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觉夏在网上查成绩,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和宋致都考上了自己理想的大学,且都名列前茅。坏消息则是,宋致考上的志愿学校,是一所师资力量薄弱的三流野鸡大学,如果不是刻意搜过,方觉夏甚至都不知道还有这所学校的存在。
方觉夏就纳闷了,宋致这到底是图什么啊?
他憋到傍晚宋致下班回家,实在是憋不住了,开口就问:“表哥,你的高考志愿,是不是有人背着你改了啊?”
宋致刚换了鞋,正在洗手,闻言顿了一下,手上还有些泡沫没冲干净,“志愿是我自己填的,不会有错。”
“不是。” 方觉夏有点急了,“为什么啊?”
宋致拿来毛巾,一边擦手一边肆无忌惮地盯着镜子里方觉夏紧蹙的眉眼,直到手上最后一丝水份被吸走,他才垂下眼帘,避之不答转移话题道:“走吧,先去吃饭。”
方觉夏无奈,见宋致是在不想说,便堵着气不再问了。
王梅不懂这些,在她的认知里,只要考上了就是好事,此刻正美滋滋地在厨房里烹饪晚餐,菜香味儿随着佐料下锅,一瞬间传遍了整个屋子,勾得方觉夏腹中的馋虫垂涎不已。
宋光明心里也高兴,拿出平时舍不得喝的白酒,转眼就两三杯下肚,一顿饭下来,已经晕乎乎的了。在王梅的勒令下他简单冲了个凉,迈着晃悠的步伐倒床便睡。
头天晚上喝了酒,第二天宋光明脑袋里嗡嗡的,有点睁不开眼,王梅轻轻拍了他一下,说了句,“这么大人了还赖床。”宋光明勉强掀了掀眼皮,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他讨好地笑了一下,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王梅借着窗外的晨光已经换好了衣服,她没再发出动静,轻手轻脚打开门去准备早餐了。伴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工地上也逐渐忙碌起来,算算日子,宋光明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前两天还累病了,王梅实在是不忍心叫醒他。
王梅刚熬好白粥端上桌,抬头见宋致站在方觉夏房门前一动不动,心中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带着笑招呼宋致下来吃早餐。
宋致依言下楼,不紧不慢喝了一碗粥,又替方觉夏暖了一碗在电饭煲里,出门时还不忘提醒王梅帮方觉夏多煎一个蛋。
他跨上车,想了想又对王梅道:“要溏心的,你别煎太熟了。”这话他早说过一百八十遍,王梅听得耳朵都起老茧了。
没有尹子泰的打搅,方觉夏总算是睡到了自然醒,他咬了一口色泽金黄的煎蛋,心中感叹这是什么神仙日子!
王梅从阳台收了衣服回来,路过餐桌时对方觉夏道:“小夏,今天看电视的时候声音放小些,你舅舅在房里睡觉,让他多睡会儿。”
方觉夏乖乖点头,立马连喝粥的动作都放轻了一倍。
去年寒假方觉夏把所有的武侠剧都刷了一遍,今年暑假他又迷上了仙侠剧,从经典的《仙剑》到近两年大热的《花骨朵》,方觉夏一部都没有放过。看来看去,他还是觉得《仙剑》更加合他的胃口,便磕着瓜子又重温了一遍。
电视屏幕里女主角人身蛇尾,在地上滑行时会留下一路蜿蜒的踪迹,方觉夏入戏有点深,拍着大腿,女娲后人?牛掰牛掰!
方觉夏看完两集,时值中午,王梅在淘米,方觉夏伸了个懒腰从沙发上起来,他见主卧里还是没有动静,便问:“舅舅还没醒吗?要不要叫他起来吃中饭?”
王梅插上电饭煲,水湿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道:“我去叫他,哪能一天不吃饭的。”
说完,抬脚朝卧房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眼看着王梅离房门越近,方觉夏心中就越是不安,第六感告诉他,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在王梅将要拧开门锁的那一刹那,方觉夏出声叫住了她。
“舅妈!”方觉夏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道:“我来叫舅舅起床吧,我饿了,你去煮菜好不好?”
王梅不疑有他,连连应好。
待王梅进了厨房,方觉夏没有犹豫,深吸一口气,拧开门锁走了进去。
主卧里没有窗帘,天色明亮一切都一览无遗,宋光明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躺得端正,端正到有些僵硬。
方觉夏在床边一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摒息细听——没有呼吸声。房间里安静得可怕,方觉夏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在耳鼓里咚咚作响。
宋光明竟然就这样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走了。
纵使方觉夏已经是二世为人,这刻也有些慌乱了,他一时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
沉默了好半晌,方觉夏打开门走出去,饭桌上的饭菜还在冒着热气,热气氤氲了方觉夏的双眼,他有些看不清,眼眶慢慢红了。
王梅手里拿着一把筷子,见方觉夏六神无主的模样,先是疑惑,接着顿时脑子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什么都明白了。她手中的筷子掉了一地,惨白着一张脸冲进主卧,伏在床边发出一声短暂的啼哭,而后竟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方觉夏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他先拨打了112,又一个电话打去宋致工作的地方,前两遍都在忙线中,第三遍总算是接通了,那边人声嘈杂,听筒里是个陌生的声音,方觉夏压下哽咽,说:“找宋致,我找宋致!”
“宋致,有人找!”前台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宋致回来得很快,他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还穿着饭馆的工作服,袖口沾染着几滴油渍。
宋致前脚刚进门,救护车后脚就到了,救护人员们七手八脚把王梅和宋光明抬上车,方觉夏二人也跟了上去。
一路上,宋致都没有说话,表面上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变化,只有方觉夏知道,宋致牵着他的那只手,握得很紧,很紧。
两架救护床,一架去了手术室,另一架,被推去了太平间。
宋致就这么静静看着,一直看到宋光明的救护床消失在电梯口,他才收回目光,喉头滚动了一下。
方觉夏牵着宋致来到二楼手术室外,他们在长凳上坐了下来,方觉夏紧盯着“手术中”三个大字心急如焚。宋致则闭上眼靠在墙上,双唇死死抿着,抓住方觉夏的手掌如同铁钳,宛若抓住了生命中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王梅的手术并不顺利,病发得太突然,病情也棘手至极,方觉夏在门外等了两个多小时,护士们才打开门将王梅推进重症监护室。
重症监护室需要隔离细菌,不能近距离探望,方觉夏和宋致就隔着玻璃在门外守了两天,期间王梅没有丝毫要苏醒的迹象。
宋致自从那天后,就再也没说过一个字,方觉夏走到哪儿,他便要跟到哪儿,两人几乎是寸步不离。且一旦有机会,宋致就盯着方觉夏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天下午续交医疗费时,刷卡机里传来“滴滴”的警报声,方觉夏一看,余额不足了。
方觉夏烦躁得揉了把头发,心态彻底崩了,他一连又刷了好几次,频繁的警报声叫人心烦。宋致怕方觉夏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臂,摇摇头阻止了他这自找气受的行为。
“算了。”
变故发生后,宋致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劝方觉夏放弃。
“你说什么?”方觉夏不敢置信。
“我说算了。”宋致语气淡淡的,“就这样吧,你不要难过了。”
“………”方觉夏甩开他的手,躲进角落给方积德打了个电话。
只是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那边的哭闹声打断了。
听起来电话那边的情况并不是很好,争吵声不绝于耳,不时夹杂着玻璃的破碎声和婴儿的哭泣声,直吵得方觉夏脑仁疼。
他干脆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回兜里,转过身对宋致道:“我出去一趟,你在医院等我。”
方觉夏说完提步刚要走,又被宋致拉了回来。
“别走了。”
几次三番被阻拦,方觉夏这回是真的有点生气了,很多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又被他咽了回去,他不欲与宋致多说,挣扎了一下,“你松手。”
“我说真的,别走,或者我跟你一起去,好吗?”宋致声音轻柔到不可思议,那双眼与方觉夏目光交汇,不见悲伤也不见怅然,小心翼翼的姿态,不知该说是在哀求还是诱哄。
方觉夏看着他,只吐出四个字。
“等我回来。”
说完,用力摆脱了宋致的钳制,头也不回地走了。
方觉夏转了好几趟公交,总算在日落之前抵达了方家别墅,他穿过那两排熟悉的梧桐树,鞋底带着几分泥泞,踏进了方家大门。
客厅里面一片狼藉,保姆和仆人都吓得躲在角落里不敢说话,方觉夏扫视了一圈,见沙发上坐着一个小婴儿,眼神呆滞,鼻尖挂着鼻涕泡,脸上脏兮兮的,也没人管他。
算算时间,方觉夏这个弟弟也快满一周岁了,回想他刚出生时方积德恨不得当宝捧在手里,怎么现在落了个无人问津的地步?
疑惑归疑惑,方觉夏目前实在无心管这些闲事,他越过沙发,直奔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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