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裂天

宫望这一句轻飘飘的话,让方觉夏伸到一半的手又悄悄缩了回来。

这小动作自然是瞒不住,白西林瞧见了,笑眯眯地招呼他吃。宫望虽然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知方觉夏小孩子心性,并没有再度跳出来阻拦。

谁知方觉夏是个懂事的,抓了把硬壳坚果先往宫望手中一塞,笑得两只酒窝甜甜的,“师尊先吃。”

宫望一愣,面子顺着杆儿往上爬了三寸,随即连背脊都挺直了几分。他极为隐晦地朝白西林投去一个眼神,眼中的自得压都压不住。

宫望辟谷已久,并不馋嘴。他用两指轻轻一捏,那硬壳的果子便露出了香甜的果肉,不一会儿,方觉夏面前便摞了一座小山。

“徒儿吃。”宫望摊开掌心,一颗圆溜溜的果肉稳稳躺在纵横的掌纹上,“这是灵果,你吃了没有坏处。”

瞧见这幅师慈徒孝的场面,白西林忍俊不禁,他揶揄道:“宫望,你这是捡了个徒弟,还是捡了个祖宗啊?”

白西林自在惯了,言语无状,宫望却不欲与他插科打诨。掌心悄无声息地凝聚起一簇滚烫真火,宫望沉声道:“说正事。”

说回正事,白西林就更来兴致了。

他向来爱新鲜,对世间独一无二的天灵根更是兴致盎然,一番望闻问切,废了三块五色石,才奠定了方觉夏是无属性天灵根的事实。

“妙啊,妙啊!”白西林激动到连连称赞,“宫望你这是走了个什么狗屎运,竟然捡了这么个好苗子!小孩儿,不如你拜我为师,我保证不出千年,定让你成为仙道第一人!”

话音未落,宫望瞬间黑沉下一张脸,掌心的果肉化为湮粉。被提及的方觉夏左看右看,求生欲令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与坚果做斗争。

眼见着撬墙角不成,又惹怒了宫望。白西林自诩是识时务的俊杰,当即想也不想一退三舍外,去路扬起半人高的灰尘,略显心虚的声音从天边传来,“师弟,你要寻的功法,不若去天台山瞧瞧,寻不寻得到就看你小徒儿的造化了,师兄有事先走一步了!”

宫望一声冷哼,杨袖将桌上的零嘴皆收入囊中后,微俯身抱起方觉夏,只一闪身便回到了玉虚峰。

师徒二人一大一小盘坐在殿内的蒲盘上,宫望从纳虚戒中翻出几册关于天台山的典籍翻看,正专心致志之时,一只嫩白的小手拉了拉他的衣摆。

“师尊。”方觉夏自从来到这方世界,就再没吃过几口有滋味的,这灵果的滋味实在是好,勾得他腹中馋虫闹个不休,“那解馋的果子再给我几颗呗?”

方觉夏睁着一双大大的猫儿眼,叫人无法拒绝。宫望剥了一颗果肉送入他口中,忍不住想起白西林刚才说过的话,颇觉好笑,唇齿中喃出一句——“小祖宗。”

方觉夏很有身为小祖宗的自觉,听见小花在回廊中叫唤,咻地一下起身,前去训斥了。

天台山声名远扬,是当年女娲为补天,炼化五色石的神山。山中灵气馥郁逼人,连叫不出名的杂草都得了恩惠涨势喜人。然而,山中那如雾气般浓郁的灵气却并不能助人修行,它排斥外来者,生于清亮的泉眼又归息于土壤,是以,山中除去不开灵智的花草,并无生灵。

宫望在玉虚峰多休整了几日,便带着方觉夏来到了天台山脚下。如今他的修为还没有完全恢复,行事还是小心为上。

天台山的灵气不为人所用,自然所有术法都无法施展,任你大罗金仙来了,都得靠两条腿一步步爬上去。宫望没有术法灵力的依仗就好似两眼摸了瞎,师徒二人围着山脚足足转了两圈,才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一条不打眼的上山小路。

小路上杂草丛生,矮的扎脚,高的没过了方觉夏的头顶。宫望见山路陡峭,想抱着方觉夏上山,却被拒绝了。

方觉夏只牵住了他的手,乖巧道:“我听说拜佛问缘要心诚则灵,人有所求便要一步一叩,师尊,我想自己走上去。”

他懂事地叫宫望说不出话来。

“师尊,天台山有多高?”

“三百丈。”

“爬上去要多久?”

“以你的脚程,约大半日。”

“师尊,还要多久?”

“快了。”

“要到了吗?”

“马上就到。”

“这回总要到了吧?”

宫望点头。

二人沿着陡峭的山路攀登,宫望实在是太高了,他牵着方觉夏的手就要微微弯着腰,等到日头西落两人登上山顶,腰部已经酸胀到失去知觉。

方觉夏的脚底起了水泡,但他没有声张,悄悄转换着两只脚的重心,以求片刻的缓解。山顶寒风刺骨,雾气浓重到一丈外识人不清,山脚下已经拉开了黑夜的帷幕,山顶却明亮如白昼。方觉夏放眼向西方眺望,半颗璀璨明珠偎在峰峦间缓缓下沉,其余热破开雾气挥洒四方。

传闻中炼化五色石的熔炉坐落于天台山的悬崖峭壁上,炉壁焦黑,鼎心微凹,砺石打磨的粗糙纹路中积攒了万年的灰。炉底两条裂纹纵横交错,沟壑中青苔丛生,交汇处深不见底。

方觉夏不由自主上前一步,却好似一步踏入深渊,周身雾气骤然一凝,倏然间整个人竟凭空蒸发了。

待他脚再落到实处,已经置身于一片荒芜中。脚下的土地潮湿且恶臭弥天,放眼望去方圆百里一片死气沉沉,唯有深渊中夹杂着滚滚黄沙流淌的江水预示着一线生机。

方觉夏沿着江水往下游走,这条路漫长到像是没有尽头。此处没有昼夜之分,方觉夏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他再也迈不动双腿,脚下一软闪身跌入浑浊的江水中。

方觉夏浑身乏力,拼了命的冒头呼吸,却总是被江水无情地卷入水底,转瞬又拍在崖壁。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前一秒,像是得了老天眷顾一般,江水渐渐变得平缓起来。方觉夏趁机抓住一块浮木,他甩掉头上的水,发现四条江道从四个方向汇流而来,越是靠近交汇处水势越小,直至转化为涓涓细流轻轻淌入泉眼中。

方觉夏抱着浮木随波逐流,失重感令他头晕目眩,只听“嘭”地一声闷响,方觉夏以倒栽葱的姿势滚入了泉底,半天爬不起来。

“呼……”方觉夏吐出一口浊气,挣扎着坐了起来,“我这是倒了什么八辈子大霉!”

他一边小声的咒骂,一遍揉着屁股四处瞧瞧看看。与上方奔腾的水流不同,下方的泉眼竟然是干涸的,四方汇集的江水凭空消失了,抬头只能看到皲裂的泉口。

方觉夏被困在泉底了。

泉璧光滑陡峭,四面都雕刻着笔锋明锐的壁画。画中人双手托举,人身蛇尾,片片蛇鳞栩栩如生,在昏暗的泉眼中散发着夺目的光泽。方觉夏细细端详,发觉这鳞片犹如实质,摸上去冰凉滑腻,就像是被人一块一块嵌上去的。

画中人腰腹部的鳞片缺失了一块,留下一个浅浅的凹槽。方觉夏用手指抠了抠,敏锐的神经告诉他此处定有猫腻。

此地不宜久留,三十六计走为上。方觉夏撅着屁股试了几次都无处着力,他废了半天劲,总是爬到半路就前功尽弃。

方觉夏索性摊开手脚躺在泉底,呼哧呼哧喘着气,双眼空茫。

说句实话,哪怕是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方觉夏还是一头雾水。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不知道怎么出去,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意义何在。

越想越是颓丧,方觉夏烦躁地滚了一圈,滚得满脸灰尘,正打算发泄一番,却发现泉口处一个人头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

来人额上长了一对细长的角,一双吊梢眼凶光毕露,五官线条如尖刀般锐利,气势凛冽。

这人纵身跃入泉底,目光打量,用一双冰凉的手把方觉夏从头到脚捏了一遍,又拉下他的衣领查看如雪中红梅般蔓延的鳞片,一副很是熟稔的模样。

方觉夏惊疑不定,不知道是不是该骂一句非礼,“你是谁?”

来人不答反问:“你姓甚名谁?”

方觉夏:“你谁?”

“腾容人何在?”

“你他妈到底谁?”

“他就是这样接你的?”这人不怒自威,一脸的风雨欲来。

寥寥几句,方觉夏已经隐隐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妖王蛟戟,天地间仅存的一条蛟龙。他不好好在妖界待着,怎么会出现在这儿?难道会是巧合吗?

方觉夏拿捏不定,只得暗暗警惕。

蛟戟手指抚上壁画,眉梢一挑,“你这小儿倒是得天道独爱,竟连道途都未踏入就为你打开了这浮尘界子。若不是我窥得天机,渡灵决岂不是要轻易落入你手中。”

“渡灵决?”难道就是师尊一直在寻的功法?

“不用担心。”蛟戟神情傲慢,“不是我的东西,本座不屑抢夺。只是,本座有一个条件。”

如果腾容在这里,势必要一蹦三尺高。蛟戟这个独裁者什么时候学会和人讲条件了?谁人不知蛟戟向来我行我素,说一不允许他人道二?

事出反常必有妖,果然,就在方觉夏踌躇之时,蛟戟施施然开口了,“小儿,我要你拜我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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