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经纶歇了一日,精神恢复的挺不错的,便端坐在铜镜前,让丰德服侍自己穿衣束发,矮矮胖胖的丰德做这些事得心应手,他是跟着臣经纶最久的贴身仆侍了。从前夫人还在世的时候,丰德便一直在旁照看着这两口子的日常起居,后来夫人不幸病逝,老爷也自此性情大变,一夜变得沧桑许多,这些年若不是自己一直在身旁照看着,现在只怕……
丰德看着臣经纶的黑发中夹杂的几根白发,越发的刺眼,幽幽叹了口气,臣经纶几乎是立刻便皱起了眉,“可是又添了白发?拔掉!”丰德默不作声的一一替他拔掉,他的老爷,他从小便陪着他念那规矩森严的学堂,陪他受老太爷喜怒无常的责罚,看着他从幼年时的软弱无能,少年时的年少老成再到青年时的雄心壮志,到如今的老骥伏枥,心中感触颇多。这些年他身边可以亲近的人不多,夫人死后,便只有一个刚满五岁的大小姐和他这个老仆了。他巧妙的将一些白发藏进乌发之中,因为拔不尽,臣经纶在人前一向是风光无限,可是背后的辛酸只有他知道,就连向来被视作掌上明珠的大小姐也不知道。
臣经纶看着镜中自己的倒影,还是那般的师道尊严,他满意的挥挥手,叫丰德退下。丰德收好臣经纶束发多下来的珠串,心里叹气,老爷的确是年纪大了,近来也开始大把大把掉头发了,但嘴上却不敢说。
丰德温顺的退下,将要关门时,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老爷,我险些忘了,前日有个武生来拜访您,我瞧您身子不爽利就自作主张打发了他,要不要我……”老爷挥手,“不必了,一个小小的武生能有什么事,打发了去吧。对了,你替我去将宗政公子请来,我有事与他讲。”
宗政越大清早便亲自提着食盒来慰问伤员,却惊奇的发现伤员不在自己的床上,他的老妈子属性一下子就被激活了,受了伤还不好好休息,大清早的能有什么事儿这么着急。他正准备一间一间病房的找过去,却听到了医馆内院东厢房传来稀里哗啦的摔瓷器的声音。他的八卦心作祟,立刻抛下他不知所踪的奚贤弟,赶去凑热闹。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一个身着鹅黄内衬衣的美丽女子正很没形象的和奚乾晟扭打在一起,偏生女子好像刚生了重病似的浑身没有一丝力气的软倒在奚乾晟身上,奚乾晟闭着眼,高抬着两只手不敢去扶开身上的女子,二人以一种十分诡异的姿势纠缠着。女子的脸红的滴血,苍白的双手撑在身下的男人胸膛上想要将他们隔开些,偏偏却又使不上力气。一时竟有些旖旎。
宗政越摸了摸鼻子,来回打量着二人的神色,一向能说会道的嘴终是没敢说出一句调戏取笑的话来。三人面面相觑,直到另一声尖锐的惊叫划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翠缕端回了给小姐熬好的药,一推开门就看见这么一幕,一时心头又气又羞,她不过出门熬个药的工夫,怎的屋里就进了两个登徒子?还有一个居然还敢染指她们小姐,这还得了,翠缕母鸡护崽儿似的扑上去就要跟奚乾晟拼命,宗政越反应过来,长手一伸拦住了翠缕,翠缕不依,很好,登徒子还有同伙!没关系,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叫你们见识见识你翠缕姑奶奶的厉害。宗政越从未见过这般发疯的女人,他印象中的女人一个个都温柔似水,软语温存,恨不能跪在地上乞求他的垂怜,这张牙舞爪的疯婆子是怎么回事,她的指甲怎么这么长,哎呦混蛋居然还敢抓他的脸!宗政越被翠缕的小猫爪子抓的有些发懵,但疼痛很快带回了他的理智,他轻易便抓住了那正在行凶的一双小手,还没来得及给自己辩解两句,翠缕的一条小短腿便直奔他某处而来,宗政越吓得惊慌失色,长腿一迈便绞住了那条纤细的小短腿儿,翠缕怒极,喝呀一声,憋足了劲儿,一脑袋磕在宗政越的额上,两人同时眼冒金星,翠缕昏前有些得意,“小样儿,服不服气?”宗政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记磕头杀,顿时头昏眼花,晕倒前模模糊糊看着翠缕得意的笑脸,脑子一下有些不清楚了,下意识地求饶,“服气服气。”
奚乾晟闭眼听着这边的动静,心里哀叹宗政兄果然靠不住,他还盼着他能先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结果他自己倒先晕过去了。自己身上这位千金大小姐周身气温已经降至零点了,她自己身上无力爬不起来,又不准他碰她,故此两人只得这么僵持着。奚乾晟躺尸一般的笔直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地上打翻的药碗碎片有一小块儿扎在他背上,此刻背上虽然很疼痛,但他却默不作声,心想敌不动我不动。
臣大小姐已经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了,因为能吃的亏她都吃了,她心里不再全是恼怒了,她的理智重新占据了上风,开始回想刚刚发生的事。
她一醒来就感觉有人在给自己喂药,她下意识的有些抗拒,可是那个人很温柔很有耐心的哄自己喝药,她便乖乖的听话了。她本以为是翠缕丫头,但是等她奋力睁开眼睛时竟然看见一个男人牵着自己的手,还将头枕在她的床边。臣小姐的脑中立刻就炸开了,哪来的男人?他对自己干了些什么?臣小姐又气又怒,急火攻心,用尽全身的力气甩开男人的手,男人从睡梦中惊醒,睡眼惺忪一脸无辜的看着她,“你醒了?”
臣小姐还来不及将斥责的话说出口,男人便很熟练的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你的睡相委实不太好,总是掀被子。我替你盖了几回都不管用,还是抓住你的手管用些。”男子的话说得很诚恳,也一点都没有胡说八道,但臣小姐越听越不是滋味,终是忍不住打断了他喋喋不休的抱怨,“你是说,你在这儿呆了很久了?”
奚乾晟老实的点点头,“两个时辰了。”
臣贤终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她推开奚乾晟替她掖被子的手,一时用力过度掀翻了床头的药碗,整个人都栽下了床,奚乾晟下意识的接住她,臣贤却不领情,严厉的喝止,“不许碰我!”奚乾晟忽的僵住了手,没敢再有动作,她醒了,就不再是梦中那个温顺的小绵羊了,清醒了的她是臣大小姐,是天泽鼎鼎有名的第一才女,是大家闺秀啊,不知是否是被她的梦话迷了心智,刚才的自己的确是有些造次了。
两人僵持的结果便是臣贤倒在奚乾晟身上,奚乾晟躺在一地的药水中,后腰上还扎着一片儿破瓷片。丰德过来寻宗政越时看到的便是这不堪入目的一幕,他的宝贝大小姐正虚弱无力的趴在一个双眼紧闭的男人身上,男人好像还一脸的不情不愿。而门口地上还倒着两个人,那个脸上带着得意的笑的便是自己的傻女儿,而傻女儿对面那个额头一片通红的便是老爷要找的宗政公子。
丰德是见过世面的,一眼便猜出了个七八分,于是无奈的将臣贤扶起,解放了奚乾晟,再小心扶起宗政越将他唤醒,最后轻轻一脚踹在自家那个神经大条的女儿脸上。他有条不紊的处理好这里的事,该赔礼道歉的赔礼道歉,该收拾教育的收拾教育,再表明来意,请走了宗政越,顺带雇了顶轿子将大小姐接回去。
奚乾晟彬彬有礼的接受了丰德的道歉,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方才面色不变的拔掉了扎在腰间的碎瓷片,自己回房包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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