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夫妻谈话

“二爷!”沈白蘋如早上一般倚门而望,遥遥看见了他的身影便急忙提着裙摆疾走过去,瞧他神色莫名,总不敢正眼看她,心中便生疑。

该不会……该不会又成了原来的样子吧?

沈白蘋想着,头低低地垂下。

若是段之缙一辈子是个王八蛋,她也不会盼望,不会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更不会如此刻这样忐忑。

算了,女人都是这样过的,王虞小姐成了现在的“太太”,自己熬过去生下来孩子,或许也会变成一个“太太”吧。

她这里耷拉着头胡思乱想,段之缙也是看见她就不自在。

“淘澄空了身子……打死她!”

这句话一直在他脑子里回荡,叫人想想就尴尬。

段之缙瞧着这个女孩心里发麻,酝酿了好长时候才开口道:“我跟母亲商量好了,从明日开始,你就在致知斋伺候我读书,不必再去主院侍奉母亲了。”

这一句话不啻于一声白日炸雷,沈白蘋傻痴痴地愣在了原地,面上只有一片茫然,“真……真的?”

段之缙瞧她的傻样便觉好笑,点点她的鼻子回道:“这还能有假?我说瞎话唬你,能得什么好处?”

沈白蘋被他亲昵的动作羞得脸红,刚才的欣喜一块儿涌上来,叫她桃花瓣儿一样的嘴唇勾起来一个弯儿,又不可控制地撇下去,泪水一滴滴掉下,沈白蘋的手里绞着自己裙边,弄着绸子上全是指痕。

喜到极处,巨大的苦闷和难过笼罩了这个不过十七岁的小孩。那些立规矩的日子,整日站在嫡母身边侍奉汤水,但凡热了冷了,轻则挨一顿训斥,重则便要去祠堂跪着。有些时候太太心情不好,自己被关在祠堂里两日,只有刘妈妈能溜到这边的时候,才能吃上点儿,喝上点儿。若太太心情再不好,自己还需晚上去陪侍,就趴着睡在脚踏上,人家要喝水要起夜,全都得自己亲自去伺候,不能有片刻的安歇。

这些苦日子,竟然就这么到头了……

“哎呦,哎呦,怎么哭了?”段之缙看着她闷着声哭,这下子真是手忙脚乱了,小丫头们一个个着急忙慌不顶用,还是从主院带回来的萃佩姑娘拿了自己的绢子给沈白蘋擦泪,嘴中哄道:“二爷照顾二奶奶,心疼二奶奶在太太身边立规矩,这才求了太太不再叫奶奶往主园去伺候了。现在奶奶哭成这样,倒显得二爷做错了什么。即便不是那个意思,奶奶进门都两年了,如何还跟孩子一般哭哭啼啼呢?全叫二爷看了笑话。”

“我可没笑话她!”段之缙听了连忙摆手,绝不叫嘲笑人的名声担在自己脑袋上。原本还慌慌张张的小丫头也停下来看着小夫妻两个人偷笑。

沈白蘋握着萃佩的手擦泪,又抬头瞟一眼急得脸红脖子粗的段之缙,确有些不好意思,因而强忍住泪水背过身去擦净了,这才回身,眼睛下垂着,脸红扑扑地不敢看丈夫。

哭了一场,头抬着还得往前看,过去的日子就是过去了,不应叫它困住活人。

沈白蘋再也没有了那些担忧和恐惧,安安生生地坐在桌子旁,一口一口地用饭,不用去管汤水的凉热,也不必去看往日丈夫搁下筷子与否。哪怕叫段之缙看着,她吃得也自在极了。

外边的太阳终于疲惫地沉下去,洒下赤金色的余晖,宣告一天结束了。

古代,尤其是京城里,夜生活并不枯燥,只是他们二人不可能出宅子逛街,只怕一出院门就会叫母亲知道,到时候委屈的又是妻子和娘亲。

早早地洗漱完,除了躺在一块儿睡觉,真也就没有别的事儿能干了。

夫妻二人躺在床上,沈白蘋想着白天的事情,心中说不尽的欢喜和感激,尽管她的痛苦有很多都是丈夫的不作为造成的。倾过身子,沈白蘋感激地依靠在丈夫的肩膀上,自己也羞怯地很,因而也没去注意身边的人跟木头一样,僵硬的不得了。

“二爷……”沈白蘋细声唤,说出来的话像是在清泉水里泡过一般,轻轻盈盈的。

“我一定伺候好二爷,不给二爷添麻烦。”

段之缙咳了两声顺势把身子背过去,又往床里边拱了拱,以为她在暗示自己行房,因而故意吓她道:“你小心点,母亲说了,要是你淘澄空了我的身子,她可要打死你……”

刚说完,胳膊上就被打着旋拧了一下肉,便听得一个清凌凌的声音带着着急和恼怒,“二爷也太不要脸了些!我几时说……说要那样了?”

沈白蘋羞得脸上发烧,外边昏昏的灯光透过密实的帐子,将她飞扬的神色映到段之缙眼里。

“我不敢跟你躺一张床了,我去外头睡!”沈白蘋瞧他看着自己出神,更是羞得眼含水光,抱着被子便要睡到外间去,动作间纱被掀来掀去,布料带来一阵风,把她身上暖融融的香气吹出去,直扑到段之缙脸上。

段之缙嗅得一阵暖香,不自觉地拉住了赤着脚要下床的女子,眼神显得更呆愣。

手腕上的大手带着火热的温度,简直要烫掉沈白蘋的一层皮,她更是羞怯,急得都要哭出来,“你……你放开……”体面的夫妻,两人应当相敬如宾才对,他怎么能对自己说这些话呢?

段之缙急忙松开,盯着被子上的万福纹开口,“外间没冰,会热着了你,还是睡在这里吧……我绝不再说这些话了。”

他也不知为什么要开口留人,也许是叫人家一个女子睡到外间去一点都不绅士,即便是出去也该叫自己出去睡。

“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去睡外间好了。”

只是他嘴上说着,半天也没个举动,沈白蘋背对着他喘匀了气回头望,他才惊醒般地拉扯被褥,似是真的要收拾东西去外间。

“二爷!”沈白蘋轻扯了他的袖子,“外间没有冰……还是留下来吧。”

段之缙最是会顺杆儿爬的人,外头又确实热得很,便顺势躺下来,只是现在气氛怪异更是叫人热汗直流,本想活络活络氛围,一开口却又说错了话。

“我便知道夫人舍不得我。”

“你!”沈白蘋这会儿真是急了,白莹莹的手攥成一个拳头捶在段之缙的胸口,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发火,幸得她脑筋转得快,没一会儿便村儿了回去。

“怎么敢叫二爷睡到外间去,要是叫暑气淘澄空了二爷的身子,母亲还不得打死我。”沈白蘋伶牙俐齿地将刚才的话还给他,段之缙连连求饶,言说再也不敢讲这些“非礼”之事了。

两个人终于又安静下来,只是沈白蘋脸上还发着烧,段之缙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哄好了孩子又开始琢磨起明天见夫子的事情。他想着明年二月县试的事儿,突然开口问道,“蘋儿,你识字吗?”

沈白蘋幼时长住在外祖家,心肝儿肉一样的爱重,一切都比照着男孩的来,六岁便启蒙读书,跟着表兄弟们上学堂,学的也是四书五经、经世致用的道理。只是他们杨家不在乎女孩儿习文识字,别人家可不一定,现下又爱讲“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教,生怕叫女人读多了书知晓了世间的道理,便能够和男人讲两句,更不愿意叫女人读书。沈白蘋犹豫一会儿,指甲陷在柔软的掌心,带这些怅惘地回道:“略识得几个字,能看看账本子罢了,书是一概不知的。”

段之缙这时候还不懂得这些弯弯绕绕,以为大家是一根藤上的蚂蚱,能掏心掏肺说实话,对此大为可惜,“本还想叫你同我一起上课……能写字吗?”

读书……沈白蘋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这个词已经离她的生活很远了,“自然是能的,叫我去给二爷伺候笔墨也成!”她激动得声音都劈叉了,带着急切的尖细劲儿。

“我有松烟,要你来伺候笔墨干什么?”段之缙忘了刚才的教训,又开始逗她,声音拖得长长的,“我要你来……”

“二爷叫我做什么?”

“我要你同我一起上课,将夫子讲得东西记下来,你能吗?”

沈白蘋郑重其事地回道:“二爷,我一定一字不落地全记下来。只是……只是夫子愿意让我进去吗?”

“他愿不愿意说了可不算,母亲已经许了我,这七个月全凭我做主。”

真好……

沈白蘋躺在床上暗暗地想,看来“福兮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伏”,真是有几分道理。当年段家下了血本聘自己,连嫁妆都能不要,原以为是一个好去处,没想到掉到了狼窝子。二爷磕着脑袋,连着几日不曾转醒,本以为要挺不过来了,自己就算一根绳子吊死,也不要再熬着被嫡母折磨,没想到二爷醒来却是变了一个人。

或许自己这一生,真的可以托付给身边的这个男人。

“从明天开始,你跟着我一块去读书,我今天瞧着房里的那个双喜鹊报喜的屏风很好,又透光又模模糊糊地看不清里边,明儿早上就叫小子们搬到上课的正堂上去,你在后边上课,我在前边上课……”

两个人细细地商量着明天的事儿,外边的天也渐渐黑到了极处,屋内的声音越来越小,两个人打着哈欠,都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就要来了。

如何在龙傲天文中成为一代名臣(科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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