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钟欢此前的世界里,世界上是只存在好人和坏人的,在她看来,钟鹄、陆岭、红雪等都是好人,好人们做的都是好事。
而和好人作对的就是坏人了,比如克拉芙季雅,和坏人同一阵营的也是坏人,比如章鱼,坏人们做的都是坏事。
钟欢的梦想是成为英杰,在她眼中,这是好人中的好人,做的事情也是好事中的好事,比如拯救世界,即拯救垃圾星。
她始终坚信着这一信念,直到她突然发现,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人不能简单地以好坏来区分,别说是人了,很多的事都无法简单地以好坏来定性。
这就是让钟欢感到迷茫痛苦但又无法言说的地方,如果她开始怀疑起克拉芙季雅的好坏之分,自然而然的,她会开始怀疑起陆岭,甚至是她自己的好坏之分。
如果陆岭不像她所想的那样是个“完美的英杰”,而克拉芙季雅也不像她想的那样是个“魔王”,那么她从小坚持的梦想又算是什么呢?她要为了什么而学习,奋斗下去?
沈莫失哼笑一声,揪了把钟欢圆润的耳朵,这个小二极管。
在钟欢不解的眼神中,沈莫失突然竖起一根手指,就像是当初教导两人有关紊乱症的事项那般,提问道:“请听题。”
钟欢一下子坐直了,认真地听着沈莫失的问题,就连红雪也竖起了耳朵,想听听沈莫失又在搞些什么。
“当我说出条件后,请做出判断,A与B之间,到底哪个才是坏人。”沈莫失笑眯眯地又竖起一根手指,两根手指分别表示了两个虚拟角色。
钟欢点点头,示意自己理解了规则。
沈莫失继续往下说,“第一题,你在路上看到A打了B一顿,哪个是坏人?”
钟欢抿唇,瞄了沈莫失一眼,才犹豫着回答道:“……A?”
沈莫失轻笑着安抚钟欢紧绷的情绪,“别紧张,只是些很简单的小问题,没有对错之分,只管大胆地做出你的选择。”
没等钟欢回应,沈莫失紧接着说道:“第二题,我将追加条件,你现在知道了,是B先做了对不起A的事,A才会打人的,现在,谁是坏人?”
钟欢皱了皱鼻子,果断答道:“B。”
“很好,”沈莫失微笑着鼓励她一句,继续追加条件,“第三题,实际上是A误会了B,而且不听B的解释,就直接打了B一顿,谁是坏人?”
钟欢思索了一阵后,才说道:“A吧?”
听到这个答复,沈莫失缓缓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引来了钟欢警惕的一瞥,她接着说,“第四题,如果这个A……”
沈莫失将一根手指指向了自己,挑眉道:“是我,那么,谁是坏人?”
钟欢张大了嘴,这次她纠结的时间更久了,期间看了沈莫失好几眼,沈莫失都维持着轻松的微笑,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复。
终于,虽然语气有些勉强,但钟欢还是做出了决定,“那应该是B吧,你一般不会误会人的,即使真的有误会,那对面肯定也有错。”
沈莫失笑得更开心了,她俯身凑近了钟欢,头顶的灯光在她面部打下一层可疑的阴影,使她的眼神看着越发晦暗难明。
钟欢看到她恶趣味地勾起唇角来,低声说道:“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这个B,”沈莫失抬眸与钟欢四目相对,另一只手指缓缓倾斜,直到准确地指向了她的方向,“……是你呢?”
听到这最后一个问题,钟欢哑口无言。
沈莫失看着呆滞的钟欢,笑得格外灿烂,还歪头追问她,语调轻快,“谁是坏人呢?”
你就是最大的坏人了。
围观了全程的红雪对着沈莫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在心里腹诽她。
这不就是她和钟欢最初认识的那场保镖乌龙吗?居然还拿这件事来逗钟欢。
在这种事情上,有必要把好坏分得那么明确吗?
虽然自己想通了沈莫失想表达的话,不过红雪看向认真思索着的钟欢,并没有选择发声打扰到她。
她知道这是必须要自己想才能想得通的道理,她贸然提醒钟欢的话,可能反而会让她的牛角尖钻得更深。
沈莫失弯起眉眼,与红雪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两人都静静地等待着钟欢的回应。
而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钟欢并没有辜负两人的期望,她突然抬头恍然道:“这就是妈妈说的,每个人都不能简单地以好坏来区分的意思吗?”
见她明白些了,沈莫失抬手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虎头,“人可是很复杂,由人组成的世界就更复杂了,它往往不是非黑即白的样子,更多时候,只是一道精致的灰。”
可想通了这个道理的钟欢却并没有表现得很高兴,反而依旧沉浸在低落的情绪中,她低声道:“那,英杰也是灰色的吗?陆领主和科洛莫罗领主都是灰色的吗?”
闻言,红雪不忍直视地一拍脑门,转过脸去。
而沈莫失摸着钟欢头的手也是一顿,继而又动作流畅地顺着她圆润的脸颊向下,一改此前温柔的力道,用力地捏了把钟欢毛绒绒的脸蛋。
“唔唔?”钟欢的脸被她扯得微微变形,她惊诧地瞪圆了眼,顺着沈莫失使力的方向看向她。
“我才教了你什么?”沈莫失恨铁不成钢地拉扯她,“多动动你聪明的小脑瓜呀,之前把世界分成黑白色已经够省脑子的了,现在好了,干脆都是灰色了。”
“可我要怎么动脑子?”钟欢含糊着询问沈莫失,眼里满是困惑之情。
“怎么连动脑子想想怎么动脑子都要人教呀。”沈莫失失笑道,放开了她的小脸蛋。
钟欢摸着脸,有些无措地看着沈莫失。
看着她这副萌虎模样,沈莫失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帮她搓脸蛋,“可我的答案永远只是我的答案,你的答案需要你自己去想。”
“可我没那么聪明,万一想不出来呢?”钟欢蹙着眉,满脸担忧。
沈莫失闻言,不满地对她一顿乱搓,“谁说你不聪明的?下次有人敢对你说这些,你就用我教你的法子打回去,记住了吗?”
钟欢相比起红雪可能确实迟钝了些,但她可真不算笨,不过是个普通孩子罢了。
见钟欢连连点头,沈莫失才转而帮她整理被自己搓乱了的毛发,耐心地教导她,“更何况在这件事上,聪不聪明可不是最重要的。”
“那什么才重要?”钟欢好奇地看着沈莫失。
沈莫失轻笑一声,瞥了她一眼后,手指轻轻点上她的胸口,“是勇气哦。”
钟欢必须要有勇气去打破曾经看待世界的方式,去面对那可能会让她自我怀疑,让她痛苦的新世界,才能真正长大。
钟欢抬手抚上胸口,却依旧是迷茫而怅然的模样,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见状,沈莫失突然起身,从一旁的桌案上拿来两块鲜红的草莓蛋糕,分别递给了红雪与钟欢两人,语调轻松道:“别太纠结了,即使想不明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莫失给自己也拿了一块蛋糕,又回到她们身边坐下,才继续解释道:“毕竟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想明白这件事,可即使如此,这也不算是坏事。”
钟欢与红雪两人捧着蛋糕,整齐划一地歪头看向沈莫失。
沈莫失被两人这默契的反应逗笑了,“因为这正说明这样的人一直被保护得很好不是吗?”
这样的人,从来不需要在两个错误的选择中选择相对正确的那一方。
看着蛋糕上交错的糖浆,沈莫失不禁又想到了自己和彩玉之间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从哪下手都是个错,还有就是……
说到底,这种事情,她自己都还没想透呢。
沈莫失捏紧了蛋糕叉,垂眸压下突然升起的不合时宜的坏情绪,正想抬头再说些什么,却突然发现视野里出现了两只手。
准确来说,是一只白净的手和另一只银白色的爪子。
她微微睁大了眼转头看去,只见红雪与钟欢都向她的方向倾斜了些,伸出一只手来按在了沈莫失的手背上,眼中担忧地看着她。
“虽然不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红雪蹙起眉,“虽然即使知道了,我们也可能帮不上你的忙,但如果你想聊聊的话。”
“我们都在这。”钟欢用那双澄澈的蓝眼睛认真地注视着沈莫失。
任谁都能看出两人眼中真切的关心之意。
看着这两人,沈莫失眼睫颤了颤,稍一顿后,才缓缓勾起唇角,眸光柔和地看着她们俩,轻声应道:“嗯。”
红雪与钟欢对视一眼,也悄咪咪松了口气。
不过很快,让她俩头疼的事情就又发生了,沈莫失迅速恢复了往常那副模样,一脸夸张的感动表情,伸手将两个孩子都揽了过来,以咏叹调感慨着。
“啊!这才是健康的人际关系啊!克拉法什么的,彩玉什么的,果然我还是最喜欢你们啦!”
“喂!”红雪与钟欢两人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各自手忙脚乱地护住自己手上的蛋糕,不让蛋糕沾到身上或是掉到哪里。
“你也稍微注意一下场合啊!”红雪把蛋糕双手举过头顶,一脸崩溃地被沈莫失抱在怀里。
“砰!”
近在咫尺的礼花声炸开,满足地抱着人的沈莫失和慌乱地被抱着的两小只不约而同地抬眼看去。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来人带着一脸嚣张的笑,饶有趣味地看着被红花覆盖住的几人,又从身后掏出个礼花来,“你们这可真是热闹啊。”
沈莫失眼疾手快地截下了她手上的礼花筒,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起,强制掰开那来人的嘴,将手上沾到了纸花的小蛋糕一把塞了进去。
“你能不能稍微注意一下场合啊!”沈莫失气急败坏地指着那人,字正腔圆地喊道,“克拉芙季雅·格雷戈里·科洛莫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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