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南疆之乱上

大越建国之前,天泽大陆由各大世家分而治之,世代相传,各大家族牢牢盘踞在自己的地盘上,互不相扰,倒也相安无事数百年。直至大越前十年,一场瘟疫从南疆蔓延而来,其势如破竹,不下月余,南疆边界的破月关已是尸横遍野,满目疮痍。剩下的尚且苟延残喘着的灾民连怨声载道的力气都没有了,破月关历来是由陈家所管辖,此次灾情凶险,陈家人也死伤大半,只余少数女眷与幼子在瘟疫刚爆发时就被陈太守立刻送回老家江陵郡,因此堪堪脱险。捡回一条命逃回江陵郡的陈家主母当夜便马不停蹄的赶往江都,长跪在江府门前,哭求江陵太守江家家主江卓施与援手,江卓却闭门不见。

江府书房中,江老爷子端起丫鬟新奉上的茶水,轻轻吹开浮在碗壁上的叶梗,“可惜了这踏雪迎春,只生长在南疆极深之处,日后怕是再难得了。”江老爷子颇为惋惜的摇摇头,身边的灰衣青年眉头微蹙,静静候着他品完茶,半晌犹疑道:“父亲,苛己不解,陈戢把守破月关,这对我江家与南疆的生意往来有益,这陈戢近些年也算听话,若是此次不施援手,只怕日后其他家族会有异心。”江老爷子放下手中的杯盏,轻轻瞥了一眼江道平,心中叹了一口气,自己这长子天分实在不高,目光也太过短浅,虽经自己一手培养,却难成大器,思及此,内心不禁忧虑,只可叹眼下却没有第二个人可替他了。江道平见父亲面色不郁,心想自己可是又揣测错了父亲的意思,不禁惴惴。

江老爷子叹了口气,只得耐心解释:“此番疫情之严重非比寻常,陈氏来报说是感染疫情的商队将瘟疫带入破月关,方使得疫情扩散。然而据我所知上个月几支前往南疆的商队刚从破月关回来,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感染恶疾,这又是何故呢?”江道平沉思片刻,答道:“难道是陈氏说了谎,他将南疆人放进了关内!他有异心!”江老爷子无奈的闭眼摇头:“道平啊,凡事要多思多想,不要被表象迷惑。我再问你,这破月关乃是陈家历代居处,这乱事一起,首当其冲的便是他陈家,他何苦通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见青年仍是不开窍,江老爷子也不再有耐心循循善诱了,便直言:“南疆人的确已经混入天泽境内了,他们杀了原来的商人,自己取而代之,这破月关硬闯不进,只能智取,看来现在南疆这位新王倒是个聪明人。这破月关之劫便是他下的战帖。”

江道平此时脸色已经不能用不好来形容了,他铁青着脸向父亲告退:“苛己现在就去封锁江都城,揪出贼人。”转身急急大步而去,吩咐手下:“速去各大世家报信,严查来往商贩,找出贼人,若是发现可疑之人,即刻格杀,宁可杀错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是!”

彼时的中原,在平津城的一家酒楼中,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人正笑着向他对面的玄衣男子劝酒:“奚老弟,我们可是好久不见了,此次白马书院招生没想到居然能遇见贤弟,这真是缘分啊!哈哈哈,来来,今日你我定要一醉方休。”玄衣男子一脸苦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兄长这不是取笑我吗,你明知我······”华服男子收起脸上的笑意,一脸正色:“这叫什么话,奚老弟虽于诗词歌赋上不精,但只这一身武艺谁敢笑你,我天泽善骑射的男儿虽多,但有你奚乾晟在,谁又敢造次,依我看来,这诗词歌赋通与不通又有何干。”奚乾晟笑笑,举杯敬酒:“那便承宗政兄吉言了,此次若是再进不得这白马书院,就要被家母给家规伺候了。”青年嘴上虽说着怯懦软弱的话,脸上的自信却是显得整个人熠熠生辉。宗政越举起酒杯,心中暗暗慨叹这意气风发的少年的确是个人才。

江都城当夜便被勒令关紧城门,许出不许进,出城门的人登记入册,反复检查方被许可从第二道城门与第三道城门之间的小出口出城。守城的一个新来的小兵不解,偷偷问旁边的一个老兵,“老张,这江都城怎么比其他城守备严这么多啊,两道城门呢,我可从未见过。”老兵瞅瞅周围并没有什么人,压低嗓子告诉他:“你是新来的不知道,这江都城啊是整个江陵郡的枢纽,城中全是各大世家和权贵们,其中又以江家为首,既是南北贸易的枢纽,亦是兵家必争之地,如何能不小心些?南方的大户人家可都在这江都城内了。”小兵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也就是说,这江都城乃是城中城,城内都是一方权贵,城外才是普通百姓。难怪呢,都说这些权贵老爷们是越有钱越怕死呢,小小的江都城有两道城门,那么多江陵百姓却只靠着那一堵城门。”小兵越说越愤愤,老兵赶紧捂住他的嘴,“可不敢这么说,比起别处,江陵郡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外城虽只有一道城门,但你可知那守城的大人是谁?”“是谁?”“是江家人,江家直系子弟,现任家主江卓老爷子的次子,江殊,那可是咱天泽的将神啊。”老兵目露羡慕,两手不禁攥紧,多少当兵的想进江殊的那只江陵军啊,只可惜自己年纪大了,怕是没希望了,于是他两眼发光的握紧小兵的手,“小赵啊,日后你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努力加入江陵军啊,你要记得啊!”小兵看着老兵激动的神情,茫然的点点头。

与江都城相聚不远的江陵郡城楼上,一个一身银色战甲的青年正昂首直立在最高处,眺望远方的破月关,面上无甚表情,叫人无法揣度其真实心意。身后一个黑甲士兵急急赶来,抱拳单膝跪下,“将军,家里传来的紧急公文。”“念。”青年眸子一沉,如水的低沉嗓音悠悠飘来,士兵见怪不怪,展信便念,“子策吾弟,见信如晤。近日城中有南疆贼子混入,须得加强警戒。另,破月关大势已去,勿轻举妄动。”青年冷冷地道:“知道了。”士兵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心内腹诽,“这江家人果然都是狠角色,江老爷子弃了破月关,置自己妻子的娘家人生死于不顾,这江殊将军也是个狠心的,丝毫不念甥舅之情,半句求情的话都没有,难怪被叫做冷面将军。”士兵面上恭恭敬敬地退下了,回身去向江大公子回信。

江陵的夜色越发黑了下来,空气中冷冽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在外城墙上,外城的百姓在睡梦中紧紧裹住被子,试图驱赶这蚀骨的寒意。内城的富人们仍在饮酒作乐,灯红酒绿中一片歌舞升平,浑然不觉夜的寒意。江殊仍站在墙头,凝视着远方的破月关,晚风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似乎能听到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不禁皱起眉。身后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的给他披上一件狐裘,女子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担忧与心疼,“阿策可是在为破月关而伤神?”青年握住那双冰凉的小手,送到嘴边呵气,放柔声音,“诗歆,你怎么上来了,城楼上风太大了,莫要着凉,我送你回房吧。”柳诗歆摇摇头,“不碍的,整日在房中,也有些闷了。”江殊看着那瘦削的小脸,内心一阵柔软,“我陪你下棋解闷吧。”柳诗歆见丈夫不再整夜守在墙头,颇感安慰的点点头。

另一边,相隔千里的白马寺今夜格外热闹,三年一招的白马书院明日便要再次招生了,从各处赶来的学子络绎不绝,前来求学的都是年纪相当的世家子弟,都是家中惯坏了的少爷,谁也不愿意让谁,导致白马寺前一度堵得水泄不通。晚来的催着前面的赶紧滚蛋,给自己腾位置,前来的气不过,指着后来的人的鼻子破口大骂,一群混世魔王在旁边煽风点火,加油起哄,闹得不得安宁。白马寺的住持出来矜持地劝了劝,声音却被淹没在人群中。也不知是哪个黑了心的在后面推了一把,老住持被推向那暴力漩涡的中间,大打出手的两人哪顾得上分辨谁是谁,你一拳我一脚的招呼到老住持的身上,住持惨叫一声,昏死过去。人群中不知是谁叫了一声,“糟了,主持昏死过去了。”人潮方才乱哄哄的散开,如避蛇蝎,副住持一脸心痛的搀起昏死过去的老住持,“禽兽,你们简直是一群未开化的禽兽。”他拍拍老住持袍子上的泥,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仔细擦了擦老住持脸上的脚印,恨恨道:“我白马寺乃是天下第一清净处,岂容你们这些人亵渎,都给我滚,阿弥陀佛,老衲妄语了,阿弥陀佛。”

白马寺内一片喧哗,住持大师一生德高望重,今日竟受此大辱,副住持心里虽恼,却也知法不责众,便严惩了那聚众斗殴的两人,此事只得不了了之。住持派去打探消息的小僧弥此刻也满头大汗的回来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告诉副住持,今年的学子好像又翻了一番,这些少爷们,连带着他们的书童,佣人,车马行李,满满当当堵了两条街。

姗姗来迟的宗政越见这排到天际的车马,轻车熟路的领着奚乾晟向白马寺后门走去,“白马书院虽是巍巍,往年也不见有这么多学子前来求学,今年倒是奇了。”奚乾晟颇为意外。“这并不奇怪,难道贤弟没有听说,白马书院今年也开通了女院吗?这些少爷们,自然多半是奔着小姐们来的。”宗政越笑的眯眯眼,话里满是戏谑。奚乾晟一挑眉,“女子多的地方是非也多,若想寻得清静,还是离她们远些才好。”宗政越大笑,拍拍奚乾晟肩膀,“贤弟常年在军中,洁身自好,自是不知道如今的世道。”“如今的世道?”

宗政越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搂住奚乾晟肩膀,边走边说,“这姑娘自是不缺的,”他瞅瞅身侧没人,压低嗓音,“只是听说臣家的那位才女今年也入学。”“才女?”“就是那位三岁便能读能写,五岁便可说古道今,十岁便名动天下的天泽第一才女,只是还从未有人目睹过她的真容,不知容貌可担得起这才女之衔。才女虽让人钦佩,却也比不上一个娇滴滴的美娘子让人心悦。”宗政越越说越美,恨不得立刻把那天泽第一才女揪出来好好看看才痛快。奚乾晟笑的淡淡,“容貌不过是皮囊,一副倾城绝世的皮囊还不如一颗安于平淡的心,我倒宁愿日后娶一个貌若无盐的女子为妻,平淡度日。”“到了。”两人笑闹着走进白马寺,没看到身后停下了一顶青色的小轿子,轿中的人显然也听到了这番话,微微有些意外,时人大多以貌取人,这个人倒是看的透彻。丫鬟见小姐久久不出轿,遂小声提醒,“小姐,我们到了。”臣贤这才回神,缓缓伸出一只修长的玉白纤手,拨开轿帘,一双精致的蜀锦做面绣花鞋堪堪落地,丫鬟便搀扶过来。早已等候在那儿的僧弥上前施礼,臣贤回以一礼,“住持安好?阿贤前来叨扰。”小僧弥支支吾吾,面色犹如吃了屎一般,“住持……此刻怕是不太好,不过住持早已命我等收拾好厢房,迎接贵人,请跟小僧来。”僧弥含糊的答了,再次施礼,领着臣贤去早已备好的厢房,“今年慕名而来的学子格外多,西厢房,东厢房皆已住满了,贵人喜静,便只得委屈贵人住在湖心亭了。”臣贤微笑:“如此甚好。”

宗政越和奚乾晟分到的是南厢房的两间房,“这南厢房本是留给女眷的,只是女学开得晚些,此刻空着,便请二位在此先住下吧。”小童走在前面,率先开了房门,将他们迎了进去。奚乾晟自是不介意,他少年便行军千里,草垛山洞帐篷什么能睡不能睡的地方他都睡过,又怎会在意这些。宗政越虽是富家子弟,却颇具豪侠义气,不拘小节,倒也没过多纠缠,向奚乾晟笑笑,“这南厢房也不错,我看着这后面还有个池子,倒也有些意思。”小童见这两位公子并没有因住所而恼怒,心下便松了一口气,复笑道:“这湖乃是先祖师尊所开凿的,湖中珍禽无数,岸边奇花异草更是数不胜数,虽湖中菡萏尚未开花,这深秋时,仙客来,文心兰,秋海棠开得正盛呢,二位晚些亦可去赏赏花。”小童施礼告退,心内暗暗赞叹自己机智,这两位一看就是贵人,东西厢房住满了,这南厢房虽历来是女眷居处,但此刻寺内并无女眷,自是无碍。他鸣鸣得意自己的机灵,却不知那一墙之隔的湖心亭上刚刚住进一尊大佛。

江陵郡内的确有些异常,就连普通民众都开始感觉到这山雨欲来的恐慌了,近日城内开始接连有人死去,最初只有一两人,慢慢开始是三五成群的死去,短短四五天便有近百人丧命。从江都派来的大夫都查不出死因,人群中有个汉子大喊:“定是瘟疫,我听说不远处的破月关就是染了瘟疫,现在怕是整个破月关人都死绝了。”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张张面孔上都写满了恐惧。大夫们也是束手无策,只得再请示一旁的江殊,江殊瞥了一眼病人患处,颇为不屑:“是蛊毒。”大夫们恍然大悟,仔细翻查病人身上,果然在这些病患身上各处找到了小小的圆形痕迹,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老大夫面色很难看的放下医箱,“是飞蛊。这群该死的南疆贼,真是混账!”百姓听说不是瘟疫,刚刚平息下来的心却一下又被这话提了上去,“飞蛊又是什么?”仍是那个汉子,话听到一半就不说了,真是急得抓耳挠腮。

“飞蛊是南疆特有的一种小虫子,它们体积小与普通蚊虫相似,不易被人发现,咬在身上不痛不痒,但不出三日,患处便腐烂恶臭,最可怕的是,这些虫子繁衍极快,六七日便可孵出一窝,以人体为容器,吸收养分,直到长成新蛊,这个寄生的躯壳也就没用了。”老大夫抚着自己的山羊胡,耐心的给大家科普。“啊!”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尖叫,一个妇人指着地上躺着的一个病患,“你们看,那个人的腿上好像有东西在动。”那个病人面如死灰的躺着,对那即将破壁而出的飞蛊已然吓破了胆,江殊皱眉,大喝道:“拿火把来!”立刻就有士兵拿来火把,江殊毫不手软的将火把烫上那鼓动着的大腿处,“啊!”男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来,当即疼的昏死过去,这冷面将军实在太可怕了,比这些吃人的飞蛊还要可怕。一阵焦臭传来,那原本鼓动的皮肤血肉模糊,却也平静了下来。“将这些病患身上所有的圆形印记处都用火烫上一烫。”

江殊交代完,便匆匆离去,领命的小队长命士兵仔细翻找着病患身上的印记,一个不落地挨个儿烫过去,顿时四面传来惨叫声,有被烫的龇牙咧嘴的,有痛哭流涕的,也有昏死过去的。

“都仔细看清楚了,一个都别落下。”小队长操着响亮的大嗓门,认真检查是否遗漏,有一个小兵揪着一个身上被咬了四五处的瘦小汉子,挨个儿烫过去,见到他心口好像也有一处印记,仔细端详片刻,举起火把便要下手,那汉子一个激灵,连忙爬起来,满脸警惕,“你要干什么?”

“你身上有印记,被咬了,需得烫过才能放心。”那汉子一蹦三尺远,浑然不似病人,拼死挣扎开,“休想,我宁死也不让你烫!”小兵也来了气,“我这是为你好,难道你想死的难看吗?”两人争执不下,见这边状况有异,小队长赶来,问清楚之后,目光有些诡异。

瞅了瞅那急得羞愤欲死的汉子,再瞅瞅比那汉子更急的小兵,清了清嗓子,拉住了小兵那蓄势待发的火把。一旁的老大夫实在看不下去了,尴尬的咳嗽一声,“将军用火烧的确是最简单可行的法子,但这飞蛊也不是没有其他解法。”

瘦汉子如遇再造恩人,跪下来给老大夫磕头,地上躺着的一溜儿老老实实被烫过的病人听完这话顿时怨声载道,痛不欲生。

老大夫叹了口气:“只需将伤口以井字型划开,挖去烂肉,再敷上这除虫药即可,只是这腐肉要去干净,比之火烧,可谓是更痛百倍啊。”那精瘦汉子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小兵仍是举着火把虎视眈眈的等着他改变主意,他被看得头皮发麻,狠了狠心,“有劳大夫了。”

“啊啊啊啊!”男人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江陵郡天空,围观者纷纷堵上耳朵,宛如地狱的魔音,他只叫了一声,便昏死过去。

别问我为什么改了开头,它们就是个没有感情的过签机器……

啊心lui~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南疆之乱上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