条健全的腿,你赶紧跑吧!”
孙采禾并不吭声,她在剑宗的修行时间也不算长,清楚自己的强项不是剑,从来都是用左手执剑,现下趁那人尚未反应过来,迅速用右手掏出一把爆破符:“灵符,起!”
数十张爆破符升空,彼此之间以孙采禾的灵力为牵引,把那人团团围住。
然而那人只抬头看了一眼,眼里竟然没有丝毫慌乱,孙采禾立即知道自己这招走错了,但箭在弦上,由不得她决定是否松手了,她一狠心:“爆破!”
爆炸声此起彼伏,巨大声响之中,孙采禾没有停手,她迅速把剑换手,然后手腕发力,将剑往前钉去!
千钧一发!剑脱手的瞬间,孙采禾看见烟雾之中,那人已经移步至她身前几米远,孙采禾吓得后撤一步,就看见剑与他结结实实得撞在了一起,然后那人被剑带着惯了出去。
她感觉天地间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向前几步,她拔出插在那人心口的剑。
剑尖仍然有血滴落,她怔怔看着,倏忽察觉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孤单。
她爱的人不爱她,她爱的人被杀害,自此好像,她只剩下孤身一人。
剑宗也抛弃了她。
被从剑宗送走的时候,她还记得那时的场景,她跪在长老面前,小声嗫泣,她那时是那么胆小,哭声都不敢显露:“长老……求求您,我不想……我不想离开。”
好在,她被芝风派接纳了。
凝了凝神,孙采禾把剑归入鞘中,开始往回走,然而她一转头,看见了那个给她亲生父母烧纸的老人。
“造孽……造孽啊!你杀了我们村的仙师!”
她尖锐的声音很快把村民都吸引过来,孙采禾连忙解释:“他妖言惑众,分明在蒙蔽你们,倘若任由他继续这样胡作非为……”
“你闭嘴!”一个年轻的壮汉说,他手里还拎着一根粗粗的木棍:“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那么多年不回来,有妖兽作乱也没见你过来帮衬,陈先生稍微有点名望了,你就要回来杀了他,怎么,是我们村这些年都没有上交矿石,他们特地派你过来的吧,见陈先生不收什么就保护我们,你们便要杀害他!”
“我绝没有……”孙采禾辩解,然而气血上头的众人根本不听她说话。
“滚出去吧!别逼我们赶你!”
“滚出去!滚出去!”
真的动手,孙采禾弹指间就可以掀飞这些人,但孙采禾却并不反抗,只顺从地离开。
然后她突然回头:“……我只是看不惯你们依靠别的仙师,分明我才是从这里出去的,你们不想着求助我,竟然对他如此信赖,我凭什么不能气不过?”
她没等众人继续骂她,匆匆将还沾着血的剑再次拔出,御剑离开了此地。
其实她想的很简单,她不能让那些人恨上所有的修仙者,否则将来某天妖兽侵袭,他们如果不肯递上除妖令,那恐怕凶多吉少。
如果一定要恨,就恨她一人吧。
那次除妖令之后,孙采禾失去了很多,很多都是她曾经得到了的,拥有的东西。
她回去芝风派之后一直闭关修炼,她心绪不宁,几乎不想出去接除妖令,也不想面对贺亭风。
身为师父的掌门看不过去了,问她:“要不要去藏书馆打扫打扫,散散心。”
杜应梦知道她的性格,不想说的事情她绝口不会提起的,因此他也没问孙采禾因为什么事情难过了那么久。
孙采禾不想让他担心,便点了点头。
闭关是会逼疯一个人的,其实所谓心魔也不过是思虑过重。
孙采禾清扫完藏书馆之后却把自己关在洞天之中,关了整整二十八年。
再出关时,她就变了。
二十八年,熬得她血干神枯,她往后再也不会因为一点生死之事烦困良久。
出关那天,她哭尽了最后一滴心血:“师父……我知道藏书馆是你有意放我进去的,也是你从剑宗将我讨要过来的,但我只想问你一件事,当年那个陈先生,也是师父你安排的么?”
杜应梦修剪绿植的手一顿:“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孙采禾感觉自己再没有别的什么表情了,她也做不出任何的表情了:“我虽然闭关,却仍然打听外面的事情,我听说你带贺亭风去除妖兽时没反应过来,换了个人似的,被妖兽伤着了。”
杜应梦安静的听着。
“是魂契双符吧?”
他终于抬头:“你都知道什么?”
孙采禾摇摇头:“魂契双,魂,即灵识也,契同砌,是将自己的思想一分为二,从此以意识体的形式留存人间,但此符箓不仅对绘符者的水平要求极高,还有另一个条件。”
“极端的思想。”
什么样的思想算极端?
万念俱灰。
如果杜应梦砌不了自己的灵识,那将别人的砌开,再强行把自己的灵识塞进去,是否也能算完成了呢?
于是,杜应梦听说了这样一个脆弱,胆怯的人,刚刚好和他有着一样的灵根,可以完全承接他的灵力。
他当然想把孙采禾接过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啊。
那万念俱灰,怎么才能做到呢?
那可太简单了,挑的就是孙采禾这样软弱的人,她只需要轻轻一折,便会断掉。
杜应梦选择了她,好在的确不难,他只需要在贺亭风动心之前告诉他,他是既得利益者,是不配渴求更多的,他的存在就是对孙采禾的利益的霸占。
他只需要想办法让随便一个疯子去村子里,管他需要什么条件,只是杀两个无关紧要的无根人罢了,谁在乎无根人的命啊?
甚至他委托的人还被孙采禾一剑钉死,那就更没有疏漏了。
唯一的疏漏……
“是因为我让你去藏书馆?”
孙采禾没什么表情,只点了点头:“你想不出什么办法让我去看到魂契双符了吧?还是说你觉得当时我受的打击太大,已经不能分辨那扇开着的门是偶然还是刻意了?”
杜应梦转身,将手中的花剪放在书桌上:“那现在你知道了,也没有动用魂契双符,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么?”
孙采禾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声,很突兀:“我恐怕还没有那个能力吧?”
“的确,”杜应梦肯定道,“那你今日说这些,是想让我主动杀你?”
他很快自己先摇了摇头:“那你多虑了,我仍然希望你能考虑一下魂契双符,到时候我与你共用一个神识,你也算可以和我一起永生了。”
孙采禾扭过头:“……那如果我一定要离开呢?”
杜应梦疑惑的抬头看了孙采禾一眼,似乎在惊异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你还那么有少年心性么?离开芝风派,你能去哪里,切不论你那小村庄是否还欢迎你,哪怕你真的能回去,你指望一群无根人护着你么?”
“……你很轻视他们。”孙采禾道。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确有点轻视的语气在里面,杜应梦不再继续那个话题了:“那你离开吧。”
孙采禾抬脚就要走。
“但像之前那样的事,我仍然会做,你以后遇到是,得到是每一个东西,每一份情感,都得小心仔细好了,我会让你再次看着他们失去。”
孙采禾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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