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老师，好巧啊。”

闻声，尚新阕回身弯唇应了一声：“你好。”

对面迎霁端着餐盘，歪了歪脑袋，指着就近的位置：“老师，不如坐这？”

略一挑眉，尚新阕欣然答应。

坐下后，迎霁看着尚新阕餐盘里少得可怜的饭菜，脸上荡出明艳的笑：“老师怎么就吃这么一点啊？”

说着，迎霁夹起自己盘里的鸡腿放到了尚新阕餐盘里。

尚新阕想躲，迎霁自是看得分明。他筷子微微一动，却又停住，任由那个被面糊裹着炸的金脆的鸡腿落到了自己几乎没动过的米饭上。

笑意加深，迎霁催促：“尚老师，再不吃就凉了。”

筷头扒拉了几下米饭，尚新阕眉头更紧。

这食堂的饭菜，一言难尽。

再看，连盘里的青菜也没了味道。

视线转至边上的鸡腿，尚新阕手指动了动，微微低头咬了一口。

勉强。

而迎霁似乎丝毫不受影响，尚新阕稍加思索，恍然，迎霁是鬼，终究。

不一会，尚新阕放下筷子：“你昨天的作业出了点问题，下午放学后来找我。”

“好噢，老师慢走。”

迎霁抬起一手和尚新阕拜拜，在那人身影彻底消失后，脸上笑容尽数收敛。

晚上才能见到尚新阕了，啧。

半月前，明德实验中学一名高二男生，钱望来在野外游泳时意外溺亡，死后唯一愿望便是回去学校看一眼自己的恩师。

而一个时辰后，只有负责带钱望去了却心愿的零九七回到幽冥府。

“大人，那所中学里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与我争夺钱望来的魂魄，但，”零九七垂下头，“是属下无能，请大人责罚。”

宁攸大惊：“还有冥吏勾不了的魂？”

“自然，”尚新阕淡淡说道，“能强行从阴差手里拘走魂魄的，若不是哪位仙家或大妖，那便只会是……阳间的人。”

“大人，属下记得一靠近那中学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可按理说学生多的地方不该是阳气极重？”

“按理是如此，”迎霁沉吟片刻，道，“看来得走一趟了。”

夜色渐深，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在校园里回荡。

迎霁慢悠悠收拾起桌椅抽屉，目光不时瞟到讲台上整理教案的尚新阕。

其他同学陆续离开，教室里很快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见尚新阕准备要走，迎霁才紧随其后出了教室。

迎霁锁上教室的门：“大人，为什么我是学生？”

“这是你的选择。”

“还是新转来的问题学生。”

尚新阕面无表情：“所以？”

“大人～”

迎霁手指不安分地戳着尚新阕怀里的教案本。

尚新阕一个眼刀扫向迎霁：“嗯？”

“有进展了，”迎霁瞬间严肃，“宿舍楼里晚上确实会有如传说中那样的敲门声，而且上铺床头的风铃一到凌晨就会自己响动。”

“床头？风铃？”尚新阕微怔，“谁挂的？”

“之前跳楼的那个学生，”迎霁蓦地冲尚新阕眨眨眼，话锋一转，“不过，我看它挂那挺好看就没取。”

“其他人也没反应么？”

“唔，那是他唯一一件留在宿舍的遗物。他们说舍不得，要留个念想。”

“荒谬。”

尚新阕脚步愈急，床头悬挂风铃，不招鬼又要做什么。

“所以，有人说，是我的上铺回来了。”

恰凉风穿过走廊，廊外树叶沙沙作响，空气都静默了几秒。

“老师好！”

“嗯，你好。”

楼梯转角处上来几个学生问好，尚新阕回应后这才看向迎霁：“你的室友……”

“他们和死去那个同学关系不错，不怕呢，”迎霁几步追上尚新阕，悄悄牵住他的手，“我看过了，风铃响动是因为没关窗。”

尚新阕抽回手：“你今晚有敲门声时出去看看。”

“啊？”迎霁略微不满，“可大人，我怕。”

“听说厕所也有异样，你也顺道看了。”

“阿阕，”迎霁笑说，“那有没有奖励？”

“做梦。”

楼梯间感应灯时明时暗，迎霁看着尚新阕走远，连脚步声都显得廖远。

迎霁小跑跟上：“那我懂了。”

“呵。”

尚新阕冷哼，迎霁就是放肆过了头。

眼看到男生宿舍楼，迎霁笑嘻嘻道：“尚老师跟我来呗，我给你领路。”

警告般看了迎霁一眼，尚新阕悠悠落后他几步。

最近几天出意外的学生越来越多，年级上不放心，每天都要安排老师来查看学生状况，而周四，就轮到了尚新阕。

“你真的看到啦？”一声惊呼从一间半掩的宿舍里传来。

尚新阕停了下来，数了数，那间宿舍是404。

“嗯嗯嗯，我隔壁明明没有人的，我出来时，半个人影都没看见，隔壁位就被关上了。”

“会不会是因为厕所的窗户没关？”

“不会，咱们宿舍楼对面是女生宿舍，那扇窗户常年是关闭的。”

“哎，你们说会不会是李庭？”

李庭，也就是迎霁上铺死去的同学。

“407那个？”

“呜呜，我胆小，你别吓我啊。”

短短五分钟不到，尚新阕已经听到了多个声音。

看了眼时间，接近十一点半，即将熄灯。

尚新阕推开门：“你们怎么还围在一起？都洗漱了么？”

“wc！”

“啊啊啊啊！”

刚才说怕的男生第一个被惊得跳起来，差点哭了出来。

饶是镇定如尚新阕，也是缓了缓才道：“去洗漱吧，早点休息。”

查完寝，迎霁对着尚新阕小声说道：“还有一天。”

“迎霁，你也快点回寝吧。”

尚新阕充耳不闻，转身之际唇角微扬。

迎霁，呵。

是夜。

迎霁躺在床上，脑海里是那日尚新阕复杂的神色。

尚新阕究竟看到了什么，才会一反常态，容他胡作非为。

楼道里彻底静下来后，迎霁轻轻一叹。

罢了，他不希望阿阕再想起从前。

那些苦痛，他一人记得便好。

有风吹过，银铃轻晃，发出清脆的声音。

迎霁眉梢微挑，据说这个风铃是李庭从初中带到了高中的。

“咚咚咚。”

阴阳交接之时，外面的敲门声准时响起。

敲门声由远及近，迎霁猜想这次，是从413开始依次敲的门。

翻身坐起，迎霁再看剩下四人，当是睡得极沉，没有半点醒的迹象。

难怪不怕。

很快对面宿舍传来了敲门声。

没有动静。

几秒后，宿舍门被敲响。

“咚咚咚。”

迎霁下床去，握住门把手，踩着点将门打开。

门外空无一人。

迎霁探出身去，先往走道左侧看去，是一片空荡。

头微微右转，一个披头散发的脑袋猛地停在自己面前。

而他的脚，是没有碰到地面的。

见迎霁没有反应，那鬼仰起头，露出腐烂已久的脸来。下巴以诡异的角度后仰，露出喉部已经发黑的皮肤和隐约可见的喉骨。

连带着一股尸体特有的恶臭扑面而来。

迎霁抬手捂住鼻子，嫌弃地关上宿舍门，抬脚往厕所走去。

洗手台，迎霁将双手放在水龙头下冲洗，那鬼也跟了上来，故意在他身旁作出恐怖的动作或表情。

许久，那鬼竟生出了无力感：“你为什么不怕我？”

“这几天晚上的敲门声都是你做的？”

迎霁关了水，抱臂倚着洗手台边缘，淡淡看着面前的鬼。

“唔，我只是太无聊了，没人和我说话。”

那鬼竟还有些委屈，身上的腐肉也逐渐恢复正常，变成一个少年人的样子。

迎霁扶额：“你以这副模样出去，旁人躲你还来不及，又怎么肯搭理你？对了，你是李庭？”

“嗯嗯，你知道我？可我好像不认识你。”

“哦，你既已经死了，为何不入幽冥，反而滞留在此？”

“你？”李庭脸上闪过狐疑，半晌，才道，“我也想离开的，但我发现我出不去。

我成绩不好，上次排名又是班级倒数，被班主任安排到了补差班。

那里环境太压抑了，然后我就不想活了。可没想到我只能在学校范围内活动。

我试过去找一些同学，但他们因为我是鬼，就害怕我。我太无聊了，就……你是目前唯一一个看见了我还不害怕的。”

“出不去？那你可见到幽冥冥吏前来勾魂？”

“没有，我还以为是被遗漏了，”李庭挠挠头，憨笑道，“原来你是幽冥的鬼差吗？怪不得。可是……”

李庭面露疑惑：“为什么你身上沾染了这么多的人气，就好像，你已经活了过来一样？”

迎霁选择性忽略：“你还见过其他和你一样不能离开学校的亡魂么？譬如，钱望来？”

“钱望来？”李庭惊讶道，“前天我还见他去了班主任的办公室。”

“然后呢？”

李庭摇摇头：“后面就没有遇到过了，但，之前离世的学生好像很多都和我一样，没办法出去。

我有时候能遇到他们，但他们好像很快就会记不得我。”

“之前，学校里出事的学生多吗？”

“嗯？”李庭愣了一会，道，“每年都总有几个想不开的或者出意外的。

连着老师，也换得很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