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戚然便出门了。
出门前,他在静坐于书案旁的秦钰珊脸颊上留下一吻,撒着娇道:“钰珊,我要下山一趟……”
秦钰珊冷冷的,并没有回应。戚然也不恼,只是笑眯眯道:“不问问我去干什么吗?”
“……”秦钰珊将戚然视作空气。
“我去集市上给你开些安神药,好好待在家里,我一会儿就回来,”戚然牵起秦钰珊的手,在她掌心留下一吻,“千万别想着逃跑。”
他又含笑着补充道:“……无论你逃到哪我都会找到你的。”
诡异的笑声让秦钰珊心中烦躁,她皱着眉头,把手抽回,冷冰冰道:“……没必要跟我报备。”
柔软温热的掌心突然从脸颊抽离,戚然略有遗憾,他眨巴着眼睛,委屈道:“钰珊都不担心我吗……?”
秦钰珊忍住扇人的冲动,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站起身,摸索着朝床榻走去。
躺上床后,她将被子紧紧裹在身上,面朝墙壁,只留给戚然一个背影。
戚然轻笑着,说了句“我出门啦”,便离开了。
……
戚然走后,秦钰珊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这两日她并不是没有尝试反抗,不过戚然根本没有将自己的一切行为放在眼里,反而一再退让与容忍,就像是大人溺爱顽皮的小孩一般。
被轻视的感觉并不好受,这种感觉让秦钰珊觉得自己像是个被关在笼中的鸟雀,任何控诉和反抗都被当作是玩闹。
纵使有再多不满,秦钰珊也无法想出扳倒戚然的办法。
戚然将张家三兄弟轻松解决之时,她就在旁边,见识过戚然发疯的模样。
他武艺高强、动作灵活,力气也比自己大得多,所以说,戚然如若不主动打开笼子,秦钰珊几乎不可能逃走。
前几日她才刚向戚然放出狠话,如今却隐隐有些退缩之感。
杀掉这个疯子,她真的能做到吗?
思绪打成死结,怎么也解不开,每个构想刚从脑中浮现,就立刻被否决。
好像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便是蛰伏着积蓄力量,想出从戚然身边全身而退的万全之策。
正在她苦思冥想之时,窗外传来奇怪的咕咕声。
平时山林中很少传来这么特殊的鸟鸣,不像是寻常麻雀,倒像是一只鸽子……?
秦钰珊凝神,撑起身子翻身下榻,摸索着走到窗边。
她刚将手放上窗台,一只鸽子就扑扇着翅膀落在了她的手背。
尖锐的鸟爪像是粗糙的树干一样划过秦钰珊的手背。她一惊,猛地抽回了手。
那鸽子显然也被自己过激的反应给吓到了,扑扇着翅膀就飞走了。
秦钰珊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待到她冷静下来时,才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试探着将手伸到窗户外,模仿着鸽子的叫声:“咕咕……”
很成功,屋外的鸽子听见了叫声,盘旋了几圈,又扑扇着翅膀停在了秦钰珊的手指上。
为了不惊吓到鸽子,秦钰珊动作很慢,又轻又柔。
她顺着鸽子的身躯一路摸索至它的爪子,不出所料,鸽子的爪子上绑着一卷信纸。
她没有想错,这个鸽子果不其然是了事阁派来向戚然传信的信鸽。
她将信件取下,又仔仔细细地在鸽子身上上探查了一番才安心放飞它。
秦钰珊摸着掌心中的信件,心里升腾起一股诡异的兴奋。
她将信件展开,随意抽出书案上的一本书,夹了进去。
只要她将信件藏起来,了事阁必定会认为戚然背叛了组织。
无论最后的结果是“借刀杀人”还是“同归于尽”,秦钰珊都想当戚然人生道路中的绊脚石。
不能杀掉他,便给他添乱,只要能让戚然烦闷,就是好法子。
她冷笑一声,将手中的话本放回原位。
“咕咕……”
就在这时,窗外又传来了鸽子的咕咕声。
秦钰珊皱着眉头站起身来。
这鸽子怎么还不走?
算了算时间,戚然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如若让戚然发现鸽子的存在,必定会猜到是她将鸽子腿上的信件拿走了。
不行,绝对不能让戚然发现。
无边无际的恶意吞噬了她的理智,秦钰珊头脑发胀,脑袋晕晕乎乎的。
她颤抖着伸出手,将鸽子引了过来。
鸽子扑扇着翅膀又飞到了秦钰珊的手指上停了下来。
她心跳如擂,几乎是无意识地将鸽子从木屋中带了出来,来到了院中。
手指上的鸽子正张着翅膀清理羽毛,根本没察觉到危险的到来。
秦钰珊从发髻中拔出金簪,慢慢朝那只弱小的鸽子靠近。
然后捅穿了它的脖颈。
鲜血如注,流淌到秦钰珊的手心。
刚刚还鲜活的一条生命,就这样被秦钰珊轻轻捏碎。
她冷汗直冒,喘着粗气,彻底回过神来。
伤害无辜的感觉并不好,秦钰珊突然觉得自己和心狠手辣的戚然没有区别。
又是这样……
金簪从她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不自觉开口道歉道:“……对不起。”
“哈哈哈哈……虚伪!”
背后传来熟悉的笑声。
一双湿漉漉的手环抱住她,开口道:“姐姐,你总是这么冷漠无情啊。”
“冷漠无情地将我推入池塘中,冷漠无情地试探生月哥哥,现在又冷漠无情地杀掉了这只弱小的鸽子……”
秦钰珊刚想反驳,就发现身后的妹妹已然消失不见。
刚刚的一切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自从秦雨铃死后,她变得多疑敏感,甚至总是出现幻听。
她说的没错,自己就是个虚伪的女人。
渴望亲情却杀死了亲人,渴望爱情却害死了爱人。
她这个恶人,有资格苟活于世吗?
一瞬间,甚至有了自暴自弃的想法。
她和戚然从本质上来说,是同类人。
同样的冷漠无情,同样地只为自己考虑。
也许真的像戚然所说的一样,被所有人抛弃的、卑劣不堪的她,待在戚然身边才是最好的归宿。
恶人配恶人。
秦钰珊心中突然有一丝动摇。
如若就此认命,是不是对于她来说,才是最后的一条路。
“汪!”
就在秦钰珊决定放弃的前一刻,一道犬吠打断了她的所有思绪。
“汪汪!”
又是两声犬吠。
她将无神的目光投向声源处。
很熟悉的吠声,像是……
是木匠家的狗?
前几日被恶犬咬上右手的痛感再一次袭来,秦钰珊瞬间紧张起来。
这个疯狗又缠上她了!
秦钰珊慌乱从地上摸起金簪,指向恶犬,呵斥道:“不准过来!”
她深知,面对这样的恶犬,自己的反抗不过是徒劳,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恶犬咬中自己脖颈之时扯下它的几撮皮毛。
那只恶犬哒哒的走向她,秦钰珊心沉了下来。
出乎预料的是,这只恶犬并没有攻击的意图,反而发出了嘤嘤的示好声。
当黑狗湿漉漉的鼻尖触了触秦钰珊的手背之时,她被吓得一个激灵,险些再次将金簪插入恶犬的脖颈中。
秦钰珊刚想挥开绕着自己打转的黑狗,就感受到黑狗湿漉漉的舌头轻柔的舔上了他的手背,嘤嘤讨好。
秦钰珊心头一软,没有动作,任由这只曾经将尖利的牙齿刺破自己皮肉的黑狗贴近自己。
她大着胆子朝黑狗伸出了手,顺着黑狗的皮毛轻轻抚摸。
那只恶犬在主人死亡之后竟然安分了不少,并没有抵触秦钰珊的触碰。
秦钰珊抚摸着恶犬干枯粗糙的皮毛。
它的脖颈上被秦钰珊扎穿的伤痕还没愈合,由于没人帮它处理,已经濡湿溃烂,散发出阵阵恶臭。
老木匠去世,大黑狗这几日没有人喂养,已经被饿的瘦骨嶙峋,身上没有二两肉,摸在手中的触感像是秋天长满枯草的石头。
许是见秦钰珊没有驱赶,恶犬大着胆子俯首对着鸽子的躯体大块朵颐起来。
秦钰珊这才明白这只狗为何要刻意来讨好自己。
它饿极了,大概是被自己身旁的血腥味所吸引过来的。
秦钰珊抚摸着狗头,竟然有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她觉得这只狗像极了自己。
秦钰珊咬了咬后槽牙,有些不甘。
听见恶犬狼吞虎咽撕扯着肉块的声音,缠绕在秦钰珊心中的绝望已然消散。
她不能就此认命。
她必须活下去。
尽管她卑劣又自私,尽管她做错过许多事,但她依旧想活下去。
所以,阻挡她活下去的阻碍,全部不能留下来。
等到恶犬将鸽子的躯体啃食殆尽,秦钰珊彻底冷静下来,打好水将手上沾着的鲜血洗净。
她整理了散乱的发丝,温柔地跪在恶犬旁边,抚摸着它的脑袋,说道:“你快跑罢。”
像在说给恶犬听,又像在说给自己听。
黑狗真听懂了她的话,嘤嘤地蹭了蹭秦钰珊,便离开了。
爪子轻轻踏着野草,传来细微的沙沙声。
秦钰珊握紧拳头,站直了身体,在院中随意寻找了一块石头,将洗净后的金簪放在石头上磨了又磨,直到簪身可以轻松划开她的指尖,她才满意的将金簪藏在袖中。
等到处理好了一切,秦钰珊彻底冷静下来,她握住袖口的金簪,等待戚然归家。
没过多久,木门被推开了。
明天大概还有一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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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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