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此名忘忧

“累不累?不如休息一会儿?”

迎霁嗤笑一声,垂下头目光落到四周从木板缝隙中开始渗透出来的血液。

血液蜿蜒,在地面汇聚成一朵奇异的花。与此同时,空气中的香味越来越浓。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白芷后退一步,和迎霁拉来距离,鞋边沾染了血迹,仍执拗地望向尚新阕,“大人不是说好要帮我调香的吗?”

“哦,”迎霁懒散应了一声,“调香?成为你的祭品是么?”

白芷秀眉一蹙,不答反问,声音带着诡异的回响:“大人……是要反悔吗?”

迎霁冷笑,突然一脚踢向残破的木门,岂料木门此刻却完好无损,纹丝不动,只是簌簌落下了些许陈年积灰。

“啧,大人,咱们出不去了。”

尚新阕:“……”

迎霁真是愈发肆无忌惮了,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笑意,嘴里却在说着害怕。

“哎呀,大人可要保护好我,”迎霁说着挪到尚新阕身侧,微微抬起他的左手,暧昧不清,“毕竟,我才受了伤呢。”

见被二人无视,白芷的脸部开始扭曲,皮肤以极快的速度皲裂,露出了底下青灰色的腐肉。

“大人,怎么反悔了。”

不等尚新阕回应,地板上的血液再次流动起来,聚集在尚新阕周围,将之围在圆圈正中。

“竟然漏了我。”

迎霁不太高兴,血圈竟将他与尚新阕隔开。

简直是,岂有此理。

“大人~”

迎霁随即右手揽住尚新阕腰身,抬脚跨进了血圈里。

反手抓住迎霁手腕,尚新阕愠怒:“这血圈在吸□□气。”

“大人~”向下摸到尚新阕掌心,迎霁与他十指相扣,“我知道啊。”

“别急,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白芷话音方落,那些粘稠的液体仿佛活物一般缠上迎霁脚踝,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大人!”

迎霁惊呼一声,双手环住尚新阕后颈,一下跳到他身上挂着,下颌抵着尚新阕颈窝轻笑。

尚新阕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微微后仰,却下意识拖住了迎霁腿弯。

而血液在碰到尚新阕衣角后便猛地一缩,徘徊不前。

“果然,你们才是最好的香料。”

白芷的头颅后仰,腐肉纷纷掉落,露出了森森白骨。

腐臭味也瞬间炸开,数十条生着霉斑的藤条破墙而入,向二人袭来。

“大人,我怕。”

迎霁故意蹭了蹭尚新阕,眼底却一片寒冷,并指将从后面向尚新阕袭来的藤条齐根斩断,断口处喷出腥臭粘液,溅了几滴在他脸上。

皱眉用指腹擦去,迎霁听得尚新阕讽刺:

“你怕?”

尚新阕不欲多说,即刻咬破食指凌空画符。符文之下,那些藤条诡异扭动起来,发出婴儿般的惨叫,而后化作了齑粉,血圈也随之消散。

“下来。”

尚新阕说完两手一松,迎霁的身子却不动分毫,反而双腿更加用力地缠着他:“不要嘛,大人~”

“迎霁!”

声音一冷,迎霁撇撇嘴终还是慢腾腾从尚新阕身上退下来。

目及尚新阕指尖残留着的血迹,迎霁忽然捉住他的手,将那根染血的手指含入口中。

温软湿滑的舌尖扫过伤口,尚新阕身体一阵酥麻,猛地抽回手,却沉默不语。

迎霁脸上笑意更浓,转头看着几步外虚弱跪倒在地的白芷:“还不老实交代?”

人死以后,魂魄离体,若有执念,便会一直重复死前在做之事,循环往复,无休无止,不得解脱。

白芷生前所望便是调出“忘忧香”,可人死灯灭,香魂散尽,又怎么会留下经久不衰的香味。

木屋外,香气尚且如此明显,更遑论屋内,而白芷已然不能再接触阳间之物。

这所谓的“忘忧香”,自是不可相信。

“是你们,都怪你们,我的忘忧香明明就要好了。”

白芷倏地抬起头,黑洞洞的眼眶里两颗愤怒的眼珠摇摇欲坠。

怨气骤然爆发,纠缠在一起如枯草一般的头发诡异地飘浮起来,地上的血泊也仿佛听到召唤“兴奋”地开始流动。

白芷发出刺耳的长啸,浑身腐肉纷纷掉落,只留下了一架白骨,而骨骼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咒文。

白芷,是被禁锢在此的怨灵。

尚新阕恍然,眸光一凛:“你的香不需要生魂也可制成。”

白芷闻言身体微微颤动:“什、什么?”

“你先回答我,你想要忘记什么?”

“忘记什么?”

白芷喃喃,脑海里忽然浮现生前所有,那场品香大会,她制的香被人当众指认抄袭,而她的香,被那个真正的抄袭者拿在手里肆意把玩。

“贱人,你也配调香!”

“剽窃的脏东西!”

嘲笑、辱骂,她不堪忍受,只好逃进深山。

结果她不小心坠崖,那夜,一个全身漆黑长满毛发的“妖”找上她,猩红的舌头舔过她的手腕。

只要她答应将灵魂献祭,她就可以一直留在木屋,直到百年之后,那“妖”来收取本息。

木屋自此异香缭绕,也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前来。

忘忧香,不在忘忧。

在于诱起人内心底层的执念。

每一个寻香而来的访客,都会陷入自己最深的执念。

某一天,那个抄袭者也来了。

而后,她便自杀了。

用刀生生剖开了自己的心脏。

尚新阕望向桌上的香料:“可不等百年,你的魂魄就会被幽冥发现,你一无所得,而那个‘妖’,已经吸取了足够多的执念。”

白芷浑身的骨骼发出响动:“不可能,山魈大人不会骗我的,我的香就快成了。”

“可如果有人能从执念中抽离,你的香便没有作用了。”

也就不会迷乱人的心智。

白芷不断摇头:“不,不会的。”

信念崩塌的场景尚新阕已看了千百遍,别开眼,尚新阕轻声道:“忘忧香,你放下时,香,自成。”

幽冥府。

“这……简直是太过分了,”听到事情始末,宁攸气的双手叉腰,“这亡魂,怎么一批不如一批。

上回的林茵茵就欺瞒了大人,这次,白芷竟然还想用大人献祭。可恶!”

“行了,”迎霁扶额,“你家大人没事,有事的是我好么?”

“嗯?”宁攸上下扫了迎霁一遍,茫然道,“你受伤了?快,快去请府里的医官。”

迎霁重重点了点头,侧身贴向尚新阕:“对啊,这都不能站直了。”

“滚!”

“哎呀,”迎霁顺势一倒,靠倚在尚新阕膝上,“大人,起不来了。”

“这是大殿。”

尚新阕咬牙,扯开迎霁在他身上作乱的双手。

“这好办,”迎霁说着侧首对宁攸道,“宁攸,你先出去呗,把门带上。”

“哦哦。”

尚新阕眉心一跳,语气却是和缓:“宁攸,你是我幽冥府的阴差。”

“大人,我错了。”

宁攸连忙在原地站好。抬眸看见赖在尚新阕怀里笑得像个狐狸的迎霁,还有尚新阕泛红的耳垂,心底涌起一阵怪异。

搭在案几边缘的手指微紧,尚新阕喉头滚动几番,道:“宁攸,出去吧。”

光线暗下去的瞬间,尚新阕扣住迎霁手腕,看着那还未痊愈的伤口:“手不想要了?”

“大人~”

迎霁直起身跨坐在尚新阕腿上,与他四目相对,“有更想要的。”

迎霁咬破食指,血珠渗出后,指腹擦过尚新阕下唇,看着眼前人的唇色因他的动作而鲜艳起来,眸色一暗。

下一刻,迎霁俯身覆上那染血的唇。

尚新阕没有躲。

唇齿交缠的瞬间,血腥气在口腔中蔓延。

尚新阕闭了眼,任迎霁“胡作非为”。

迎霁,迎霁,尚新阕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喘息声渐重,迎霁才稍稍退开,与尚新阕额头相抵:“大人,好喜欢你,怎么办?回花间集,好不好?”

回到熟悉的环境,迎霁环着尚新阕一同跌入柔软的床上。

抚弄着尚新阕的耳垂,迎霁低低笑道:“好红啊。”

几缕月光自窗户进入,在地板上铺洒开来。床头小柜上玻璃瓶里斜插着一枝玫瑰,花瓣边缘已经蔫软。

那枝花忽地颤了颤。

尚新阕唤了一声:“迎霁。”

“嗯? ”迎霁应得漫不经心,唇齿流连在他的锁骨,留下湿漉漉的浪迹。

夜风微凉时,尚新阕靠在迎霁怀里,回想起自己方才所做一切,呼吸一重。

迎霁的大手按在他的腰上:“阿阕,你答应我了么?”

“做梦。”

“做梦?”迎霁低笑,指尖顺着尚新阕脊背缓缓下滑,在腰窝处打着圈,“大人说谎,方才我问大人舒不舒服时,大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尚新阕耳尖还泛看红,闻言便要起身,却被迎霁一把扣住腰肢按回怀中。

两人肌肤相贴处传来未散的体温,迎霁的唇贴上他后颈时,尚新阕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腔里传来的震动。

“大人,你明明答应了的。”迎霁的犬齿轻轻磨赠着那块敏感的皮肤,声音带着餍足的沙哑。

尚新阙呼吸一滞,记忆随着这句话骤然回笼,他猛地转身,却在撞进迎霁含笑的眼眸时哑了火。

“大人,你在木屋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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